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囑咐倚翠去內務府重新尋一套合適衣裳過來,專挑布料上乘,看着也尋常樸素的。一來蘇婉容無意與蘇適雯分享自己的東西,二來也不願蘇適雯自己多想。
畢竟蘇婉容寢宮裡的那些衣裳,許多是胤莽吩咐內務府,用鑲金嵌銀最好的綢緞製出來尋她歡心的,那是一件賽一件的金貴。
即使蘇婉容原沒那個意思,蘇適雯這般落魄的情勢,若是收到了此般華美的衣裳,沒得以爲她是在朝自己炫耀着呢。
蘇適雯好面子,又善妒,也實在是個心狠手辣的。蘇婉容到底是要戒備一些,免得一時不察,暗地裡又被她反咬一口。
這會兒蘇適雯梳洗完畢,又換好了下人呈上來的衣裳,是一套最尋常的煙綠色水波紋襦裙,瞧過去沒多麼金貴,但已經比半個時辰以前她自己那一副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的樣子好過不知多少。
蘇適雯心裡頗爲滿意,狼吞虎嚥用了吃食,有些撐着了,就站在寢殿的花廳,忍不住四下打量起鳳儀宮的這間花廳。
儘管蘇婉容其實已經很是注意了,蘇適雯就這麼看着,心裡酸溜溜的,愈發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
就見華庭內雲頂香檀木爲樑,琉璃玉璧爲燈,珍珠爲簾幕,範金爲柱礎。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陽光順着金鑲玉打造的窗格旖旎灑入,玉石鋪造的地面閃耀出溫潤的光芒。
目光落在那黃花梨圓几上的釉裡赭花卉寶瓶,身形一僵,然後就徹底挪不動位兒了。
皇后的寢宮寬闊而華貴,空氣裡若有若無瀰漫着沁人心扉的淡淡幽香。花廳裡的擺設盡善盡美,即使格局和諸多造型精巧的事物,蘇適雯看了實在陌生。
可是這隻釉裡赭花卉寶瓶,蘇適雯卻是記得的。
記得清清楚楚。
那彷彿是上輩子剛嫁入宮的時候,當時她尚未封爲貴妃娘娘,身爲玉美人的她已經甚得龍寵,惹得宮裡其他嬪妃暗暗豔羨。
恃寵而驕,有時候就是那麼極輕易的事情。
當時的蘇適雯對於自己的美貌和才情亦是極爲自負的,覺得殿上的那一位雖則面上瞧去冷情了一些,但心裡面應當早已被自己迷的神魂顛倒。否則怎麼會對自己的諸多要求有求必應,但凡是她想要的,國庫裡有的,那皇帝無一不賜。
除了這隻寶瓶。
這隻別名爲花開富貴的寶瓶寓意極好,品相也是極佳。聽說是江南那邊極有聲望的工匠,以最罕見的玉石製作出來,天下只此一件,多麼貴重自然不需多提。蘇適雯因爲某個機緣巧合瞧見的時候,也頗爲眼饞。
蘇適雯想要這隻寶瓶,覺得這樣稀罕的事物放在自己寢宮做個擺設也好。可是皇帝不給,聽說是準備拿着這個寶瓶,與其他許多名貴的中原玉器一道兒送去鄰國,作結緣禮。
蘇適雯覺得可惜,也曾經不着痕跡地提了那麼幾次。說多了皇帝心裡自然也會生厭,語氣中頗爲不耐。只掃了她一眼,冷道:“婦人之愚見!不過一隻寶瓶罷了,值得你這般上心?”
蘇適雯心中訕訕,當時也就只能這麼不了了之了。
哪裡想得到呢,重生一世,又叫她看見了這麼只相通的寶瓶。就這麼完完好好,端端正正地擺放在她蘇婉容的寢宮。
“這寶瓶……想必極爲名貴的吧。”
蘇婉容卻是沒注意到蘇適雯此時面上的那一抹怪異之色,聽她這麼問起,一時尚沒有反應過來呢。循聲將目光落在了那花卉寶瓶之上,蹙眉思忖了一會兒,這纔回想起自己這寢宮確實有這麼一件事物。
名貴與否,蘇婉容並不清楚,畢竟鳳儀宮中金雕玉琢的事物這樣的多,身處她這般的位置,不可能每一樣都仔細過問的。
只,這一件寶瓶也確實是那人在去年的某一天,不知從哪裡弄來特地尋她歡心的。
當時蘇婉容剛剛懷上身孕,正是情緒最不穩定的時候。前夜也不曉得因爲了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與男人發生了爭執。說是爭執,其實也並不恰當,胤莽不會同一懷孕期間情緒起伏不定的女人家一般見識。只是蘇婉容自己在那裡鬧脾氣罷了。
於是第二天呢,就有了這麼一隻寶瓶。
依稀倒也是能記得的。當時高大偉岸的男人一身玄色龍袍,手裡抱着個精緻小巧的釉裡赭花卉寶瓶,情狀頗爲違和,男人卻絲毫不差。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獻寶似的把那瓶子遞給了她,一雙黑眸裡寫滿期待,甚至還有那麼幾分得意。
倒像是這寶瓶是什麼極爲罕見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