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參見太后,太后千歲千福!”
薄情一入殿門,就感到幸災樂禍,還有暗暗擔心的目光,紛紛落在自己身上,面上一如既往揚起一抹淡定自若的笑意,帶着帛兒恭順有加的行禮,卻久久沒有聽到太后讓她起身的聲音,不過,幸好心裡早有準備,面上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
剛纔入宮時,就從宮門侍衛口中得知,各府的誥命夫人與各家的小姐,早已經入宮請安,就知道今日註定難以安靜,眼中含着淺淺笑意跪在一邊,倒也不急着起身。
帛兒雖心有不甘,不過早有薄情的囑咐,讓她不要隨意出聲,一切聽從安排,她也只好乖乖的跪在那裡。
其他誥命夫人則一副看戲的表情,雖然有落井下石之心,只是一想到薄情在當日處置瞬英、瞬槿時,顯露出的手段,亦只是想想而已,倒是那幾位同是從鳳都過來的誥命夫人,暗暗潛薄情捏了一把汗,他們現在也算是一榮俱榮,一損具損。
太后對薄情淡定自若的神情,似乎很是看不慣,卻又似在顧忌什麼,並沒有馬上開口,倒是旁邊的雲貴妃,淡淡的道:“丞相夫人是越長大越漂亮,如今及笄,這架子也越來越大,居然讓這麼多人在這裡乾等着你!”
薄情擡起頭,那張原來美豔絕倫,卻被她刻意壓制,美得恰到好處的面孔露出一絲驚訝 :“難道不是太后的恩典,知道臣妾素性貪睡,故意讓臣妾晚一些到嗎?”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雲貴妃,不由的吸了一口氣,好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這雲貴妃,不僅容顏絕色,還生得體態風流,明明是三十多歲,已經有一個近二十歲皇子的婦人,卻依然擁有少女的嫵媚風情,卻又不失少婦的成熟韻味,倒當真是一個尤物。
此外,雲貴妃還是簫謹熙的生母,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簫謹熙那英俊得像妖孽般的容顏,顯然是繼承他這位擁有傾國傾城之姿的母親,無怪於他那麼自戀。
雲貴妃今天這般的對待她,必然是知道了她與簫謹謹熙間的恩怨,無非是想借此,替兒子出口氣,不過也幸虧她出聲,不然自己還不知道要跪多久。
太后聽到薄情的話,面上不由的露出一絲疑惑,雲貴妃眯起一雙央鳳眼,嫵媚笑一聲道:“丞相夫人真會說話,明明是遲到了,卻硬說是太后的恩典,聽着就讓人舒服。母后,您說是不是。”最後一句話,目光落在太后身上。
“遲到?”
薄情漂亮的脣角一勾,終於說到重點上了,揚起淡淡的笑容道:“回太后,臣妾是依照帖子上的時間入宮,怎麼就會是遲到呢?貴妃娘娘,不知可否爲臣妾,解一解這疑惑。”她果然不宜出門,一出門就招惹是非。
“強詞奪理。”
雲貴妃淡淡的諷刺道,擡起手,用戴着赤金鑲寶石的護甲,撫了一下髻邊鳳頭釵的流蘇,似笑非笑的道:“太后懿旨,宣衆誥命夫人於今日辰時過半入宮,丞相夫人卻己時初才入宮,難道這不是遲到嗎?還是你心裡根本沒有太后,絲毫不把此事記在心上。”
聞言,薄情心裡冷冷一笑,等的就是這一句話,馬上露出一絲不解的神情,聲音軟軟的道:“怎會這樣?臣妾收到的帖子,上面明明寫的是己時初入宮赴宴。”
“胡說八道。”
雲貴妃喝斷薄情,聽薄情這樣一說,面色不禁有些綠了,冷冷的道:“今天的宴會由本宮操辦,時間也是本宮定的,帖子都是本宮命人一起寫的,怎會出現一張入宮時間不一樣的帖子,難不成本宮故意害你不成。”
但也不由的暗暗擔心,薄情可不是隨意出錯的人,若真是在她手中出事,不知皇上會不會收回她,這剛到手的,協理六宮的權利。
薄情擡頭,看向太后淡淡的道:“回稟太后,臣妾不敢說謊,因爲臣妾忘性大,所以就讓丫頭帶着帖子出門,太后與貴妃娘娘若是不信,一看帖子便知臣妾有沒有撒謊。”幸好,她讓帛兒把那張帖子帶在身上,此時正藏在她的衣袖裡。
