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放棄了攻打官府的計劃,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拒絕幫助於軻,他帶了幾箱子錢和於軻一同去往縣衙拜訪了寧縣令,說了幾句客氣話,錢箱子一打開,那縣令鐵青的臉立馬綻開了笑,當場答應不再追究此事,立刻解封沉雪閣,放了許三娘等人。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不過黃巢明知那縣令恨他入骨,卻仍然隻身前往縣衙那虎狼之地,的確是膽略過人,這也是忠義莊勢力龐大,那縣令雖早想取他性命卻不又敢動他分毫,再加上明晃晃的銅錢往眼前一擺,自然更加不會動手了。
於軻迫不及待的奔往大牢門口去接她們出來,經了這一夜的牢獄之苦,往昔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個個形容憔悴,相互攙扶着走出了大牢,而許三娘卻是被人擡着出來的,她的衣衫上盡是血污,臂上臉上也盡是傷痕,竟是一副受了重傷的樣子。
於軻大吃一驚,衝到三娘跟前,驚問道:“三娘,你這是怎麼了,他們對你用刑了嗎?”
三娘氣息奄奄,已是昏迷不醒,姑娘們哭泣着將牢中發生的事告訴了於軻。原來當夜她們被抓入大牢之後,那寧水原向三娘盤問於軻家在何處,於軻一直對鄭小婉隱瞞着自己的工作,他不想她因此而受打擾,故而家住何處只告訴了三娘一人。娘只怕於軻被抓到有危險,故而不肯說出來,那寧水原氣之不過就對三娘動了鞭刑,然三娘卻是死也不肯開口,整整受了五十餘鞭,直至昏死過去。
“三娘,是某連累了你,你此恩此德,某何以爲報啊。”於軻心中極爲難過,人言:**無情,戲子無義。於軻曾經深信不疑,而今看來,這句話純屬放屁,在如今這個世態炎良,人爲芻狗的時代,能碰上這般情義的**,於軻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是積了什麼德。
三娘被擡回沉雪閣時已經危在旦昔,於軻和姑娘們四處去請郎中,可不知爲什麼,那些郎中一聽說要給沉香閣的人看病,全都是搖頭拒絕,任出多少錢都不肯。原來那寧水原因他爹迫於黃巢威名,不得已放了人,心中咽不下一口氣,於是派手下通知全縣的郎中“誰敢給沉雪閣的**看病就打斷誰的狗腿”,遇上這樣霸道的主,郎中們哪還敢出診,保腿要緊,至於那醫德操守又算得了什麼。
於軻不得不再次去向黃巢求救,忠義莊平日干的就是些刀頭舔血的買賣,莊中自然要備有郎中。但當於軻費盡力氣將郎中帶回沉雪閣時,許三娘已然香銷玉隕,往生極樂而去。
於軻真的是很難過,當時他頭腦裡一片熱血,只想衝進縣衙去宰了寧水原和他的縣令老爹,但理智告訴他絕不能這麼做,這樣的話,除了陪上一條命之外,什麼結果都不會有。
爲許三娘下葬的那一天風雨暗晦,滿天飛着雪白的紙錢,衆人爲三娘立了一塊墓碑,但卻不知她的本家姓名,因爲自打她進了沉雪閣之後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人人只管她叫許三娘。
衆人散去了,於軻站在那墓碑前駐立了很久,當第一道驚雷劃破黑暗的天空時,於軻在墓前灑下一杯酒水,沉沉說道:“三娘,某發誓,害你的人,某一定會讓他血債血償。”
……
轉眼已是秋去冬來,望斷雁南歸,雪滿天,萬里山河,銀妝素裹。
翻完了最後頁書,於軻長伸了個懶腰,這時感覺到手心冰涼,原來不知不覺中,紫砂壺中的水已然涼盡。於是他披上了棉衣,推門走入院中,大雪正盛,凌烈的風捲着鵝毛般大的雪片肆意的擊打着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於軻趕緊小跑了幾步,奔入了柴房之中。竈中的火還是那麼旺,想來中間鄭小婉過來添過柴,他揭開了鍋,一陣熱氣撲面而來,僵凍的身體頓是感受到了愜意的溫暖。
於軻裝滿了一壺熱水,正要離開時,忽聽到隔壁織房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想是鄭小婉還在趕工織布。這柴房跟織房是連通着的,中間只隔着一層簾子,他便掀起簾子,悄無聲息的溜進了織房,想要嚇她一嚇,調解一下情趣。
但當他看到鄭小婉時,好玩的心卻煙銷雲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的辛酸憐惜。織房的窗紙破了數處,寒風不時的吹襲而出,鄭小婉忍着寒冷在織機前忙忙碌碌着,一雙水嫩的纖纖素手,此刻卻凍得通紅,有幾處甚至已經發青。
於軻心裡一陣的難受,只恨自己無錢無勢,在這般苦日裡,仍讓鄭小婉爲生計而辛苦。自三娘死後,沉雪閣雖然重開,但客人們卻似乎懾於寧水原之威,鮮有人敢登門問津,生意是越來越差,姑娘們的生計也漸漸難以爲繼,更不用說他一個彈琴賣藝的,每月的收入比之從前十分之一都不如。而如今鄉試在即,還有明年的常科,加起來也需要好一筆盤纏,所以鄭小婉只有沒日沒夜不停織布,爲他攢這一筆盤纏。
彷彿感覺到了背後的嘆息,鄭小婉停下了手中的活回眸一望,卻見於軻陰沉着臉站在那裡,癡癡的瞧着自己,她便覺又奇又羞,低眉笑問:“於郎,你怎麼不讀書了?”
於軻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將那冰冷的手捧起,心疼的撫着那凍青的皮膚,爾後將那雙手輕柔的貼在了臉龐,嘆道:“小婉,你受苦了。”
鄭小婉這才明白了他這般神情所爲何事,那臉龐的溫度,比之寒風凌烈雖是微不足道,但她感受到的卻似春野明媚的陽光般溫暖,手上的痛也忘卻了,只依靠在他的肩頭,任憑手在那張爲之癡迷的容顏上砥磨,喃喃道:“於郎,奴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奴知道,你纔是真真的苦。”
於軻的目光漸漸被眼前的紡車所吸引,這紡車的樣式他曾在某本史籍中看到過,應該是屬於手搖繅車,這種紡織機是自秦漢之後才發明的一種新型紡織機,生產效率雖較前代大爲提高,但缺點在於必須騰出一隻手來驅動紡織機,另一隻手來紡紗合線。於軻瞧着瞧着,眼睛陡然間一亮,騰的跳將起來,舉奮的叫道:“對呀,爲什麼不造一臺腳踏紡車呢!”
鄭小婉見他突然間如此的興奮,卻是一臉的困惑,道:“於郎,你說的腳踏紡車是什麼意思啊?”
於軻重新握了她的手,興奮之情不減,得意卻又神秘的說道:“小婉,你瞧着吧,過幾天某一定送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