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角之後,又分割果鯢骨肉。這果鯢,聶石從未提過,謝青雲也只知道肉能吃,所以乾脆切成了十來段,連皮帶骨的都扔進了行囊。
最後,來到地下涌泉的泉口處,依着臨水訣的法子,以土入水,觀察其色。片刻之後,謝青雲就斷定此泉無毒,跟着拿出用從寧水郡帶過來的皮囊,裝滿了水,又在泉邊搜摸了幾塊火石,這才乘興而歸。
一路回行,和來時一般,依然能聽見密林深處傳來的陣陣獸吼,還有各種稀奇古怪,令人心悸的嘶鳴。
謝青雲和老聶說過半個時辰內取食、取水,自然不會耽擱,爲防止與荒獸不期而遇,便繼續以潛行之術快速行進。
一路上見到山果樹,也採了十來個果子,放入行囊的附袋之中。
又行了不久,謝青雲終於回到了先前與聶石分開的地方。
聶石依然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和離開時一模一樣。他聽見動靜,這便睜開雙眸:“如何?摘了幾個野果?”
“野果?”謝青雲納悶,不明白聶石爲何專問果子,一邊說一邊取下附袋扔給聶石道:“十來個吧,老聶你何時改吃素了?這回我可獵來了果鯢。”
“什麼?”聶石接過附袋,眉頭輕挑:“果鯢臨水而居,這般說你連水源都找到了?才半個時辰,第一次用聞土、聽風二訣,就能尋來水源?”
謝青雲一怔,難怪聶石只問果子,這是不信他能在這麼短時間尋到水源。看來之前自己誇海口說半個時辰就回,老聶故意不阻,就是想讓他吃點苦頭,在磨練中成長。
想到這個,謝青雲也不言語,只在那笑,邊笑邊把行囊中的東西一股腦的倒了出來,還特意從一堆果鯢的骨肉中挑出那隻蟒角,在聶石眼前晃了晃,隨後取下掛在背側的皮囊扔給了聶石。
聶石一瞧見小少年笑,就猜到謝青雲定有什麼奇遇,忍不住就問:“你……快說說,又撞到什麼大好處了?”
潛行三大輔術,沒有經過在各種環境中的磨練,即便將那玉玦全都一字不差的記住,也不可能一次成功,就算謝青雲在這方面的天賦奇佳,可無人指點,也決不能在半個時辰內尋到水源的。
被聶石看穿,謝青雲眨了眨眼,笑答:“運氣好得很,離開這不久,便遇見了果鯢,跟着它才找到了水源,真要我自己找,怕是天黑也回不來。”
聶石聽了,先是一愣,隨後也忍不住咧嘴,哂道:“運氣果然不錯,跟着果鯢,剛好印證聽風、聞土兩訣,比我在一旁指點,還要易學的多。”
隨後指了指地上的肉骨,道:“趕緊的,都切成肉條,烤熟了吃。”
謝青雲趕了五天的路,乾糧昨晚上在馬車裡就吃完了,今天早上下了車,便直奔這獸伢區,又走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餓得不行,夫子一聲令下,當即動手烤食。
大約四刻鐘後,香滑軟嫩的果鯢肉條就出爐了,夫子和學生一人抓了一條,這便開始大肆咀嚼。
照聶石的說法,這東西在武華酒樓都算是最貴的一道肉菜,他連過年的時候也捨不得點上一份。
蓋因爲果鯢稀少,獸伢區難得一見,據聞國都揚京還有人專門飼養果鯢,用來供給世族大員食的。
謝青雲聽到這些,都想要留一些回去,給爹孃他們吃,只可惜就算都烤熟了帶回,等趕到白龍鎮,也早就腐壞了。
…………
畢竟身在荒野,這頓美食吃得極快,用掉近三份之一,剩下的又都裝入行囊中作爲存食,喝過幾口水,吃了點野果,兩人這就重新上路。
這一走就是三天,兩人一路潛行,聶石時而指點、時而提醒,教謝青雲一一印證潛行三大輔術中的各種法門。
瞧見獸伢時,從來都是避而不戰,爲的就是磨練謝青雲的三大輔術,讓他學會怎樣在荒獸領地做到全程追蹤,卻從不暴露自己的本事。
至於如何看獸伢的境界,聶石說只看形貌無法分辨,靠得是博聞強記,武院教習在教授時,也都會將自己所知道的講給生員們聽。
至於書卷,什麼《荒獸志》《荒獸雜記》《荒獸錄》等等起碼有十幾卷,相互都記有部分荒獸的形貌、修爲,只不過雜血荒獸修行,異化的方式時常會出乎意料,連它們的子嗣都有可能和父輩形貌不同,攻擊打法也都變了,相當於換了個種類,所以沒有任何書卷能夠記載下所有荒獸的。
當然武者有了靈覺,自然可以去探查荒獸修爲,聶石當下也就教了謝青雲怎麼以靈覺探荒獸氣機的法子。
和探人的氣機雖然不同,卻也大體相似,謝青雲倒是一學就會、一試就成,只可惜以他如今外勁武徒修爲,只能查那初階獸伢,初階以上還是探查不出。
第四天開始,儘管依舊潛行,不過這以後除了獸羣之外,遇見落單的荒獸,便不再避開。
大多數時候,都由謝青雲或偷襲、或直擊,殺掉荒獸之後,聶石在從旁指出《截刃》的不足之處。
這般又過了兩天,殺了十二頭低階獸伢,六隻中階獸伢,除了其中一隻中階的狐鷹,因爲能夠飛行,給謝青雲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之外,其餘獸伢在謝青雲手上,沒有一頭能撐過十合的。
越到後來,謝青雲的截刃也越發嫺熟,幾乎都是三五下便能將荒獸給擊殺。
在這樣的磨練中,謝青雲覺着自己與內勁武徒的境界越來越接近了,偶爾都能感覺到那種在勁力發出之時,毛孔忽然間閉合,將氣勁留於體內的滋味。瞧這趨勢,大約過不了多久,就能領悟到內勁的真髓,修成內勁武徒。
第六日夜間,又走了一天的路,謝青雲找了一處適合露宿的山丘,和聶石坐下,烤了點難吃的狐鷹肉,一人一口,吃了起來。
果鯢肉好幾天前就吃完了,對於野人般的武者生活,小少年適應得挺快,酸澀難聞的肉類,吃起來也是吧唧吧唧的,與聶石一般無二。
“嘭!”正喝着水,全無徵兆的,地面忽然震顫了一下。
嘭!
