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軻不是因爲被誇長得帥,而是這樣的場合,這樣一個特別的人物說出口,確實讓他感到很唐突。
“娘子過獎了,多謝娘子的點心,這麼晚了,你早些回房休息吧。”於軻掩飾着自己的尷尬。
小靈眼一瞪,不悅道:“怎麼,你想趕奴走麼?”
於軻忙搖手道:“當然不是了,娘子別誤會,某隻是怕娘子太過操勞。”
小靈道:“奴可一點也不累,既然你不是想趕奴走,那就爲奴彈一曲吧。”
於軻一怔,猶豫道:“夜深人靜,某隻怕會影響到旁人休息。”
“你可真是羅嗦,奴叫你彈你就彈嘛,不會影響到誰的。”小靈很是不耐煩。
碰上了這麼一個蠻橫的侍女,還真是不容易對付,於軻看在她送點心的份上,也就只好忍了。
燭光搖曳,夜色闌珊,她託臂斜依,目不轉睛的瞧着於軻,靜靜傾聽着那憂鬱空靈的琴音。
於軻一彈起琴來便是心神專一,無有外物,他雙目微閉,十指遊走於七弦之間,身心盡沉浸於自己彈奏的曲子中。
神遊之中,忽覺肩頭多了一團軟軟的東西,幽幽香氣撲面而來,睜眼時,竟發現小靈不知何時已靠在了他的肩上。
這般夜色撩人,紅顏貼身,作爲一個男人,於軻無法不爲之心神盪漾,他的手不自覺的伸出,想要撫摸他秀髮下的臉龐。忽然之間,他想到了遠在曹州,苦苦等候着自己的鄭小婉,想起了這裡是公主府重地,凡事豈可衝動,種種顧忌,使他不得不將手又無奈的收了回去。
“爲什麼不敢碰奴?”小靈閉目而言,似有幾分失望。
“小靈,天色不早,你該回去了。”於軻避而不答。
小靈猛的直起了身子,直視着他的眼睛,道:“你是嫌棄奴只是一個卑微的侍女嗎?”
於軻搖搖頭,道:“每一個人的出身都由不得自己,無論尊貴與卑微,在某看來都是一樣。”
“那你就是嫌奴生得不夠美?”小靈有些不依不饒。
於軻只怪自己長得太帥了,總會惹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桃花遠,看來有時人長得太帥了也是一種負擔。
“實不相瞞,某已經與人定下婚約,某隻是不想耽誤了娘子。”於軻只得實話實說。
小靈神色一變,失望的神情更加明顯,但不滿的表情卻褪卻,目光中,盡是遺憾,長嘆了一息,幽幽道:“原來你還是個癡情人。”
“多謝娘子美意了,只怪你我有緣無分,娘子用性情中人,他日定可找到一位心儀的如意郎君。”於軻假裝正經,其實心裡多少也有些遺憾。
“奴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曾失去過。”
小靈留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頭也不回的離了去。
“什麼意思嘛,又是一個練海棠?”
於軻無奈一笑。
…… …… ……
會試如期而至。
無論是過場也好,證明也好,這一次的考試,於軻都盡了全力,除了在經帖背誦方面略差一些,在詩詞與策論上,他的文章都足以技壓羣雄,王安石的策論,蘇軾的詞,放眼天下,誰人能及。
主持此次會試的是禮部尚書於悰以及吏部侍郎路巖,前者是對帝國忠貞的一位老臣,在原來的歷史上,因爲反對懿宗耗巨資大葬同昌公主,而被韋保衡趁機誣陷,下場頗爲慘烈。後者路巖則是憑藉着韋保衡的關係提拔上來的無能之輩,他是帝國末期有名的貪官。
由於皇帝的施壓,再加上於軻的“才華”的確不凡,會試考官們最終商議結果是將他定爲了頭名狀元,而韋莊、白啓明、黃巢等人也都榜上有名,當然,從整個榜單的名次上來看,排名靠前的大都還是大族大姓中人,除了於軻比較搶眼突出之外,似韋莊等人基本是排在榜末。
儘管仍然存在着極大的不公平,但這個結果已經達到了於軻預期的目標。
黃巢上榜了,歷史上,這個失意的私鹽販子正是因爲國家不給他洗白的機會,所以才憤然走上了毀滅的道路,而現在,在於軻的引導下,他終於也成爲了一名體制內的官吏,這將使他的野心歸於塵土,帝國的命運和無數的生靈都將得到挽救,歷史從此時起才真正的改變了方向。
按照慣例,新科進士們都要參加由朝廷舉行的宴會,以視榮耀與重視。當然,這並不代表他們已經成爲朝廷的官員,在經歷過最初的風光之後,迎接他們的將是漫長的等待。
進士們會被髮配到吏部候補,只有當各地官員出現空缺時,吏部纔會從他們當中挑選出來優秀者派往就任,而所給的官位自然也不會太高,最多是縣裡的文書之類的小官,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下放基層鍛鍊。
但這種待遇往往只是針對於庶族出身的進士,那些依靠萌蔭的士族進士很多不經過吏部的考覈就會直接被委以相當的職位。
懿宗皇帝似乎對此次科舉的結果十分的滿意,他破例在昆明湖畔設宴親自會見這些新進士子。對於帝國大多數的官員來講,能見到皇帝本人的人數區指可數,對於這些新進的士子而言,在未能榮登朝堂的情況下便能見到皇帝一面,那自然是萬分慶幸之事。
宴會開始時,衆人激動萬分,都翹首以望着皇帝坐席,於軻卻是閒坐着,不以爲然,只是慢慢品着所謂御賜佳釀。
皇帝終於出現了,事實上只是禮節性的在御座上坐了一坐,舉杯示意了一下,然後就起駕而去,那些匍匐在地上的士子們根本來不及擡頭瞧上一眼,許多人都不由的流露出了抱憾之色。
“有什麼好看的,只會更失望而已。”於軻心中暗嘲。
“於兄,恭喜你名列榜首,某敬你一杯。”範桑陽來到他座上,臉上帶着令人不舒服的笑意。
“同喜同喜。”於軻現在對這個範桑陽是越看越不順眼,但面子上還是要給的,舉起杯來隨意呷了一口。
“唉,某真是羨慕於兄,若是當初也去學得一首好琴就好了,怕也能得到同昌公主的垂青吧。”
他這話明顯在是諷刺於軻這狀元頭銜來的不光彩,那於軻就更不以爲然了,如今之世,還有什麼是光彩的嗎,想潔身自好,又如何能獲得改變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