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羅江面上,水流湍急異常,大浪拍打着兩岸,聲音震天。
江水日夜咆哮不息的東流,絲毫沒有比平時減少的現象,想要出現薄情口中所言的,把河水變沒掉的情況,更是不可能。
大清早,路毅聽完探子的彙報後,心裡不禁有些着急,這回真是被公主害慘了,若今天不能攻城,豈不讓對岸的大齊兵白看笑話。
慶羅江會斷流,那是亙古未有的事情,豈是她隨口一句話,就能辦到的。
若強攻過去,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就知道這個女人會誤事,急得在帳篷內不停的來回踱步。
“讓人去看看,公主殿下到哪裡?”路毅衝外面喝一聲。
“報元帥,探子一路上沒有發現公主殿下的行蹤。”過了一個時辰後,探子回來報道。
路毅面上一怔,沉着臉坐在帥座中,暗暗思忖:“這女人該不會是知道江水沒有退,半路逃回華夏吧。”
“報元帥,還有一事,路上看到我們的人,正押着上一萬多名百姓,往慶羅江邊走。”探子繼續道。
“什麼,一萬多名百姓往我們這邊走來。這是怎麼回事?”路毅一臉震驚。
拈着鬍子,暗暗思索道:“可有問清楚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回元帥,負責押送的高將軍說,昨天元帥走後,有人在城中鬧事不讓我軍攻城,不肯臣服於華夏,公主殿下就讓他們負責把那些,不肯臣服華夏的百姓驅逐出境,並承諾正午時,會讓他們順利渡江,回到羅城與親人團聚。”探子詳細的回道。
“這真是公主殿下的話?”路毅一臉疑惑。
“屬下問過那些老百姓,說是公主殿下在府衙前,親口所言。”探子道。
路毅沉吟了片刻,揮揮手:“本元帥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驚華公主真的會讓這一萬多人順利回羅城。
“報元帥,公主殿下身邊的護衛在營外求見。”片刻,帳外面衛兵進來回道。
“讓他進來。”
帳簾掀開,逐月手執着紫劍走進來,大聲道:“陛下帝劍在此,見劍如見君。路毅,你還下跪。”
路毅連忙跪下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帝劍,都請出來了,驚華公主又要玩什麼花樣,要用陛下來壓他嗎?
逐月收起紫劍,朗聲道:“驚華公主有令,路元帥即刻帶領三軍,到江邊嚴陣待命,不得有誤。”
呃!路毅面上一陣滯,猶豫片刻才咬咬牙道:“是。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身後,沉着聲音道:“逐月護衛,請問公主殿下是何時到慶羅江邊,她什麼時候會出現。”
逐月面色一沉,冷着聲音道:“公主殿下的行蹤,豈是你隨意能打探的,該出現的時候,公主殿下自會出現,路元帥只需要服從命令即可,不該問的不要問。”
路毅心裡怒火馬上高燒,不等他出聲,跟前的侍衛馬上叫道:“你算什麼東西,敢這樣對元帥說話。”
逐月眉頭一挑,冷冷的道:“路元帥,似乎忘記軍人最重要的東西。”
路毅全身一僵,軍人最重要的東西,就是服從,他應該服從公主殿下,而不是質疑她的決定。
但是,真的能盲目的服從嗎?
逐月冷笑一聲道:“公主殿下也說了,若是路元帥有遲疑的話,讓逐月告訴元帥,此戰所有責任由她一承擔,讓元帥不必多慮。”
聞言,路毅的嘴角一抽,他什麼時候怕承擔責任。
攻城不難,渡江卻是驚險萬千,他只是不想枉送將士們的性命。
“路毅領旨!”
路毅咬咬牙,無奈的下令道:“傳令三軍,整裝出發!”
羅城總兵府,元帥阮慶沉着面色道:“華夏軍隊已經在對岸嚴陣以待,看來路毅失去耐性,準備強行渡江攻城,本元帥倒要看看他,如何渡過慶羅江天塹。”
慶羅江天塹,就是大齊皇朝的銅牆鐵壁。
若連這一道障礙也被破掉,當真是天要亡大齊,他必順天意。
思慮了片刻後,沉聲音下令道:“讓原有三十萬守城軍隊,城門待命,再調兵二十萬,即刻趕往支援,準備大量的弓箭和火油,在慶羅江邊嚴陣以待,絕不能讓華夏軍靠岸。”
“是。”衆將領齊聲應道。
路毅回頭看看站在大軍後面,那一萬多名歸心似箭的百姓,還有天上的太陽,心裡暗暗道:“這都快到正午了,驚華公主怎麼還沒出現。”真是叫人心急啊!
太陽漸漸接近中天,此時正值五月初夏時節,路毅已是滿身大汗,一半是因爲天氣熱,一半是卻因爲心急。
驚華公主,這玩笑開大了,看她怎麼收場。
正在這時,一名探子從河邊往回步,大老遠就興奮的叫道:“報,元帥,慶羅江的水位下降了……”
慶羅江水位下降了!如一聲天雷,在路毅耳邊炸響,整個人都被炸傻掉。
那女子,不,公主殿下真的把慶羅江的水變沒掉,這麼可能,她是怎麼辦到的,神啊!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路毅回過神後,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稟元帥,慶羅江的水位正在下降。”探子重複一遍道。
想是怕路毅不信,又補充道:“元帥不信,您聽聽,這江水的聲音是不是小了很多?”