從帛兒手中接過帖子,薄情打開後飛快的掃一眼,再雙手呈上。
後宮寫帖子用的,全是御用的貢紙、貢墨,上面還加蓋有太后宮裡的印鑑,他們想抵賴也抵賴不了。
此事,太后若不追究則安然,若追究起來,就看雲貴妃如何解釋,爲何獨獨她的入宮時間與別人不同,爲弄清楚此事的真相,挽回面子雲貴妃一定會徹查,那隱藏在暗中的人,自會慢慢的浮出水面。
太后身邊的姑姑自取了帖子呈給太后,只見太后淡淡的看了一眼帖子後,面色不由的一變,眉頭皺了皺,突然一拍雙手道:“瞧,哀家這記性,差點又讓丞相夫人糟了罪。”
衆人不由暗暗詫異,只聽太后懊惱的道:“哀家想起來了,正如丞相夫人所說,哀家記得她貪睡,最近總有些不長眼的壞東西,把主意錯到她身上,讓時時她心煩不安,想讓她多睡一會兒,特意讓人把她的入宮時間寫遲了近半個時辰。”
趕緊對薄情道:“快,快起來,別跪着。”
薄情扶着帛兒的手站起來,太后又再抱歉的道:“怪哀家老糊塗了,把這麼重要事情給忘了,讓丞相夫人受了委屈。霜兒,快下去,替哀家跟丞相夫人賠過不是,不然哀家心時過意不去。”
簫謹霜面上一怔,馬上笑着起身道:“是,皇祖母。”
正要下去賠禮,薄情馬上制止道:“公主萬萬莫行禮,臣妾怎能受得起此禮。”
擡頭對太后道:“太后原是一番好意,是心疼臣妾,臣妾高興還來不及,怎會覺得委屈,太后不要放在心上。”
聽她這樣說,簫謹霜才停住腳步,回到太后身邊,心裡暗道:“算你這丫頭識相,沒有受本公主的禮,不然有你好看的。”
聞到太后與薄情的對話,衆人心中不由一陣疑惑,尤其是雲貴妃,心中更是疑惑不已。
太后什麼時候交待過她此事,心裡似是有什麼閃過,腦子中一亮,莫非一切如薄情所言,她的帖子果真比別人晚了近半個時辰,太后這多半是在替她掩飾。
想到這裡,背後不由的冒冷汗,不想第一次辦事,就出這樣的差錯,含笑掩飾道:“是了,因想着讓諸位夫人有時間準備青梅酒,這帖子是 一個多月前發給大家的,想是隔的時間太長了,本宮自個也忘了,倒是差點冤枉了丞相夫人。一會本宮敬丞相夫人一杯,當是賠禮道歉。”
薄情只是淡淡的道了一聲不敢,站在旁邊不再出聲,越發顯得她光明磊落,貞靜難得。
其他夫人剛想對薄情說兩句安慰、奉承的話,也好博得太后和貴妃娘娘姝好感,帛兒卻突然失聲叫道:“不對啊!”
她這一叫打亂了衆人的計劃,讓衆人把目光再次集中到薄情身上。
雲貴妃本想掩飾此事,才順着太后的意思接話,沒想到中途又冒出個程咬金打亂一切,強牽起笑容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麼,本宮的話有什麼不對嗎?”目光冷冷掃了一眼帛兒。
帛兒馬上垂下頭,似是做錯了事,怯怯的道:“奴婢一時心急失態,請太后、貴妃娘娘恕罪。”
“哀家恕你無罪,快說。”
太后不愧是在後宮中多年,心思異常的敏感,方纔她已經感到這件事不對頭,帖子都是一起寫的,怎會無緣無故出錯。
擔心是雲貴妃因爲嫉妒,一時錯了主意,故意出言掩飾,但細想之下卻覺得,此事未必是雲貴妃所爲,所以不等雲貴妃出聲,就搶先問話。
帛兒伏下身子道:“貴妃娘娘適才說,帖子和腰牌是一個多月前發的,可我們家少夫人是三天前才收到的帖子和腰牌,奴婢覺得不對頭,一時心急就失態了。望太后、貴妃娘娘恕罪!”
這回衆人終於聽出問題,有人不僅把丞相夫人入宮的時間,寫晚了近半個時辰,讓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遲到。
現在還故意在宴會開始的前三天,才把帖子和腰牌送到慕府,這分明是讓丞相夫人沒有時間釀酒,難道是不希望她參加,青梅酒的品評。
其實不管是什麼原因,若說這是無心的,怕是不會有人相信,這目的是顯而易見,就是要讓太后因爲這些事情,而責罰薄情。
此人的用心真是險惡!
