臬臺衙門。
“各位大人,上京報喜的摺子我已經擬好了,你們看看有什麼地方漏了沒有,如果有的話,孫大人就麻煩你修改一下。”冷無爲坐在尊席上,將摺子遞給孫有道。
孫有道喜滋滋的接過,仔細的翻看起來,臉上的笑容越甚,看完後又交給旁人,樂道:“撫臺大人,您擬的摺子當然是沒有問題的,不過下官聽說,提督學政賀子宣上了摺子是參大人的,大人的意思是不是……”
冷無爲用蓋子划着茶,看也不看道:“抗災的事情嗎咱們都有力的出力,有錢的出錢,可以說咱們都盡了自己的一份力,這個賀子宣如果不是看在他是一省的學臺,也不會讓他享福,咱們受罪,不過話又說回來,實情不報那可是欺君,孫大人你是有直奏權的,該說話的時候還是要說話的。”說着喝了一口茶。
孫有道明白,笑道:“下官已經擬好摺子了,大人請過目。”
冷無爲沒有接過,無所謂道:“你認爲可以就行了,摺子嘛遲一天發,先把報功摺子發出去,省的朝廷裡的人說咱們假公濟私。”
孫有道笑道:“還是大人高明。”
報功摺子又傳了回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喜色,看樣子大家都很滿意,冷無爲的摺子可是面面俱到,反正又不是掏自己的腰包,何樂而不爲呢。
“既然大家都沒有意見,孫大人讓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出去。本撫現在擔憂啊,這難民房的問題還沒有解決,這可不能拖啊,咱們可不能因爲這一點在美麗的畫上面抹上這一臭筆,各位大人,要好好安排,功勞嘛少不了的。”
衆官齊道:“下官遵從上憲指示,一定按時完工。”
冷無爲點點頭,起身道:“時間也不早了,孫大人下面的事情你好好安排一下,大水退下後就是重建天龍的事情,你好好準備一下,這其中需要多少銀子,要多少人動工,還有咱們蒙受多少的災難,你和各位大人好好商議,不要老掛念着爲朝廷省銀子,實際多少就是多少,這災嗎也要往實際上說,這災大呀,可不能偷工減料啊,等擬好後,拿到我這蓋個印就發出去,你們看看這昔日的故都儒家成了乞丐城,這象什麼?”說着搖搖頭走了。
孫有道笑着看着衆官,“薛道臺,剛纔撫臺大人說的話你們可聽明白了?不要爲朝廷省銀子,不要把咱們受到的損失說小了,我的意思就是什麼都往大的說,啊,這幾個月咱們過的是什麼日子,想來大傢伙也是明白的,平常點的實惠都讓大水衝跑了,巡撫衙門也拆了,這象什麼話嗎?這修巡撫衙門的事情你們好好斟酌一下,據說撫臺大人從自己的腰包裡拿出不少的銀子,這可不行啊,剛纔的摺子你們也都看了,三分功勞,撫臺大人可是說了十分哪,咱們要對的住自己的良心。至於怎麼做就看各位大人的行動了。好了,大家去忙吧。”
衆人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哪還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各個笑着離開了。
難民房那裡。
古師爺忙的是焦頭爛額,大水一來他可是一刻也沒有閒,登記物資、損失,以及運進來的糧食和調查各個糧倉,人手不夠,不得已組織婦孺去辦事,不知道出了多少的亂子,一點都沒有省心,幾次跟着冷無爲後面要人手,冷無爲只給了他一句話,“我這裡要人手沒有,自己想辦法。”勘測糧倉的時候都拼了自己的老命去,好幾次都差點從梯子上面摔下來。
“古師爺,糧食還夠嗎?”