路毅凝神一聽,果然一直咆哮不止水聲,已經比先前小了很多,探子又道:“元帥,按目前水位下降的速度,正午時分,江水就會流盡,我們就可以渡江攻城。”
聞言,在場的將領無不瞠目結舌,驚華公主真是神了,說把水變沒就變沒掉,說是正午時分能渡江,就是下午時分,真是比神仙還神啊!
“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不知道誰叫了一聲,五十萬將士紛紛齊聲高叫起來。
“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神一樣的公主殿下。”一名士兵感嘆道,其他士兵紛紛附和。
“什麼,慶羅江水位在下降。”羅城總兵府,阮慶大聲的叫道,臉上的表情不只是聽到一驚雷,而似是是天要塌下來似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好半晌後纔回過神,仍然不敢相信的道:“你說慶羅江的水位在下降,這這……怎麼可能?”心,震驚得似是跳出胸口,這太不可思議。
探子肯定的道:“元帥,是真的,現在已經露出大旱天時,纔會露出旱禍石。”
旱禍石、洪水石,是慶、羅兩城百姓,用來觀測慶羅江水位的大石柱,旱禍城在羅城岸邊,洪水石在慶城岸邊。
旱天水位下降,若露出旱禍石,則有可能會出現,三百年難得一見大旱;
若是水位沒過洪水石,則兩城皆有可能會被洪水淹沒的危險,不過自這樣的情況,已有數百年未出現。
來不及多想,阮慶馬上下令道:“調動所有兵力,給我守住城門。另外……”
阮慶有些猶豫道:“通知全城百姓,慶羅江水位下降,讓他們馬上撤離。”不想再看到百姓被屠殺。
羅城一破,華夏大軍就會勢如破竹,到時,大軍入城,國破家亡,百姓必會慘遭屠殺……不出半年的時間,就能打到帝都,與皇上進行最後的決鬥。
想到此,阮慶立即手書一分奏摺,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帝都江城,請求派兵火速支援,羅城不能丟。
命人送到奏摺後,阮慶拿起兵器,大步走出總兵府,來到校場上,最後的三十萬將士,已經全部集中在此,隨時待命。
阮慶站在高臺上,凜然的道:“將士,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慶羅江的水位正在下降,江水一盡,敵軍就會馬上攻打過來。想想我們的家人,他們就在我們的身後,所以……”
站在高臺上,阮慶大聲道:“我們擋住敵人,保衛我們的家人,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三十萬大軍舉起兵器,齊聲高呼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慶城岸邊,軍隊已經緩緩行至慶羅江邊上,五十萬大軍睜在眼睛見證奇蹟。
看着正在下降的水位,戰鼓還未響,就已經戰意盎然,握緊兵器,隨時準備衝上前攻城。
此時,站在五十萬大軍後面的一萬多名百姓,聽到水位下降的消息,先是一陣興奮,隨之又悲慽起來。
華夏大軍馬上就要攻城,若是城被攻破,他們回不回去又有什麼區別。
想着想着不由的猶豫起來,他們還要不要渡江,似乎渡不渡江結果都是一樣。
“戰鼓,起!”
“公主殿下駕到!”
路毅一直緊盯水位下降,看到江水只剩下最中間不到三丈寬時,馬上大聲下令,不想令一聲比他更響亮的聲音。
突然香風陣陣,回身擡起頭,一頂金黃的轎輦正從後方的天空上,徐徐朝他所在的方向飄落。
在寬大的轎輦着地的一刻,路毅也同時跳下馬,跪下恭敬的道:“路毅恭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薄情輕閉着眼睛,慵懶趴在淡金色的軟被上,懶洋洋的道:“路元帥不必多禮,起來吧。”
珊瑚從外面掀起一角,半透明的,繡着龍紋的金色簾子,薄情掀開眼眸,看了一下江水下降後的情況。
似是在考慮什麼,好鬥晌後才淡淡的道:“路元帥,本殿昨天答應過,讓那一萬多名老百姓,今天就會讓他們回羅城,你讓他們先渡江,我們晚也一點攻城也不遲。”
路毅聞言,眉心微微一凝道:“是,公主殿下。”
大手一揮,大軍馬上讓開一條大道,讓後面的一萬多老百姓通行。
百姓們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江邊,看看對岸的情況。
很明顯,只要他們一過去,兩軍就會以河牀爲戰場,在這裡拼死廝殺。
薄情撫着蕃茄的行發,淡淡的含笑道:“慶羅江已經乾涸,你們可以順利渡江,本殿沒有失信於你們,恭喜你們終於可同親人團聚。”
略微沙啞的聲音不是很大,卻讓每個人都能聽到,只是這語氣,似乎還包含着另一層意思。
原本信誓旦旦要渡江的人,此時不禁有些猶豫,腳步也越來越慢,他們也不知道渡江後,會面臨什麼情況。
似是看出衆人心思,薄情揚起脣角,含笑道:“你們都看清楚眼前的情況,兩軍馬上交戰,本殿最再給你們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選擇留下,現在就往回走。繼續渡江的,請吧!”