衆人這邊感嘆着,不由在心裡暗暗猜測,這想陷害的丞相夫人的人,究竟是誰!
在思考的同時,目光卻有意無意的,總是不經意的從雲貴妃身上經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雲貴妃見衆人沉默不語,但見衆人雖然面上不說什麼,目光卻不時的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鬱悶。
她不過是口頭上想奚落薄情幾句,誰讓得罪自己的寶貝兒子,哪裡就敢陷害她,不由的開口道:“太后,出現這樣的事情,是臣妾的錯,請太后允許臣妾徹查此事,把那起丟三落四的奴才找出來,狠狠的打一頓板子才行,罰到暴室幹活纔好。”
面上雖然說是要查辦,辦事出錯的太監,實際是要查出究竟是誰,在暗中使手段,想讓她背黑鍋的人是誰。
薄情卻不這麼認爲,對方若真有心要陷害她,斷不會用這麼拙劣的手段,因爲有帖子她可以輕易的拆穿陰謀,不由的在心裡暗自沉吟,此事究竟是誰所爲,目的又是爲了什麼?
雲貴妃對薄情道:“丞相夫人,你可記得當日送帖子和腰牌奴才的樣子?本宮把那些負責傳旨的奴才叫過來,丞相夫也好認一認。”
薄情猶豫了一下道:“回貴妃娘娘,臣妾恐怕是認不出來,送東西的公公只說太后設宴,讓臣妾按時參加,把東西交給府上的李嬤嬤,說是還要趕着給下一家送東西,連門口都沒進就走了。”
“那就傳李嬤嬤進宮來認一認。”雲貴妃急着撇清關係,馬上叫道。若讓她查出是誰,一定將對方千刀萬剮。
“貴妃娘娘,臣妾大膽說句話,只怕那名公公……早已經不在人世了。”薄情淡然的道,那人既有心要害她,又豈會留下把柄。
太后、雲貴妃、仁敬公主和衆人不由的一驚,薄情淡淡的道:“其實要查出出錯的人是誰,倒也不難,只是今日太后設宴,若爲此事耽擱了宴會時間,倒是妾身的不是,改日再查也不遲。”眼眸內閃過一絲冰冷。
這……衆人不由的一陣意猶未盡,想知道事情的結果。
雲貴妃一心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薄情卻偏偏刻意不願此時查,也有些不甘。只是薄情一言一語,皆是爲太后着想,她也不好反駁和強求。
薄情扶着帛兒的手站走到旁邊,按品級站到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只是她剛站好,就聽到仁敬公主道:“還是皇祖母有雅興,想到要舉辦這青梅酒,還邀請諸位夫人帶着自家釀的青梅酒一起參加,霜兒一會兒可有口福。”
太后看向薄情,語氣緩緩的道:“你就知道惦記大家的青梅酒,小心一會喝醉了出醜。”
寵溺的繼續道:“其實還是丞相夫人,去年突然問起哀家,什麼是青梅煮酒,哀家纔想着要辦這青梅酒宴,大家湊一起熱鬧熱鬧。”其實是想讓這些夫人的關係,更融洽些。
簫謹霜一派天真的道:“原來是皇祖母跟丞相夫人一早約好,那丞相夫人一定是早早就釀好青梅酒,等會兒可別藏着掖着,拿出來讓本公主嚐嚐。”
薄情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怔,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道:“太后還記着,可是臣妾卻不敢記,畢竟那是一些不開心的往事,臣妾只想忘了,所以並不曾釀有青梅酒,讓公主失望了。”當日她救了她,卻被指責是有意攀附皇室。
沒料到薄情會這樣說,太后心裡不由泛起一絲愧疚之色,衆人深知其意也不好多言。
簫謹霜卻不以爲然,一臉失望的道:“這樣啊!那當真是讓本宮主失望,看來這酒只能留到明年喝。”
眼睛一轉道:“不過,我聽太子哥哥提起,丞相夫人的茶道最好,你既然沒有釀到青梅酒,那就罰你泡茶給本公主和皇祖母喝吧。”
薄情淡淡的道:“太后、貴妃娘娘,公主若不嫌棄臣妾技藝粗鄙,自然是願意效勞的。”泡茶而已。
太后沉默片刻後,驀然回神道:“泡茶甚好,一會酒喝多了,正好用來醒醒酒。”逐吩咐身邊的宮女準備好各式泡茶用的茶具,一會備用。
雲貴妃委婉的道:“太后,宴席已經備好,請移駕花園。”
太后稱是一愣,隨之含笑道:“這主意不錯,宴席設在花園,一邊品酒,一邊賞花,果然是件美事。”衆人隨之簇擁着太后到花園,看到花園了一佈置,不由的一番讚歎。
宴席並不似以放內那樣,一人一席按品級排列,而是把食物全都擺放在一張長桌上,旁邊的長桌上放上各式各樣的碗碟、杯子、筷子、叉子什麼的,想吃什麼,可以自己動手裝,或者是叫隨行的侍女、侍宴的宮女裝,吃多少裝多少,倒顯得大氣,卻又不會浪費,連太后也點頭稱讚,雲貴妃一時更得意。
薄情因爲不善飲酒,只是略略試了一兩口青梅酒的味道,就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帛兒靜靜的陪在旁邊。
望向那些正在扎堆聊天,或圍在太后身邊奉承的夫人、小姐們,淡淡的道:“少夫人,您認爲此事會是誰做的,是雲貴妃嗎?”