古師爺擡頭一看原來是尤三甲,這傢伙整個瘦了一圈,這些抗災時的物資都是他帶人下去催的,少不了辛苦,幾天幾夜都沒有閤眼了。
“還行,不過過冬的衣服還差不少,你是不是想想辦法?”古師爺缺什麼少什麼都管他要,他知道這冷無爲可是不當家的,尤三甲可是巡撫衙門的外管家。
尤三甲皺着眉頭,道:“你說的輕鬆,能想的辦法我都想了,現在整個天龍省我都跑遍了,你不知道這聽說大水要來,其他地方的百姓都跑江南那裡去的,就是爲了湊糧食我也花了不少的心思,媽的,現在人都沒了,我到哪裡去弄衣服啊。不過大人說了,過半個月江南四省會送衣服過來,你看是不是到時再說。”
古師爺“騰”地站了起來,大聲道:“你開什麼玩笑,沒感覺天氣變涼嗎,還等半個月,半個月後是什麼天氣,那是要下大雪的,我不管,這衣服你一定要趕上。你以爲就你難啊,我現在也是火燒房,這難民屋還沒有建好,難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臨時搭建的草棚擋風遮雨還過的去,可是禦寒那就不行了。現在每幾天都有幾十個病號增加,各個的藥房裡的藥都在短缺,你是不是再想想辦法弄點藥來啊。”
尤三甲惱火了,“這算什麼事嘛,我去催催薛道臺,他是辦理物資的,媽的,如果他那裡沒有藥和衣服我把他家給拆了。”說着風風火火的走了。
不一會兒,冷無爲一身便裝笑着過來了,不過還沒有等他說話,古師爺就叫苦連天,一大疊帳本遞了過去。
冷無爲咳嗽一聲,微笑道:“古師爺我知道你很辛苦,你不是要人嗎,這麼多人你隨便要就是了。”
古師爺有點哭笑不得,這是哪跟哪啊,“大人,你可別開玩笑了,要人的時候你不給,現在我要物資你卻給我人,大人哪,你能不能再催催江南各省的官員,能不能把東西提早送來有多少送多少。”
冷無爲是甩手掌櫃,裝腔作勢半天,道:“我大印不是在你那裡嗎?你就寫個公文過去不就行了嗎?我再到別的地方去看看。”說着就走了。
古師爺苦笑着搖了搖頭,早該想到不能指望這爲主子,真他媽的奇怪,自己居然攤上了這麼一個主子,無論大事小事他都往你這裡一推,壓根就什麼事情也不管。最後還把自己的衙門給拆了,連自己辦公的地方都沒有了,結果跑到這裡辦公。
埋怨歸埋怨,古師爺還是坐下來寫公文,蓋大印,看着這麼閃亮的巡撫大印,以前自己是多麼的想啊,現在自己親手拿在手裡,彷彿卻有千鈞重,真實的感覺了“無官一身輕”這句話的道理。
大堤上是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有人領糧食,有人領衣服,有人領被褥。整個就象一個集市一樣。
忽然冷無爲看到大堤旁有很多人圍在那裡,傷心,忙走了過去。
“出什麼事了?”冷無爲看見地上躺着的是二十幾具屍體,從屍體的腐爛程度上看象是長期在水裡泡過的。
有人認出冷無爲了,忙跪下道:“漕幫弟子參見巡撫冷大人。”跟着很多人跪下了。
冷無爲一聽是漕幫的兄弟,頓時明白了這裡爲什麼會有二十幾具屍體了,大水一退,這屍體就浮了上來。
冷無爲扶起說話的人,大聲道:“大家都起來吧。本官代表天龍省的百姓們感謝你們,是你們在大堤最危難的關頭,站在洪水裡,用自己的生命保住了大堤。本官代表朝廷要嘉獎你們,還要爲死去的弟兄蓋祠堂,地點就在這裡。你們漕幫是俠義之幫,以後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我一定不二話。”接着對剛纔說話的人道:“他們叫什麼名字,你把他們報到我師爺那裡去,等重建天龍城的時候,本官第一要做的事情句是蓋祠堂,親自帶百官來祭奠他們,祭奠他們的在天之靈。把我的原話直接轉告師爺。”
看着這麼多屍體,冷無爲補充道:“他們已經在水裡這麼多天了,趕快下葬,好入土爲安,花銷算巡撫衙門的。”
漕幫弟兄感激的跪下,哭聲震天,大呼:“草民感謝大人……”
冷無爲點點頭,派派其中幾個人的肩膀,眼淚掉了幾滴,就轉身走了。漕幫弟兄看見巡撫大人居然也落了淚,大有就是死也是值了的感覺。
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冷無爲擦了下眼睛,自言自語道:“看來以後還要鍛鍊啊,這應該就在說話當口落的,這淚來了慢了。”搖搖頭走了。
天龍城裡的一家客棧裡的天字號房。
“公主,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奴婢啊。”侍女摸着文靜公主的額頭,滾燙滾燙,眼睛緊閉,一時慌了神。
侍女急的直轉,自言自語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忽然腦子裡電光一閃,彷彿象遇到救星了,“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冷無爲呢?他可是見過公主的。”說着連忙跑了出去。
說來也巧,冷無爲看着堤壩那裡亂成一團,沒自己什麼事,準備回雅園去休息,正好路過那家客棧,突然被衝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侍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要找的人居然在自己的眼前。
冷無爲剛要說什麼,眼前那人搶着說道:“大人,快……快去,公主她病了。”說着拉着冷無爲往客棧裡拽。
冷無爲看着躺着一個面容憔悴男子,好一會才認出居然是文靜公主。
“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公主怎麼會生病了呢?”
