從柳夫子的府宅回來,一路上李修想到柳夫子去找弘泰皇帝要進士考題的餿主意,心中就暗暗發笑。同樣,也有深深的感激。
帶着這份感激,剛剛拐過街角,遠遠的剛能望見暫時落腳的院子,就看見陳承鬼鬼祟祟站在門口四下張望着。
“李修,這裡,這裡。”
李修心中奇怪,心中唸叨着,難道我還能迷路不成?走進了,看陳承的樣子不是在迎接他,陳承一臉欣喜若狂的得意,李修和他相交十餘年,從未見到過他這般失態。
李修心中大奇,問道:“陳二少,你這是撿到錢了?”
“咱們還是會在乎那些銅臭之物的人嗎?”陳承趾高氣昂的道。
李修心中驚奇更盛,陳二少不貪錢,性子中還有些仗義疏財的成分,但他絕對是愛財的。想來想去,李修也只能覺得陳承是發大財了才能這般得意欣喜激動。
“那你怎麼這般高興?”
“告訴你,兄弟我……。”
陳承話說一半,猛的收住了。賊眉鼠眼四處打量,好似在做賊一般。見到四下裡只有許石頭和馮二來兩人,長出了一口氣。又再次四下打量一番,然後拉着李修的手就跑。
“喂!我可沒有斷袖之癖,讓人看見會誤會的。”
陳承對李修大聲的叫嚷,好像沒聽見一般,拉着他一直跑。直到將他拉進書房,爬在門上四處張望一番,猛然關上房門,將許石頭和馮二來統統關在外邊。
陳承隔着門板攆跑了許石頭和馮二來,又仔細的將門閂別好,纔打出一口氣,癱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連連灌進肚子裡半壺茶水。
李修被陳承一系列動作弄的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間陳承坐穩,才問道:“我說陳二少,你這是鬧得哪門子的玄虛啊?”
陳承沒有作答,彷彿剛進行完劇烈的牀上運動般,喘着粗氣,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
小小的紙片被陳承捧在手中,彷彿捧着價值連城的珍寶一般。緩緩卻凝重的送到李修眼前。
李修見狀,心感好笑。在陳承驚呼“小心”中,一把扯過紙片,仔細查看。
似乎沒什麼特別的。紙片開始是讓以邊塞爲題作詩一首,而後是五道策論的題目,最後是一段帖經題。
“這也沒什麼啊?”李修笑着隨手將紙片放在書桌上,道:“不過是一篇會試應試書卷而已,隨便找個進士科的士子,這樣的書卷沒做過一千,也做過八百。”
李修的隨意讓陳承臉上一陣心疼。嚷嚷着:“你知道什麼啊!”
李修笑了,道:“你若是想要這個,我去找老師,能給你弄來歷年會試題目,出題保證要比這個高明。”
陳承白了李修一眼,慢慢的撫摸着紙片,好似在撫摸少女嫩滑的肌膚,讓李修一陣陣惡寒。
陳承似乎不爲所覺,滿是珍惜的看着小小的紙片,道:“你那些沒有用。那是過去的,這個是將來的。”
“什麼意思?”李修心中一動
,再次打量被陳承捧在掌心的紙片,驚詫的道:“你別說這上面的題是……?”
李修話說一半,就笑了。他心中的猜想比太過於荒謬,甚至荒謬於柳夫子去找弘泰皇帝討要進士科會試考卷。
然而,陳承卻嚴肅的連連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不可能!”李修脫口而出,道:“不是我小看你,你怎麼可能弄到會試考題?”
陳承一臉心疼的身處三個手指,慘叫道:“這個數買的啊。”
“三千緡能買到考題?”李修哈哈大笑
,道:“你個呆瓜,讓人騙了還沾沾自喜呢。”
李修放下心來,三千緡絕對弄不到會試考題。或許有人能弄到,卻不會看得上三千緡。然而看得上三千緡的人,絕對沒有能力去弄到朝廷掄才大典的考題。
“沒見識!”陳承狠狠的白了李修一眼,道:“三千緡連個屁都買不到。我光疏通關係,就花了五千多緡。這張考題是用三萬緡買來的。”
“你瘋了!”李修騰的站起來,拉着陳承就要走,口中說道:“敗家也沒有你這樣的敗發。跟我走,去找那人把錢要回來去。這樣的騙子就應當充軍北疆,當一輩子炮灰兵。”
李修拉了幾把陳承,都被陳承掙扎開。李修反道被陳承按在椅子上。
“你聽我說。”陳承手中緊握着紙片,說道:“你看我想是傻子嗎?沒有把握的事情,我會花三萬緡去買?”