未等謝青雲反應,便又是一聲巨響,這一次,距離更近。
嗷呃……
隨着震動,沉悶而詭異的嘶吼聲緊隨而至,那聲音就似能穿透距離,穿空而行,剎那間便似音爆震響在耳邊,突兀的令人十分憋悶。
嘩啦!
接着,烤肉的木架也在瞬間被震散於地。
不好!
謝青雲心中警覺,如疾風般躍上了附近一棵茂密的高樹之上,學足了莽蛙潛藏之法,隱於枝葉之間。
前兩日,吃、睡之時突遇荒獸的事情,也時有發生,儘管謝青雲都提前察覺到,並有足夠的時間藏身偷襲,可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很乾脆的正面禦敵。
但眼下情況卻有不同,奔跑中成生出如此震響,那獸必在三、五丈之內,都已經這般近了,可他的靈覺卻絲毫沒能反應,足以表明這頭荒獸的潛行本事比那高階獸伢莽蛙還要強。
雖然這裡是獸伢區,但遇見一兩頭獸卒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而且這種音爆攻擊的法子,是自小大人們便用來嚇唬人的雷鳥的手段,前些天,謝青雲問過老聶,雷鳥竟是二變獸卒,強大之極。
如今地面上竟有這樣一頭荒獸出現,謝青雲更覺着定是獸卒無疑。
有了這樣的判斷,謝青雲纔會藏於樹端,雖不清楚荒獸是否能在三、五丈內瞧見自己,但藏起來伏擊,總比直接面對一頭獸卒,要好得多。
不過馬上,謝青雲就迷糊了,他瞧見老聶依然坐在下面,無動於衷的吃着,似是完全沒將這震動放在心上。
嘭!
嘭!嘭!
巨大的響聲並沒有因爲聶石的淡定而減弱,卻是越來越強,便如擂動的重錘,將這大地當成了鼓面,砸得隆隆作響。
“也罷!”謝青雲索性躍下地面,站在聶石身側,笑嘻嘻的道:“老聶你這般鎮定,那來獸最強不過一變獸卒了,咱們合而圍之,未必不能殺了它,獸丹怎麼拿,我可不識,一回你來。”
聶石慢悠悠的嚥下最後一塊肉,冷言道:“你一個人來,我看着就行。”
謝青雲不解:“什麼?”
“中階獸伢,豹犀,蹄重,鼻靈,嘯叫聲能穿空入耳,眼下大約在十五丈開外,不識的人,只聽他奔襲的聲音之重,多半會生出誤會。”聶石輕描淡寫道:“它喜歡吃狐鷹,是聞着味兒來的,這兩日每天都要你烤一點狐鷹肉,是我故意的,就爲了引它而來。”
瞧着聶石那張木然的石頭臉,謝青雲很想用爹說書時的言辭來一句:“老聶,你又調皮了。”
平日一向寡笑的老聶,故意引這麼一頭嚇唬人的中階獸伢來,可不是調皮麼?
不過小少年話尚未出口,就聽見聶石又說:“莫要看不起豹犀,荒獸同人類一般,境界修爲和戰力並不一定對等,有些高階獸伢遇着豹犀,也要落荒而逃。”
“原來不是嚇唬人。”謝青雲嘀咕了一句,雙眸遠眺。
歷練這許多天,儘管手下無十合之獸,可小少年從未因此而自滿,每獵殺一隻不同的荒獸,都是在積累一種不同的經驗,無論對於武道修爲,還是武技《截刃》,亦或是多重力道,都是極好的磨練。
不過,能遇上一頭能給自己個帶來麻煩,需要更多氣力去鬥戰、去搏殺的荒獸,謝青雲當然會更加興奮。
這些日子的殺戮,他已經學會了在興奮中寧心靜氣,興奮能調動血液筋骨的爆發,靜氣能讓每一招每一式都更加合理,在遇險時緊而不亂。
因此,興奮和寧心,缺一不可,也並不矛盾,這是小少年磨練數天來,又一個全新的體悟。
…………
隆隆重錘,越來越響,地面的震動也越來越強。
近了!謝青雲微微一笑,隨即彷如靈貓,衝下了山丘,躍入了丘下的林地。
那豹犀已經能看得清楚,形貌和想象中的差不了多少,比起尋常的犀牛,更大更重,黝黑的身軀似那精鐵,渾身的筋肉隆起,只有背部星點的豹紋,才能將其與獵豹拉上一點關係。
最令人悚目的,自然是豹犀頭上的那根角,比起角蟒的還要粗壯許多,尖銳的頂部在月光之下,便如利刃般,泛着森冷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