侍女抱怨道:“還不是因爲大人你,公主一到這裡就被拉去做苦力,擡石頭搬沙袋,公主哪能吃過這麼大的苦啊,誰想這一干就那麼多天,好在公主身體很好,這麼多天裡在雨裡淋沒有生病,可就在前幾天,老天爺把雨停了,公主就倒下了。開始的時候是不想吃飯,後來身子就發燙,到了今天就昏迷不醒了。”
冷無爲懊惱,完了,自己居然讓公主當苦力,自己是不是不想活了,“你們沒有請大夫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那侍女脾氣大了去了,“大人,你把大夫全請去救難民了,我從哪裡去找大夫啊,公主這病這麼重,我……我不想活了。”說着就哭了起來。
冷無爲也不知道怎麼辦是好,大夫到底安排在哪裡自己也不清楚,那是古師爺安排的,忽然想到,樂靈不也是病了嗎?她的奶媽不是會醫術嗎?找她肯定能行,對了,他們現在好象住在自己的府上吧。這麼多天,冷無爲一直在難民房裡守着,之後就是到各司衙門去轉轉,就是回府上也就是隨便問問,關心自己的老婆一下。
冷無爲還算是有責任心的,這幫官員他是太瞭解了,你如果不盯着他們,不做個表率,那準是你做初一,他們做十五,裝腔作勢一番,胡個差使。搞的冷無爲不得不縮在難民房那個鬼地方。好在自己以前也不是沒有吃過苦頭。
“這樣下去不行,你扶公主到我背上,我府裡有懂醫術的人,讓他們去瞧瞧看。”
侍女沒轍了,將文靜扶起趴在冷無爲的背上,在後面託着。
好在雅園裡這地方不遠,冷無爲揹着文靜在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趕到。
“許管家,快開門啊。”
侍女看着所謂的雅園,以前聽說這園子是多麼的漂亮,現在一看,感覺就象是光禿禿的,樹全被砍光了。地上的爛泥踩的到處都是,沒有一丁點雅的感覺在裡面。
許管家一開門,冷無爲就風風火火的衝了進去,一邊跑一邊說道:“管家,快……快請樂姑娘的奶媽過來,我這裡有一個很重要的病人。”說着就跑進他和楊雪兒的房間裡。
“我叫人去熱水,你把公主的衣服給脫了,用被子蓋好,我現在就去安排。”說着就衝了出去。
大廳裡,楊雪兒正跟大病初癒的樂靈聊天,一見許管家請人,也不多說什麼。樂靈讓奶媽去看看。不一會兒,冷無爲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
“相公,你帶回來的是什麼人啊?老你親自去揹他。”
冷無爲身子直髮顫,腿腳不聽指揮似的,一屁股倒在樂靈旁邊的椅子上,發抖道:“老婆……完了……我完了,我死定了……”
楊雪兒和樂靈對看了一眼,都感覺莫名其妙。
“相公,你說什麼呢?”
許管家奉上一杯茶,冷無爲搶着把它喝了個乾淨。
“你還知道我曾經發過那到命令嗎?所有能幹活的人都去做苦力,我哪知道,哪知道,這公主會跑到天龍城這裡來,現在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公主女扮男裝在大堤上做了大半個月的苦力,現在公主病倒了,天哪,這可怎麼辦啊?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呀。”冷無爲現在手也顫抖。
楊雪兒和樂靈面面相窺,暗道:這婁子可捅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