“若真這麼想,我們倒真上了幕後之人的當。”薄情搖搖頭否認。
帛兒不角的道:“爲什麼?”
薄情細細的分析道:“一則我跟雲貴妃並無大仇,不過是跟八王爺有點口舌之爭,倒不置於這樣來害我。而且,她若要害我,以她能在後宮混到貴妃的位置,手段自然不會這般低劣,一眼就讓人識破。”
帛兒皺着眉頭:“或許,這正是她的高明之處。”
薄情搖搖頭:“我倒覺得這件事情的動機,目的並不在於藉此陷害我,至於是對方究竟想做什麼,我一時還沒有想到。”
這兩個月的日子過得太安穩,她有些不習慣,太平靜了,總有種暴風雨即將到來的感覺。
“那怎麼辦,要不要告訴主子?”帛兒擔心的道,人在暗他們在明,真是防不勝防。
“後宮的事他插不了手,不提也罷,見招拆遷招吧。”
薄情淡淡的道,她從不是那種遇到難題只會躲避的人,躲過一時躲不了一世,只有解決問題才能久安。
帛兒正想說什麼,薄情忽然看到太后身邊的姑姑,正時他們走來,不由的給了她一眼色,主動迎上前道:“姑姑這會過來,是不是太后開始惦記我的茶了。”
姑姑馬上笑道:“丞相夫人果真是聰慧,一猜便知。”
薄情也客套的笑了笑:“那裡是本夫人聰慧,不過見今日宴會熱鬧,太后喜歡熱鬧心裡高興,這一高興,就必然會多喝幾杯,難免有點上頭。”
姑姑含笑道:“夫人,請!”三人朝太后那邊走去。
太后因多喝了幾杯,面上有些紅,此時正歪在榻中,小宮女正蹲在腳邊,替她錘着腿。
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看到薄情後,不由的堆起笑容道:“你這丫頭倒會躲,哀家一轉身,人就不見了。”
薄情坦然的一笑道:“臣妾是會躲,但是憑臣妾怎麼躲,也逃不過太后您的法眼。這還不是讓姑姑給揪出來,臣妾這就給太后泡茶,讓太后解解酒氣,酒醒了繼續跟大家樂。”
“瞧瞧,這張小嘴多會說話,聽着哀家心裡舒服,不過……”
太后滿臉的笑容突然一收,一本正經的看着薄情,語氣正兒八緊的道:“你這茶,哀家喝了若是不滿意,可是罰的。”說完,看到衆人緊張的模樣,不由放聲笑起。
聞到笑容,薄情才鬆了一口氣,跺跺腳撒嬌道:“太后最愛捉弄人,差點嚇死臣妾了,一會這茶若被嚇得失了水準,你若因此罰我,我可是不依的。”
薄情本就是剛到及笄之年,臉上還有一些孩子氣,這一撒起嬌來,孩子氣十足,倒讓旁邊衆人忍不住笑起來。
太后前面不遠處,早命人準備好了泡茶用的茶案,上面擺放着各式茶具,薄情緩緩走到茶案前,先用銀盆中的水淨了手,擦乾上面的水後,正準備挑選茶葉時,忽然聽到一把尖細的聲音,急急叫道:“等等。”
回頭看去,衆人面上皆是一震,竟是皇上領着太子、忠順王,還有衆人皇子走過來,回過神後紛紛下跪相迎。
薄情心裡一動,隨之下跪,恐怕今日又是非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