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軻大驚失色,萬沒想到自己無意間一句話竟是惹出了這麼大的禍,想自己這玉樹臨風的身板怎麼禁得住什麼“嚴加拷問”,不被打死也得一等殘廢不可。俗話說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朱邪克用這會不講道理,就算他身上有七八張嘴也難以辯解,無奈之下靈機一動,張口就要說“某招,某全都招。”
“慢着。”康承訓突然喝止了拖着於軻的士兵,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於軻,饒有興致的問道:“你若不是奸細,憑什麼認定戴招討必敗無疑?”
於軻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想了想只得硬着頭皮說道:“某隻是聽聞戴招討用兵恃勇,叛賊之中有幾人頗具將才,只怕戴招討會中其奸計,所以才妄下斷論,還請招都討使恕罪。”
朱邪克用與康承訓聽他這幾句解釋,倒有那麼幾分合理,克用臉色緩和了不少,可他老爹朱邪赤心的火卻又上來了,怒道:“無知小民竟敢評論朝廷大將,動搖軍心,與某速將他推出去就地正法。”
於軻稍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在這個節骨眼上也容不得多想,保命纔是王道,遂也顧不得形象,狂喊道:“某敢以性命擔保,戴招討此戰必敗,你們若要殺我,待有了結果也不遲,若某推測有誤,就算是千刀萬剮某也再所不惜。”
在場這幾人也是久經沙場之輩,均也曉得用兵之事,變幻莫測,誰也不曾似今日所見這人一般,看似不通半點軍事,竟是敢如此大膽的妄下斷言,驚奇之下又多覺好笑。那康承訓興致甚好,一時覺得有趣,便道:“也罷,這將這人交與某收押吧,某就與你打一個賭,若是你所推測成真,某就恕你無罪,若然不是,那你就等着受那千刀萬剮之苦吧。”
於軻在朱氏父子眼中只不過是一個如螻蟻一般的小人物,殺與不殺其實無足輕重,既然康承訓這麼說了,也就不好再有反對。
於軻長吁了一口氣,這條命總算暫時是保住了,不過說來也怪鬱悶的,本來是等着收錢回家的,但轉眼之間卻成了待死的階下囚,實在是倒黴透頂。好在這一段歷史他還是記得很清楚,不出意外的話,那戴可師必會兵敗身死,對於逃過這一劫他還是胸有成竹的,只不過草料的錢只怕是甭想要回了。
他就這樣被康承訓帶回了大營,被關押在了一輛囚車之中,由一個老兵看守着。此時正值寒冬之際,北風呼呼的吹,他就這麼被關在那麼一個狹小通風的空間裡,腿腳動彈不得,想要活動筋骨增加點熱量也沒辦法,苦寒凍痛可想而知。
於軻好歹也是北方人,這點寒冷還免強能熬得住,最令他擔心的卻是此時不知黃巢的消息,只怕他被自己連累,此刻可能已有所不測。
於軻有時也覺得有些荒唐,他明知黃巢是一個極大的禍患,若然在這裡真被掛掉了,那對自己,對天下人未必不是一件壞事,可明知如此,他卻偏偏又怕黃巢有事,或許只是爲黃巢的那一身豪氣所感吧,雖然那種豪氣中充滿了狂戾的殺機,但不知爲何,越是這般就越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 …… ……
三天後。
“天哪,再不放老子出去,老子就要被凍成殭屍了。”於軻不停的撮着身體,試圖緩解一下業已麻木的感覺,但現在連疼痛也開始漸漸難以感覺。
“老餘,看兄弟給你帶什麼來了,好酒一壺,還有大塊的臘肉啊。”那邊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但因爲被軍帳擋住的原因,從囚車的視角無法看清說話的是誰。
“啊呀,胡兄弟客氣個啥。”這聲音是看守他的那個士兵老餘的,聽聲音還蠻高興的。