此言一出,近一半的人選擇留下,而依然有一半則咬咬牙關,飛快的走下步入乾涸的河牀。
羅城岸邊,一名將軍指着正渡江的百姓道:“元帥,快看,那些是什麼人,他們想幹什麼?”
站在旁邊的一名身穿官服,三十多歲的男子道:“回元帥,這些是慶城的百姓,他們沒有被殺掉。他們正在渡江,難道是想回羅城?元帥,他們肯定是想回城,開城門吧。”
“在這個時候在渡江回城,怎麼可能。肯定是敵軍的詭計,小心有詐。”另一名將軍道。
“回元帥,敵軍按兵不動,他們讓這些老百姓先過江,會不會是爲了試探我們的虛實。”羅城的城主有些矛盾的道。
哼!突然一名身穿王服的男子,大步走上前,一臉傲慢的道:“不必再議,敵軍讓百姓渡江,不是要威脅我們,就是有詐,無論是哪一點,都會我們守城。”
“王爺的意思是……”阮慶看着眼前富態十足,態度十傲慢的男子一臉恭敬的道,心裡有些無奈,卻奈何不可他。
眼前男子是當今皇上的胞兄,幽王周滔,亦是此次的時監軍,此人素來心狠手辣,就是他下令斬斷橋索,棄百姓於不顧。
周滔盯着漸漸靠近的百姓道:“阮元帥,羅城是我大齊最重要的一扇大門,此役不容有失,想想我們身後還有千千萬萬的百姓,所以,本王的意思是——射殺。”
“射殺?”
阮慶震驚的看着周滔,猶豫的道:“王爺,這樣會不會寒了百姓的心。”之前斬斷橋索,已經讓慶城的百姓很失望,若再射殺他們,會不會做得太絕。
日後,大齊若能收復慶城,卻民心不再,此不是悔之晚矣!
“犧牲少數,保住大多數,本王這是顧全大局。”周滔一派正氣凜然的道:“若羅城失守,華夏大軍全線攻入大齊,到時才得不償失,絕不能讓這些百姓靠近城門。”
阮慶微微猶豫一下,垂下對道:“是,王爺。”
回頭交待道:“讓弓箭手準備,射殺正在渡江的百姓,以防敵軍藉機混入城中。”
建議開城門放百姓入城的人,聽完二人的對話後,面上一沉,大齊這是在放棄民心,可民心就是天意啊!
天亡,不就是大齊亡,面上露出一絲失望。
路毅看着快到河牀中間的百姓,不解的道:“殿下,爲何在此時,放這些人渡江……”
只是,不他把話說完,對岸羅城的上空,突然一陣箭雨飛起,目標正是那些正在渡江的老百姓,不由的怔住。
那些選擇留下,還沒有離開的老百姓,看到跟屠殺沒什麼兩樣的這一幕,不由驚呆睜大眼睛,心裡刀割似的痛……
而那些正在渡江的老百姓,看着朝他們飛撲來的箭雨,全都驚呆了,看着在眼瞳裡放大的箭頭,心裡一陣劇痛。
他們大齊的軍隊,不僅拋棄了他們,還要殺掉他們。
“你們快跑啊!”不知從哪裡傳來一個聲音,驚醒了河牀中,震驚得忘記逃跑的百姓。
大家轉身紛紛往回跑,可是河牀上雖然沒有了水,但是淤泥堆積,能正常走路已屬不易,更何況是跑,還是逃跑。
噗噗……
箭頭沒入身身體的聲音,隨着一陣陣慘叫聲,哭喊聲響起。
無數的百姓中箭後,紛紛倒在淤泥上,血把那一處的淤泥染成了紅色。
甚至有些老百姓,因爲雙腳陷入淤泥中無法擺脫,中箭後連倒下的機會進時都沒,直直的站在原處,無數的箭不停射落在他們身上,插滿了整個後背。
慶城岸邊的百姓,捂着嘴巴不讓自己驚叫出來,睜大眼睛,死死盯着河牀中間,苦苦掙扎的人,面上露出絕望的表情。
裡面有他們的鄰居、朋友、親人, 剛纔他們還在一起有說有笑,商議着回到羅城後要做什麼的人,眨眼間就被射成刺蝟。
他們對大齊,徹底失望了。
薄情聽着外面的慘叫,勾起脣角,含笑道:“路元帥,攻城不容易,攻下民心就更難。”
路毅猛的轉頭看向薄情,心裡一陣冷寒,她確實是真心讓那些百姓,但是她也料到大齊軍隊一定不會讓這些百姓們入城,甚至會……出現眼前的一幕。
驀然心中動,終於明白薄情要做什麼。
殿下這是在誅心。
用大齊百姓的性命,誅殺大齊百姓對大齊皇朝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