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柔聲對他說道:“原本也不怪你的……左右我現在沒出什麼事,孩子也好的很,你就別那麼在意了。”
胤莽沒搭腔,只是俯身,用薄脣從後面輕輕蹭了蹭她脖頸上纏繞的紗布。
蘇婉容嬌軀一顫。
彷彿是被人攥住了什麼軟肋,她小聲嘟囔了一句:“這也沒什麼的,只是一點印子罷了,過個兩三天,自己就消了,不礙事的……”
越說,聲音約輕。說道最後,蘇婉容自己都覺得沒有底氣。
她皮膚薄,嬌嫩的很,尋常在牀榻上,胤莽稍用力一點,就會留印子。更莫要提一個發了瘋似的女人,以恨不得殺死她的力道,幾乎將她勒死留下的這道痕跡了。
便是已經讓御醫仔細處理過,她現在便是輕輕咽口口水,喉嚨那裡還有些微微泛疼的。
蘇婉容睡着的時候,胤莽看着她熟睡的側臉,腦海裡面想了很多。
她獨自一人遇險的事情,最起初他當然也是生氣的。畢竟今日是她僥倖,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但凡他遲了一步,那便是一屍兩命,他再如何雷霆大怒,哪怕把那賤女人大卸八塊,都是無法挽回的了。
可是氣着氣着,卻又覺得錯也不應該全在她的身上。
他想要嬌養着她,卻並非如同囚禁一隻金絲雀一般一直將她困在牢籠裡。她也是需要一定自由的,不可能永遠寸步不離地被禁錮在他的眼皮底下。
若她就是個老天爺派過來,註定惹他提心吊膽,他的剋星,胤莽他也認了。還能怎麼樣呢?這就是生來禍害自己的,他的小祖宗,往後只能靠他多操點心,把她看緊一點。
想了許多,終究化作一聲嘆息。他伸手把人給翻了個面兒,護着她的肚子,將人牢牢抱在懷裡。啞聲嘆道:“說到底,朕上輩子真真就是欠了你的。但凡你破點兒皮,朕就心疼的厲害,比朕在戰場上中敵軍一箭還要難熬。”
上輩子男人有沒有欠她,蘇婉容不清楚。
可這輩子,她能夠遇見他,陰差陽錯地嫁給了她,卻是老天對她最好的饋贈了。彷彿一切好的事情,一切幸福都是從嫁給他以後慢慢擁有的。
於是她很慶幸,慶幸男人是這麼個死皮賴臉的霸道性子。饒是當初她如何反感他,甚至是厭惡嫌棄他,他終究是未曾真正對她放手。
胤莽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殊不知蘇婉容離了他,自己這輩子亦是完全不知應該怎麼辦了。只覺得能夠擁有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實在是太好太好。
後來胤莽擁着她躺在榻上,他的懷抱溫熱踏實,環抱着她的雙臂也是結實有力。男人行軍打仗的這幾個月,蘇婉容夜裡想的可不就是這個麼。現在人終於回來了……蘇婉容抱緊了男人的腰桿,臉頰貼在他的胸口,闔上眼,放鬆地呼了一口氣。
心定下來了,自然就想起了今日那始作俑者的那個蘇適雯。
其實蘇婉容至今感到有些不解。
那蘇適雯不應該正囚禁在右相府中,被一幫子護衛嚴加看管的嗎。爲何今日會出現在普濟寺?且出現的時機竟如此湊巧,不早不晚剛好就是她入寺禮佛的這一天?
蘇婉容一人怎麼想也想不通,不免開口問了躺在自己身側的男人。
胤莽語氣淡淡地道:“朕派去的人過去查看的時候,相府北苑看管蘇適雯的護衛全都中了迷香。是她身邊那個喚作秀春的貼身丫鬟做的手腳。目下已經一道兒關押在天牢,獄卒正在審問。”
後來蘇婉容才曉得,原來秀春前些時日一直在宮門口蹲着點兒呢。不曉得從哪裡打聽到的,自己這一日要前往普濟寺禮佛的消息,纔有了之後那一出。
作爲一個貼身侍婢,這個秀春實在是稱得上鞠躬盡瘁了。說起來,她也沒做錯什麼,不過是盡職盡責罷了,要怪只能怪她跟錯了主子,過分愚忠。
一個右相府的妾室試圖謀殺皇后娘娘,此等罪行且不說蕭相那邊早已經對這蘇適雯心灰意冷,不可能站出來替她說話,便是父親知曉了此事,也只可能勃然大怒,更加不可能出面。
況且以這男人的脾性,她差點死在蘇適雯手上。這般惡毒的人,男人豈會容她繼續苟活於世?
