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甜笑,拐着小女孩,“你跟我進宮嗎?”
“奴婢的兄長說了,妹子腦子笨,不適合在宮中伺候貴人。”粉衣小姑娘搖着頭。
“膽子倒是大,太子的話也敢駁了。”李天沐推了門,走進來。
“你別嚇唬她,我鬧着玩呢,”李九站起來,在大哥面前轉了個圈兒,“我以爲我收拾收拾也是能拐小姑娘的。”
“沒個正行。”彈了下李九的耳朵,李天沐扯了椅子坐下。
“今早吃什麼?”問廚房的小姑娘。
“太子的早膳聽說是金絲燕窩粥和藕荷糕,特意請了南鎮老字號的點心師傅來做的。”小丫頭朝李九這邊挪了挪,大皇子太兇了,有些嚇人,小太子比較親切些。
“都是甜的嗎?有沒有鹹鹹熱熱的湯食,粉面餅什麼的。”大清早那麼甜膩不如吃油條呢,李九嘆氣。
“把七皇子八皇子喊來,將我們幾個的早膳都送到太子房間,跟廚房說一聲,我們一道用膳。”揮手喊小姑娘去跑腿,低頭對李九揚眉,“看看他們倆的都有什麼,挑你愛吃的,無需客氣。“
不吃你的還真是不客氣,李九喊住小丫頭,“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百靈。“胖百靈兒蹬蹬的跑去幹活了。
“昨夜未問你,你的傷如何了。”李天沐自顧倒了杯茶水。
“孫大夫給敷了藥,這點小傷沒關係的吧,就是不能浸水,洗不得暢快澡了。”伸手討水喝。
“有幾道勒得深,損了肉,還是需小心處理。”遞給李九一杯溫白水。
“好在倆丫頭給我洗了頭髮,舒服了許多。”咕咚了一口水,李九想起來,“怎的把那倆丫鬟給我調走了?雖然我是有點不太喜歡她們,不過這樣她們會受罰吧?”不過住一夜,無謂讓小姑娘遭了罪。
“昨日便想同你講,”見他自己說到了正題,李天沐也不再委婉,“你忘了事,倒是把太子的身份也忘了精光。”
握着水杯,李九站得筆直,傻愣愣的,聽大哥訓話。看着眼前這呆子,李天沐一肚子話憋得胸疼。
“你可以霸道,可以任性,可以善良,可以仁愛,甚至可以軟弱。”把水杯放下,李天沐嚴肅道,“但是你不可以沒有皇威,不可以容忍下人,下屬,其他的人去無視你的地位。皇太子,雖你年幼,並無實權,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是一句話而已,你本是人中龍,說一便是一,下人們,不從即成罪,更不可駁你。“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李九垂了眼,喃喃自語。
“即使是皇后,即使,是我們,“李天沐重複。
“可我從未想要這威風的地位,“李九不肯擡頭,“大哥……”
“恩 。”捉了李九的手,李天沐想看清楚他的表情。
“高處不勝寒呢。”李九擡起頭,笑容有些苦澀。他都明白,太過明白了。
“生是如此,便只得如此,言行悖了身份,便多了無謂的苦難。“本只想讓小九明白,太子不能讓下人欺負
了去,沒曾想到,這小兒不是傻,是真的大愚若智。”不該的時候心軟過了頭,後患卻無窮,最終傷的,很可能是你最在乎的。“咬咬牙,把話都說盡,這小太子已經不是原來惡語相向的李天賜,他不是心慈,他只是丟了身份,他的眼中,似乎覺得,萬人平等。
“大哥我明白了。“晃着李天沐的手,李九不欲再說這個話題,”我若做錯了,你提點我便好,“一臉笑嘻嘻。
彈了下他的耳朵,李天沐扯了扯嘴角,若不知這傻兒一顆七竅玲瓏心,真被這無賴臉裝傻唬了去。他明白,李九都聽懂了,所以纔不願繼續,所以才攥緊自己。他又何嘗不是不忍不願不捨,否則怎會讓馬深瞧出端倪,乾脆隨了心願,來一出弟兄和睦。
“大哥小九揹着我們吃什麼呢?“白小七推了門,滿臉燦爛。
“定是沒有好吃的,才喚了我們的過來。“黑小八坐在竹輪椅上,一個墨綠衣的侍女將他推了進來,和昨日兩個丫頭一樣的服飾,李九上下看了看。
“關門出去吧,叫廚房快些上早膳。“黑小八在桌邊坐穩,揮手。
“是。“侍女俯首,轉身離去,輕手帶上門,自始至終沒有擡過頭。
黑小八一身暗紫色長衫,銀色的雲紋,一隻腳墨色的小靴,另一隻腳裹了紗布,頭髮高高束起,略黝的臉精神奕奕。
白小七淺藍色的半衫,腦後束髻,留了一半頭髮披在肩頭,白嫩的臉像個姑娘家,透着緋紅。
“你倆穿得真騷氣。”李九轉着圈打量他倆,最終憋了這麼個形容詞。
白小七一口水噴在黑小八身上,被他一掌揮開,真髒!