李修看向陳承,陳承一臉凝重,似乎不想是在玩笑。
“好,抓騙子也不急於一時。你說說怎麼回事。”李修心中依舊不相信拿錢能買到朝廷會試的題目。
陳承小心的將薄薄的紙片平鋪在書桌上,指着紙片說道:“我來到長安,起了參加春闈會試的想法。可是自己的學識如何,自己心中清楚。就起了尋找捷徑的心思。
或許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多方打探之後,才知道,每次春閨,長安東市的狀元樓都有人在賣會試考題。假的多,真的少。可終究是個希望不是。”
李修又氣又怒,道:“所以你就花三萬緡,買了一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考題?”
“應當是真的。”陳承的語氣透出八分的肯定,猶豫一下,才說道:“我曾和你說過,我家有個遠親,現在是吏部主事。這份考題就是通過他花了五千緡才找到門路的。”
李修遲疑了。大唐王朝,就是個講究家國天下的時代。先家後國是深深刻在每個人骨子裡的烙印。若說別人,李修能完全肯定對方就是騙子,但陳承是通過自家族親找到的門路,應當有幾分真纔對。
陳承的族親在京城當了多年的吏部主事,門路上多少也能有些,判斷下試題真假,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看着擺在眼前的白紙黑字,李修心思雖然活動了幾分,卻依舊不敢相信。
“三萬緡啊。這就是三萬緡啊!”李修嘆息着。
“可不是。”陳承眉宇間露出刻骨銘心的心疼,道:“五道策論題,一個作詩的題目。每道題五千緡,一共就是三萬。帖經題算添頭,白送的。”
“萬一是假的呢?”李修忍不住爲陳承潑上一盆涼水。
陳承苦
笑道:“最好別是假的。”
陳承看向書桌上白紙的眼神即是厭惡,又是欣慰。嘆息着道:“別看陳家風光富貴的,其實除去那些打點送禮之哇,我家一年也就萬餘緡收入。這一張紙就是家裡三年的收入啊,還得全家不吃不喝不穿才行。早知這樣,當初好好學些經史子集,或許我能憑學識就能考中呢。”
陳承一貫以沒心沒肺樂天的性格出現在李修眼前,忽然間轉換成婉約悲傷的樣子,一時間讓李修很不適應。不過,李修卻能理解陳承的想法。總體來說,三萬緡能買來陳承這位陳家二少的成熟,是虧是賺還是模棱兩可的事情。
唏噓感嘆一番,李修心中還糾結這白紙黑字究竟是真是假上。忽然間,李修想到一個問題。
“陳二少,你這次進京帶了幾萬緡錢?”
幾萬緡可不是個小數字,銅錢的話能裝幾十輛馬車。就按一兩銀子換一緡銅錢來說,幾萬兩銀子也得用上好些馬車。更何況一兩銀子還換不來一緡銅錢。從江州府拉到長安幾車銀子?上千里路,李修想想就頭痛。
“怎麼可能!”陳承只顧着注視那讓他又愛又恨的紙片,順口答道:“三萬緡又不是現在就給,先給了五千緡,剩下的等高中在給他們。”
“要是不中呢?”李修問道。
陳承道:“不中不給了,五千緡的定錢也退還。就走門路的錢白花了。也不算白花,還能落下個人情,說不上陳家那天就用上了。不虧的。”
陳承不愧爲是商賈之家,這本賬算的很明白。
不過,李修還有不明白的地方。遂即問道:“你是說,三萬緡買的不是考題,而是高中進士?”
“多新鮮啊!”陳承笑道:“若不能中,誰肯花三萬緡買考題?最少保證一個同進士出身,文章寫的好,弄個進士出身也不是沒可能。但前三的進士及第就別想了。”
李修心中大奇,科舉會試賣考題不說,還有人敢保證高中,這太稀奇了。
“快,詳細說說。”
陳承重新落座,道:“狀元、榜眼、探花,太過於顯眼,在被那些有真才實學又有門路根底的人頂上了。就是在會試中文采再好,也拿不到的。二甲末等,或者三甲,就好辦多了,不太顯眼,很容易混過去。”
李修點頭,道:“有些道理,可是參加會試的士子衆多,又怎麼能保證花了錢人的名字,能夠出現在金榜中呢?”
科舉是從隋朝開始,那個時候還不太受重視。唐朝初期也是一樣,朝廷官員的錄取升遷多倍世家大族把持控制。直到武周代唐,橫空出世的武則天大肆打壓世家大族,科舉取士才被朝廷重視。
這個時空改變由武宗開始
,武宗改制也觸及到了科舉制度,延續下來之後,大唐的科舉更加嚴厲了。糊名謄卷等防止作弊的手段都用上了。判卷也不再是禮部一家的事情,更有御史等參加。
在李修看來,偷弄出題目是有可能,但是,能保證高中,卻是有些天方夜譚了。
然而,陳承解釋的一番話,讓李修相信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要作弊總有辦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