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癡癡傻傻的白秋波在聽得耗子那一頓“夫妻理論”之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啃着手裡那半截還未被啃完的水黃瓜,徑直走到前廳,找雲娘去了。看樣子,他似乎要把耗子剛剛給他傳授得那套“夫妻理論”給落實下去。
一見這般狀況,可把菜頭給急壞了,“三師兄,你看你吧!把這玩笑給開大發了!”
耗子轉過頭來,眨着那賊亮賊亮的眼睛,依舊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賊相。
“是呀,耗子。可別把事情給搞大了吧!”郭一勺在旁邊看了半天,不禁也有幾分擔心起來。
“怕他作甚?”耗子滿不在乎的說道,“一個傻相公難不成翻天了!我倒要瞧瞧,他能搞出個啥名堂?”
說罷,一幅坐看熱鬧的樣子。
白秋波慢慢悠悠踱着步子,走到前廳。此時還未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廳中所坐客人稀少。就一兩個跑堂的在前廳忙着擦拭桌椅,做好開店前的準備工作。
雲娘正在前廳的掌櫃臺上,和劉算盤清算着這幾個月來的帳目。
自打林德立對外宣稱交酒樓一切事物交由雲娘打理,她便已是這德雲酒樓裡半個掌櫃的。酒樓裡小到進食材、採購用具,大到每日進出帳目,全都要靠她細心打理。前一陣子遠嫁蜀中,可把劉算盤樂了好半天。
哪曉得天不遂人願。本以爲雲娘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了。怎料她又殺個回馬腔,帶着那癡癡傻傻的相公又回到了酒樓。這才把那劉算盤的美夢又給敲碎了。
沒辦法,他只得乘雲娘來之前。先把酒樓裡的帳目給做好了。他自知雲娘熟悉帳目,自然是要把這帳目給做好了。若是被雲娘發現,到林德立那裡告他一狀,他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實他心中一直有幾分好奇,這柳雲霜只不過是一介廚娘,從哪裡學會的做帳、查帳。以她天天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經驗,估計未免多識得幾個字,如何能這般敏銳呢。是林德立教他的嗎?也不對,那林德立是自己兒時的發小,從有記憶起就知道他一直在學菜、做菜,後來到宮裡也至多是個御廚,總不至於宮裡除了做菜,還教別人查帳吧。
正當劉算盤還在盤算着這雲娘如何學得這查帳的本事時,雲娘那邊已經悄悄把帳帳細細算過一遍了。
“嗯。劉掌櫃,你這帳做得不錯!”雲娘衝劉算盤微微一笑,“雖然這帳纔剛做沒多久,墨跡未乾。卻做得滴水不漏,心思甚是細密呀!”
雲娘說前半句話的時候,劉算盤還挺高興,以爲雲娘這是誇他呢。剛張着嘴,正要衝雲娘點頭微笑,想拍馬屁似的說上一句“應該的,應該的。”
豈料話還未說出口,就聽到雲娘把後半部分話說出來。他立刻變了臉色,嘴巴張在那裡好半天沒有合上。
雲娘正不明擺着是說自己臨時抱佛腳嘛。雖未直接說自己做假帳,但至於深究下去,就那麼個意思了。
這讓劉算盤的臉上着實尷尬。按理說這酒樓的帳目理應每天一清的,可這樣臨時做帳,裡面就可能含有許多問題。
劉算盤正站在那裡發怵,心說不知雲娘接下來會如何說。正巧那癡癡傻傻的白相公走了出來。
雖說那白秋波已成癡傻之人,但人家天生生得皮囊好呀。五官清秀、鼻樑挺直。站出來也是玉樹臨風,高大威武。只可惜那眼神淡而無光、瞳孔無神。像是整天整夜沒睡醒的模樣。
他看到站在櫃檯裡的雲娘,向他們走了過來。當他走到雲娘面前,定了定,咬上一口黃瓜。
“媳婦,給我生個娃。”他一邊說着,還把最後那小半截黃瓜給消滅掉了。
“你說什麼?”也許是那黃瓜放到嘴裡影響了白秋波說話。雲娘聽他口詞不清,竟沒聽明白他說什麼。
白秋波等那嘴中的黃瓜在口中細細咀嚼,慢慢嚥下之後又說了一句,“娘子,爲我生個娃!”
“什麼?”雲娘起初並未在意。當她聽完白秋波說完的話之後,臉色大變了。
雖然早就知道如今的白秋波是小孩子心性,但當着這麼多人,大庭廣衆之下白秋波說出這等話。這讓她一個德雲酒樓的主廚,外加半個掌櫃的,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人家還是個如此水靈的姑娘,不,婦人,情何以堪?
頓時,雲娘只覺得兩邊臉頰如同火灼一般的燙。
而那白秋波呢,還傻兮兮的望着雲娘,一幅不知無謂的樣子。
旁邊人一聽白秋波的話,樂了。紛紛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最開心的怕是劉算盤了。剛剛雲娘還給他查着帳,暗示他帳裡做了手腳。這下倒好,查帳的撞上了傻相公,還當着衆人的面說出如此難堪的話,這叫雲娘如何下臺!劉算盤就站在旁邊,看着這對精明媳婦傻相公,特別是看這雲娘如何收場!