“小九你這哪裡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詞,回頭太傅不得氣死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順口氣,白小七無奈。
“我這叫翩翩少年郎。”黑小八抹抹袖子上的水,面無表情嚴肅的說。
使壞的李九被嗆住,他怎麼覺得黑小八不是開玩笑的,是很認真的這麼覺得。
“別鬧了,吃飯。”看着幾個小弟在犯傻,李天沐指揮着蘇小虎佈菜。
金絲燕窩粥,裡頭鑲着枸杞和棗絲,碧色的藕荷糕,撒着細碎的蜜荷花,炸的酥脆的果子,泛着肉香的酒渣肉餅,八寶糯米飯,白糖心,豆腐腦,醃蘿蔔,香蔥小花捲,滿滿一桌,甜的鹹的香的脆的,琳琅滿目。
李九搶了碗雞汁豆腐腦,夾了塊酒渣肉餅,蹲坐在李天沐邊上,一臉護食相,“好了,大家隨便吃!”
幾個小皇子本沒多大食慾,頓時起了少年心性,忙搶了自己看上別人看上的吃食,碼了一盤。吃着碗裡的,再盯着別人碗裡的。李九覺得誰吃的都挺好吃的,又誰都搶不贏,吃又吃不快,塞了滿嘴。嗚嗚嗚的講話。
“食不言寢不語!”李天沐看不下去,敲了下他的頭。
“大哥主要是怕你噴出來,太髒了。”白小七也含着一口粥,含糊講話。
黑小八不說話,離的遠遠的,眼疾手快吃得多。
待馬深來催,已是一桌狼藉,幾
個皇子沒多少廢話的上了馬車,都是懶洋洋無甚力氣。
馬深不解,請來孫清風。
“積食了,化點山楂丸便可。”看了看桌上的食物殘渣,孫清風捋鬍子,這幫小傢伙大清早的吃撐了,他並未覺得這早膳多可口呢,比起京中飲食,南鎮的吃食,過膩了。
李九半癱在馬車上,肚子圓鼓鼓,腦子昏沉沉,“肯定是孫清風給我下藥了,怎會如此困。“打着呵欠,馬車叮叮噹噹的出發了。
睡睡醒醒,兩個時辰休息一次,出來看看天,吃點零碎,百無聊賴。看着日頭升起,正當頭,漸漸落下,馬車停了下來。
京城,到了。
李九隱約聽到馬深與城門守衛打着官腔,微微掀開簾子,陽光帶着金色,灑在窗櫺上,車外紛紛擾擾,人來人往,人們或是擔着貨物,或是攜着包裹,遠遠迴避着,等候回城。也不知道何時,大批的羽衛已不見影蹤,三倆馬車攜着侍衛,僅像是出城遊玩的公子哥要回府了,氣派而低調,誰人能猜想,是落難的太子皇子們,回來了。
待陽光隱沒,雲彩燒得通紅。
巍峨宮牆當前,他們,回來了。
一道道暗紅的宮門大開,一排排侍衛正襟威立,迎接着回家的皇子。
李九趴在車窗上,撩了個縫,朝外探視着。大大小小過了十二道門,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馬車停在一個寬闊的石臺。
這是到了?李九想探頭朝外看,瞥見了烏壓壓的人,又把腦袋縮了回來。
“太子,到了。“蘇小虎輕叩車壁。
“嗯。“坐直身子,好像也沒什麼可怕的,無知對未知。
路紅紅撩起車簾,蘇小虎扶着李九,彎腰,下車。
紅磚金瓦琉璃臺,宮燈下肅穆恢弘,好多人啊,肩頭撒着燈光,影子交織,扯得長長的,看不清分不明。
“我的皇兒啊!”一個婦人撲了過來,將李九環在懷中,“額娘日盼夜盼,可將我兒盼回來了。”
“恭迎太子回宮,奴婢/奴才給太子爺請安了。”衣料摩擦跪地聲,隨着婦人的抽泣,衆人皆聲帶哽咽。
“額娘,”李九從婦人懷中擡頭,伸出短胳膊,踮腳擦拭她臉上的淚珠,“皇兒回來了,讓您憂心了。“他的母后,不過二三十的年紀,膚色粉嫩眉眼細緻,繁複的髮髻僅別了兩根玉釵,清秀溫婉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是長伴君側的後宮之首,只似那水鄉江南的書香夫人,日子過得豪無煙火氣,如詩如畫。
摸了摸李九圓嫩的臉,又一把將小人兒攥進懷中,皇后的眼淚止將不住,這般可人悽美,李九都忍不住環了她的腰,輕拍安撫。
“皇后獨佔了小九,也待我看看我們小太子可是缺了損了傷了哪裡?“是一個渾厚的男聲,帶着些許戲謔與無奈,能聽出聲音的主人心情不錯。
“皇上怎的胡說,“輕輕鬆開李九,皇后擦拭臉上的淚痕,聲音嬌軟,”我們小太子龍威庇護,怎會傷了損了。“帶李九轉個身,朝向側邊的男子,”快給父皇瞧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