蘇適雯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蘇婉容輕輕嗯了一聲,靠在男人懷裡,卻是擡起頭來,用那一雙瀲水的眸子看向他道:“我與那蘇適雯之間,還有些事未曾講清楚。過兩日我想去天牢一趟,有些話我想同她問個明白。”
不是問可不可以,而是直言說想要去。
胤莽聞聲,卻是擰了眉峰:“你有什麼想問的,朕轉告給獄卒,讓他們嚴刑拷問便是。你一個女人家,手無縛雞之力的,不被人欺負便是極好,能問的出什麼東西?”
聽完了男人這麼一句,蘇婉容卻是忍不住抿脣笑出了聲。
她斜着眼睨向他道:“那蘇適雯現如今已經押去天牢,雙手雙腳都上着銬呢。再者說了,有獄卒和侍衛在一旁看護,你怕我受什麼欺負呢?莫不是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麼個沒有用的人?”
胤莽心道,可不是。
這小女人嬌軟又沒用,他離開了半步,都有可能出事,特別是剛剛出了這樣的事情,哪裡敢叫她單獨行動?
更何況,對象還是那個瘋女人樣的蘇適雯呢。
胤莽覺得,自己實在是弄不懂女人。原本是飽受驚嚇,瞧見那人一眼就怕得渾身發抖,躲在他懷裡抽抽噎噎的半刻都不肯多留。目下竟是要主動過去問什麼話。
胤莽一點也不想蘇婉容與那蘇適雯再有什麼多餘的交集。橫豎那瘋女人在他眼中已經與一個死人無異了。不過是區區一個婦人罷了,他有千百種辦法讓她後半輩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願蘇婉容插手,耐不住蘇婉容也是個倔性子。說什麼若是心結不解,便是蘇適雯死了,她往後怕是也無法徹底釋懷。
爲此小夫妻倆冷戰了小半刻的時間。最後當然是胤莽先行認輸,把人攬進懷裡,只是面無表情地板着臉說道:“朕讓你去,可是朕就站在天牢外面候着。若是有半點不好,朕立刻衝進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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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乃是朝廷關押重刑犯人之地,條件自然不會好的。
狹小的一方地方,以鐵欄隔開,有絲絲縷縷的冷風順着牆沿的縫隙吹進來,吹起落地塵土,讓人齒骨生寒。
空氣中夾雜着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蘇婉容剛剛踏入一步,一雙遠山眉便微微蹙了起來。當下接過倚翠遞上來的杏粉色繡花絲帕,掩住口鼻。
蘇婉容看見蘇適雯的時候,那人身上穿着土黃色的囚服,蓬頭垢面的樣子,十分狼狽。
天牢裡面伙食不好,都是些放餿了的飯菜。蘇適雯是個自認清高的,如何能吃這等牲畜都不稀罕用的吃食?整整兩天,硬是滴米未進。於是這會兒瞧看過去,早已是折騰得面黃肌瘦,身形枯槁,又兼見那破舊的囚服上,血跡斑駁,想來這些天沒少捱苦頭吃。
可是瞧見蘇適雯這一副落魄不堪的模樣,蘇婉容內心裡是一點憐憫都無的。她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站在那裡,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冷冷地盯着那蘇適雯看。
在這裡又見到蘇婉容,蘇適雯感到有些意外。遲鈍地擡起頭,當她看清楚蘇婉容面上的表情時,有一瞬的恍惚。覺得這個時候的蘇婉容,實在是有些陌生。已經不是她記憶力那個太傅府西廂院的蘇四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