雲娘一陣燥熱,想必是剛剛給白秋波氣的!
“你,你,你胡說什麼呢?誰要跟你生娃?”
雲娘用力一推,把眼前的白秋波往後一推。這癡癡傻傻的白相公沒提防,差點兒摔個踉蹌。
雲娘卻從一邊跑到自己房間去了,只留下傻呆呆的白相公,還有一羣看笑話的小夥計。
這件事一時成了德雲酒樓的店裡夥計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這一日雲娘都覺得沒精打彩的,身上提不起力氣來,臉上黯淡無光,腦袋裡還昏頭轉向。進出出老是覺得師兄師弟,包括店裡的小夥計都在竊竊私語,背地裡偷笑。
這或許是被白秋波給打擊徹底了!這該死的白秋波,怎的學會說這混話了?誰教會他的?
原本說他雖是癡傻,只源是小孩子心性。卻沒想讓自己處境如此尷尬,白秋波呀白秋波,你果真是個二貨外加呆萌受呀。
黃昏時分,林德立來到了雲孃的房間。白天的事情菜頭已對他說了,心中掛念這個愛徒,不放心便特意來探問。
“雲娘,回到酒樓可還習慣?”林德立關切的問道。
“師傅,一切還好。”
“那白秋波如何,有沒有給你惹來禍端?”
“還好!”
“真的嗎?”林德立看着雲娘,“你不要以爲爲師不在酒樓裡,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今日在酒樓裡,那白秋波不是很讓你難堪嗎?”
雲娘不語。
“你這孩子,就是心善。當日我就說不要理會這白秋波,將他留在蜀中,也不會惹來什麼麻煩。現在你天天在廚房裡忙來忙去,還要照顧他一個癡人。還要引來其他人的笑話。倒不如寫一封休書......”
“師傅,”林德立話還未說完,雲娘心中也猜出大半,“我自然師傅所做一切都是爲我好。可是,若是被休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更何況白秋波已成癡癡傻傻,若是棄他不顧,他又如何自處?白家上上下下何許人也,您可是一清二楚的呀!”
林德立半天不再言語。許久,輕輕嘆一口氣,輕搖一搖頭。
“唉,雲娘,我勸不了你!這人生之路即便有他人指點,還需要自己去走。你的路你自己走,你,看着辦吧!”
說完,轉身離去。
看着師傅那背影,背略有些微微彎曲。那佝僂的身軀,看得雲娘眼睛竟有些模糊。
師傅越來越老了,爲了自己,他操得心也夠多了!特別是這次到蜀中,頭上的白髮明顯增加了許多。自己真是不孝,讓師傅爲自己平添如此之多的白髮!剛纔的話是脫口而出,一時竟失了方寸,語氣略微重了一些,不知道師傅會不會有些傷心,等明日再給他道歉吧!
都怪那該死的白秋波,無緣無故,引來麻煩,害我別其他人所恥笑。
生氣歸生氣,人還是不能置之不理的。雲娘特意安排這白秋波住自己隔壁,就是爲了方便照顧他。誰叫他是自己的冤孽相公呢。
雲娘舉起燭臺,走到隔壁。輕輕敲一敲門,無人響應。
怕是這二貨睡熟了吧。雲娘剛想轉身離開,不小心碰了一下門,只聽“吱扭”一聲,門竟然開了。
雲娘邁步走了進去。照着燭光,往房裡一看,咦,人呢?
房裡沒有,牀上沒有,櫃子裡沒有,牀底下更沒有?
雲娘心裡納悶,這個吃貨到哪裡去了?莫不是早上說了幾句,便真的想找娃娃去了吧?
越想越不對勁,雲娘便提着燭臺,來到酒樓裡四下尋找。
走廊、廚房、前廳、包括小倉庫裡,雲娘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過了,都沒有這吃貨的影子。
會去哪裡呢?雲娘心裡着急,可是這大半夜的又不好再去打擾師傅和衆師兄弟。白天才剛剛鬧出大笑話,這到了夜裡又玩失蹤,不要惹衆人責怪和嘲笑纔怪呢!
想到這裡,雲娘又回到房裡。心說,先過完今晚,若是過了今晚,他還不在,便派人去找,找不到的話,便只有報官了。
雲娘正想着,只覺得身旁刮過一道細風,耳邊傳來一聲細細聲響。
“誰?”雲娘警覺地喊了一聲。
此時已是入秋,雖然京城的天氣躁熱,但到了夜裡還是感覺到一陣陣涼意。再加上剛剛聽到的奇怪的聲音,讓雲孃的後背更是涼到了極點。
這酒樓上上下下她呆的時間不算對,即使是摸着黑也能清楚的知道方位。可白秋波剛風失蹤,又正值深夜。雲孃的心裡還是感覺有幾分詭異。
她提着手裡的燭臺,順着聲音尋去。看見一個小小的黑影靈巧的躥上牆頭。
“喵——”,哦,原來是一隻死貓呀!
雲娘舒了一口氣,提着的心裡放下一半。
她又繼續提着蠟燭往樓上走。咦,白秋波的房門怎麼又開了。記得剛剛出來的時候明明是關着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