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擡起眼皮看我,偏頭做思索狀,片刻之後他一臉嚴肅地點頭。
衛狐狸這是要走了嗎?我心裡一喜,連“歡送”的話都想好了:趕緊走吧,不送,哈哈!我剛要說話,衛靖遠卻搶在我前面開口:“妙言,你進來守着。”
說罷,他轉頭看我:“這樣就不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了吧?”
“呃……”小娘我幾近吐血,衛靖遠你贏了!
自從那天之後,我每天早上比觀中的道士們起得早,晚上比道士們睡得遲。不只如此,每天的沐浴齋戒、抄經文和入定冥想還變成了沐浴齋戒之後蹲馬紮加逃生訓練還有長跑、倒吊抄經文和討論時政……
吃的東西還一天比一天少,衛靖遠美其名曰:“體會老祖宗經歷過的苦”。我偶爾實在餓得不行,想讓妙言給多拿兩個饅頭,那丫頭竟一本正經地去請示衛靖遠!然後我晚上討論政務的宵夜就沒了,沒了!
他已經完全成了妙言的主子,我則徹底變成孤身一人……
小娘我真想對着他大吼:衛靖遠給我團成團滾粗道觀!
可惜小娘我有那心卻沒那個膽……所以只能抱了自己長跑時從山裡偷摘的野果躲在後院的柴房裡抱怨衛靖遠的各種欺主的惡劣行徑。柴房沒有門,像一個馬廄,我扒拉一下角落上的乾草,盤腿一坐便啃起野果來,也不管有沒有毒。
我咬一口酸澀的野果,就憤憤地對着空氣控訴一句。罵着罵着,一個熱乎乎的饅頭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得!都出幻覺了!
這幻覺還挺真,我居然能聞到饅頭散發的香甜氣味。我咕嘟嚥了一下口水,抓過旁邊的野果使勁咬下,酸澀的汁液瞬間溢出,難吃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隱隱地,我發現饅頭的香味裡還夾雜着一股藥味。旁邊的乾草窸窣一陣,有人突然坐了下來,他拿走我手中的果子,轉而一個熱乎乎的饅頭落在我手裡:“這野果到底是怎樣的珍饈美味,竟讓祁姑娘對在下的饅頭視而不見?”
我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饅頭,“喀嚓!”我聽見旁邊咬下野果的聲音,緊接着就是咬緊牙關的咀嚼,然後一陣低笑傳來:“這酸澀滋味到真適合做開胃的小食。”
我終於反應過來,轉頭看旁邊的人。暗紫色的廣袖長衫,青絲規整地扣在發冠裡,溫潤如玉、寧靜淡雅,就算含着那酸澀難嚥的野果,他也依舊淡笑而語,彷彿口中的野果是難得的美味。
鳳青軼?
“咳咳……”我尷尬地撇開臉,“鳳公子,好久不見。”整天和衛靖遠鬥智鬥勇,我都忘記了觀中還有這位翩翩公子的存在。
“嗯。好久不見。”
剛來觀中,我和衛靖遠吵翻的那幾天還專門跑去聽他講臥龍谷外面的奇聞趣事。後來思慮到惹了衛靖遠的後果,我就在和衛靖遠過招中越掐越深,卻沒想到會在柴房遇到他。
誒?柴房?這個相遇也太奇怪了吧!我猛地轉回臉看他,這鳳公子不會一路跟着我吧?!
見我看他,他笑了笑,好看的下巴朝我手中的饅頭揚了一下:“快吃吧,還有許多呢。”
許多?見我疑惑,他朝外面指了一下,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見院子里居然放了一個半人高的蒸籠!那蒸籠上還熱氣繚繞,我說怎麼會聞到那麼濃的甜味兒呢。
“呃……”我看了看蒸籠又看了看他,“你搬來的?”
“嗯。”
我愕然,“這是整個道觀吃的饅頭吧?”
“啊……是啊。”他喀嚓咬了一口野果:“怎麼了?”
“呃……那個,”我被他這奇葩的舉動搞的有些摸不着頭腦,眨巴了一下眼睛指着自己:“不會是全給我吃的吧?”
“嗯,是啊。”他繼續喀嚓喀嚓咬着野果,“我看你沒一天好好吃過飯,每次長跑路過那幾顆野果樹都吞着口水,今早更是摘了不少,恰好我看見他們蒸的饅頭好了,就想着提給你,舉着蒸籠在外面找了一圈,沒想到你跑到後院來了。”
“是、是這樣啊。”我尷尬傻笑,腦中卻自動補上一個如玉的翩翩公子手舉半人高的蒸籠滿道觀走的樣子,那畫面太美……
可是,他把人家的口糧都拎到後院來了,要是被那些道士發現他們不會再容他住在觀裡的!
我回神仔細打量鳳青軼,看上去不傻啊,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祁姑娘是在想,在下怎麼會把這籠饅頭提到這裡來?”我一怔,沒想到他竟看出我心中所想。“……咳咳。”我假裝被饅頭噎了一下,轉過頭不看他。
“因爲祁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這豢龍城中唯一一個把我當‘普通人’的人。”
說着,他放下啃了一半的野果。
我感覺到他在看我,卻不敢轉頭看他,因爲他的語氣裡含着太重、太綿長的悲慼。我知道這豢龍城中人人都把他這個外來者當成洪水猛獸來看,包括控制着豢龍城的衛家,甚至是這觀中清修的道士都對他極爲防備。我能想象他心裡的苦澀和壓抑,若換做是我,可能已經崩潰了。
“祁姑娘,”他忽然擡手扳過我的肩膀,我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到,想要掙脫,卻在觸及他那悲傷淒涼的眼神時身體一個動作都做不了。
他手下用力,捏得我的肩膀生疼:“如果祁姑娘有用得着青軼的地方,我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鳳公子!”我擡手按住他的脣瓣阻止他再說下去,這個人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怎麼會有這麼暴力血腥的傾向?
“你……”我剛張口,只覺寒光一閃,鳳青軼條地將我一推,而他已經退到對面。緊接着,“鏗!”一聲脆響,一根玄鐵箭穿過掛着的柴刀釘在柱子上。
柴刀嚓地裂成碎片掉落,我看向鐵箭射出的方向,衛靖遠手持弓弩威風凜凜地站在蒸籠邊。視線刀一樣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