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落在病房殘破的窗臺上。
程果忍受着手肘傳來的痛意，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但她什麼都沒說，甚至還能擠出一絲笑來跟林舒彧談笑風生。
林舒彧看在眼裡，在心裡默默地嘆了聲氣。
“你母親呢？連你手術住院她都不來看你一眼嗎？”
“家裡有妹妹要照顧。”
“你心裡真的一點怨言都沒有？”
手肘處又是一陣痠痛，要不是有林舒彧陪着自己說話，她也許早就被疼哭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又不是倪程，倪程的母親關不關心我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只不過，有時候還是會替倪程心酸罷了，但於她自己而言，卻沒有什麼問題。
林舒彧想起這一茬，臉上的笑意漸漸舒展，是啊，既然不是倪程，倪程的母親自然也跟她程果無關，她也不會因爲母親沒有來醫院陪護自己而難過。
一瞬間，他竟然有些高興她不是倪程，所以不必忍受被母親冷落所帶來的失望。
“不過都高三了，馬上進入期末了，你這時候出了這種事情……病假半個月是免不了的吧？”
“放心，我對高考信心十足。”
反正她也知道自己以後會考上哪個大學，即使再經歷一遍高考也胸有成竹。
林舒彧見她開朗笑着的樣子，來時路上心裡的那點煩躁漸漸地一掃而空，也跟着她笑了笑。
病房的門忽然推開了，程果和林舒彧同時看了過去，是外婆，手裡拎着大包小包趕來醫院，初冬的天氣，老太太的額頭上竟然掛着汗水。
林舒彧慌忙站了起來，乖巧又拘謹地向老太太問好。
外婆一臉疑惑，程果不緊不慢地解釋：“這是我同學。”
“你同學這個時候不用在學校裡上學嗎？”老太太饒是孤疑，還是馬不停蹄地把帶來的飯菜爲程果鋪上，生怕外孫女餓了。
林舒彧遲疑着說：“我下午不在學校上課，去補習班學習，趁中午這段時間過來看看。”
外婆笑了，對程果說：“難得你還有這樣的同學。”
程果聽懂了老太太的意思，在老太太眼裡，自己的外孫女在學校裡本就是個獨來獨往不被待見的女生，卻又願意來醫院探望的同學，屬實難得。
程果下意識地看向林舒彧，林舒彧站得筆直，像個正準備受教育的乖孩子似的，但看上去又有些不知所措。
老太太是個熱情的老太太，見林舒彧傻傻站着，招手讓林舒彧和程果一塊兒吃。
“你還沒吃過吧？跟倪程一塊兒吃點吧，我帶多了，倪程一個人估計吃不下。”
林舒彧連忙搖頭說：“我吃過了，外婆您吃吧。”
他的謊言一眼就被老太太識破了：“這個時間來怎麼會吃過了？別客氣，她一個人吃也無聊，飯吶還是得多個人一起吃纔有趣。我來之前在家裡已經吃過了，這些菜夠你們兩個吃了。”
程果看林舒彧猶豫不決的樣子，招呼說：“你別跟我外婆客氣了，過來一起吃。”
林舒彧鬆了口氣，坐到病牀邊，老太太興許是覺得自己在場會讓他們吃得不自在，找了個藉口就出去了。
“我外婆在是不是讓你覺得很不自在？”
林舒彧誠實地點了點頭，他擔心老太太會多想，不過看起來自己的擔心應該是多餘的，老太太和藹慈祥，又顯得十分開明，與他想象中的那種家長氣質完全不像。
程果笑：“倪程的這個外婆跟她媽媽比起來倒是好相處很多，而且外婆應該對倪程很好，我變成倪程的時候就是在外婆家裡。”
這番話聽上去有些詭異，要是不瞭解詳情的人聽了八成以爲她腦子有點問題，但是林舒彧卻全都聽明白了。
他說：“外婆對你很好。”
“是啊，外婆應該是倪程年少時光裡唯一的光亮了。”
……
一週後，程果如願出院，在家裡繼續休養，學校方面至少還需要再請一週假，前後加起來，她至少缺了半個月的課。
這半個月的課程和試題量，怕是得花不少時間補足。
期間唐檸來看過她幾次，每次都是事先徵詢過程果，趁着宋婉之不在的時候纔敢來，唐檸好像很怕宋婉之，只要宋婉之在家，她絕不會靠近程果她們家半步。
十二月中的某一天，宋婉之終於決定把倪芮送去醫院治療，怕倪芮不配合，因此在去醫院之前事先給倪芮服用了安眠藥，才得以順利將人送到醫院。
家裡沒人的時候，唐檸會過來陪陪程果，聽說倪芮被送到醫院後沉默了。
“那倪芮還能再回來嗎？”唐檸的聲音很輕，聽上去似乎很擔心倪芮的情況。
“你關心她？”
“她這個人雖然很不好相處，又任性說話又毒，但說到底也是個孩子啊，比我們還小一歲，我實在很難想象她一個人要怎麼在醫院裡度過。”
程果垂下眼瞼沉默下來，她從前做過精神病病人的跟蹤報道，知道被封閉在精神病醫院進行治療是件幾乎能把人逼瘋的事情。
那裡就連病房都像是牢房，有着嚴苛的作息時間和活動範圍，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了那種環境，何況是個孩子。
而且這個時候的醫院治療環境自然是不可能和七八年後的時代相提並論的，只會比程果當時看到過的更差。
“對了，還有一件事，陸修遠最近好像和林舒彧都不來往了，前幾天在培訓學校，陸修遠見到林舒彧都是繞着走的，林舒彧也沒有主動跟陸修遠打招呼，那兩個人好像心照不宣地就算是見了面也都當對方不存在。你知道他們發生什麼事了嗎？”
程果皺了皺眉，她住院以前只以爲他們只是有點小摩擦，男生之間的彆扭長不過三天，沒想到短短一個多星期，就已經變得這麼嚴重了嗎？
唐檸發現程果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心裡立刻涼了半截，垂頭喪氣地嘆了聲氣：“原來連你也不知道啊，我還以爲你應該知道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