“什麼叫客氣,是應該的嘛。對了,這兩個人是那小子的同鄉,想給他送點吃的,老餘你可得給某這個面子呀。”於軻身子雖僵,腦袋卻還清晰,那人的說這幾句話分明與自己有關,他的精神頓時爲之一振。
“既是你老弟帶來的人,這個面子老哥我怎麼能不給呢,不過時間不要太久啊,這個人可是招討使特意吩囑看嚴的人物,出了事某可擔待不起。”
“你就放心吧,你先進軍帳,某待會再過來陪老哥你喝他三杯。”
片刻之後,軍帳後轉過三人,於軻的表情立時變得大驚大喜,喜的是三人之中黃巢也在其中,驚的是那二人之一竟是前日在草料橫行霸道的神策軍火長,另一人則是被他們放走的盜馬賊楊行密。
黃巢一見於軻,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大步奔了上來,道:“兄弟,你沒事吧,這幾日可讓你受苦了。”
於軻喜色轉憂,愧然道:“讓黃兄掛念了,某沒什麼事,只不過草料之事叫某給弄砸了,叫兄做了一回賠本的買賣。”
黃巢哈哈一笑,不以爲然道:“區區幾車草料何足掛齒,只要兄弟你平安無事就好。”
那火長在跺着腳聽他二人對話,頗有些不耐煩,道:“行啦,你們慢慢聊吧,不要太久啊,某進去暖暖身子,走的時候記得叫一聲。”
等那火長忙不迭的鑽進帳內後,黃巢不等於軻發問便解釋了原因。
原來當日黃巢聽聞於軻出事之後,四處託人打聽都不得消息,後來還是這個叫做胡一平的火長主動到客棧提供了消息,所以黃巢纔有機會進得軍營中來探視。於軻頗覺意外,倒對那胡一平多了幾分好感,但隨即便又想明白,道:“只怕那廝沒少讓黃兄破費吧。”
黃巢道:“某缺實打點了他幾個錢,不過這姓胡的也沒獅子大開口,他說那日多虧你在那個番人面前替他打圓場,幫這個忙也算是答謝。”
於軻默默點頭,目光又投向了一旁比較低調的楊行密,道:“楊兄弟怎麼也來了。”
楊行密只是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個招呼,卻沒有開口,那邊帳中老餘催喊道:“你們有什麼遺言快些講,呆會可有人來查崗。”
黃巢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其中詳情以後再細說吧,楊兄弟這一次隨某來,主要是爲了摸一下軍營的地形。於兄你可記住了,今天晚上千萬別睡,四更時分楊兄弟便會來救你出去。”
“什麼?”於軻吃了一驚,他立時明白了他們的意圖,竟是要冒險潛入軍營來劫牢!想這一片軍營乃是神策軍的駐地,少說也有四五千人,如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潛進來,實是難如登天,此等冒險之計,也虧得黃巢能想出來。
於軻其實需要的只是他們安分守己的等在外面,對於賭約的勝利他是有十成的把握,而那康承訓也是有氣度的名將,量他也不會食言,所以他要做的只不過是在這寒風之中再熬幾天而已,但若黃巢行此險招,若是稍有個閃失,那楊行密不但要葬生在萬軍之中,只怕自己也會跟着受牽連,康承訓若然得知他竟有外人相救,怕是一怒之下把他當場砍頭也說不定的。
“這萬萬使不得,你們聽我說……”於軻剛想再勸,那老餘和胡一平就從帳中走出,胡一平道:“行啦,不就是交待幾句遺言麼,用不着囉嗦這麼久,回頭等給他收了屍首,想說多久都行。”
這個時候有什麼話都不好再說,黃巢神色凝重,大聲囑咐道:“於兄千萬要撐住,你一定能平安出去。”接着便不得不與楊行密和他道別而去,於軻一片心焦,卻只能目送着他們消失在風雪與軍帳之間,隱約只能聽到胡一平不屑的嗓門:“這小子膽大包天,竟敢與我們都招討使打賭,那不是自找死路麼,你們也不用枉想了,他是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