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客棧很安靜,樑小生的屍體早已經被柳二孃派了兩個雙腿打顫的小二擡去了後堂——這屍體,送到官府,值十萬銀兩,這些銀兩堆積起來足以將樑小生的屍體埋了。

當然,十萬,是這小店幾十年的收入了,所以,無論那屍體是如何的恐怖,將屍體放在客棧中是如何的不吉利,柳二孃也絕對捨不得把他扔出去。

客商們早已經睡了過去,打鼾的聲音從那並不太隔音的房間裡偶爾傳出來。趕車的軒爺已經回房,就在連溪的隔壁。他是漆權玉安排在自己身邊保護自己的人。連溪不知道他的來歷,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強,不過這並不重要。

連溪依在牀頭,已經吐光了胃裡的東西,那蒼白的臉顯得更加的蒼白。白得近乎透明。

柳二孃很快送了兩壺酒過來——連溪剛剛吩咐的。不要菜,就兩壺酒。

“夫人還有什麼吩咐?”柳二孃有些懼怕的看着連溪。

連溪揮揮手,遣退了柳二孃。卻覺得自己渾身疲乏,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等柳二孃出了門,連溪看着那酒,脣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出門在外沽的酒雖然也醇厚,卻沒有清溪的濃香,也烈,卻沒有三杯倒的威力。連溪擡手閉眼,酒液傾瀉而出,想起連彤跨坐在自己身上舉酒[書~客~居~網友首發更新][]邪笑的樣子,那魅惑重生的容顏似乎就在面前,可是一伸手,卻再沒有那種溫柔的觸感……

說好了不離不棄……怎麼就走了呢……

你是愛上了一個人,還是愛上了一具軀殼?

連溪仰頭,舉高了酒壺的手傾瀉出清亮的液體。

很快的,一壺酒下肚,朦朧中,似乎覺得連彤就在自己面前,白衣如雪,衣袂飄飄,一柄冰魂,映照着月光,身姿灑脫優美……

連溪突然有了舞劍的興趣,一手執壺,一手噌一聲抽出了腰間的紫月……

寒光閃閃,朦朧的眼睛似乎看到那個人在對面給自己喂招,於是一劍遞出去……

啪一聲,酒壺跌落地面,碎開。

乒一聲,紫月落地,輕輕的彈了一彈,帶出顫抖的餘音。

砰一聲,連溪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月亮隱去了,夜色如墨。

過了一刻鐘的功夫,原本關嚴的窗戶縫隙間刀光一閃,悄無聲息中,窗閂被劃斷。

窗戶,無風而開。

嬌小的黑色身影輕飄飄的落進了屋子——黑衣,黑色頭巾,黑紗蒙面,黑色的布底軟靴,手上是一柄鋒利的匕首,兩面開刃,寒光閃閃。

黑影一入屋,便輕輕隱入了窗後的暗處,夜色一如既往的寧靜,除了開着的窗戶透入些夜晚的冷風,一切依舊。

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似昏迷又似昏睡。摔碎的酒壺裡淌出來的酒,已經將那乾淨的白衣染溼了一大片。

黑衣人凝神閉氣,又過了片刻,似乎是在確認地上的人沒有了反應,然後才順着牆根,搶到了連溪的身前。迅速自懷中摸出一張溼潤的手帕捂住連溪的口鼻。

等到確認連[書~客~居~網友首發更新][]溪徹底的昏迷之後,那人似乎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收回手帕,伸手便要去將地上的連溪抱起來的當兒。黑衣人愣住了,雙手保持着探出的懸空狀態……一把刀明晃晃的刀不知道什麼時候,架在了黑衣人的脖子上。

“身手不錯!”身後的人聲音低低的響起。平平淡淡的,不怒不喜,似乎沒有波動。

黑衣人沒敢動,但是目光中卻有了懼色——很少有人能在這樣寂靜的夜裡無聲無息的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而不被發現。

黑衣人想轉頭,可是眼角餘光便可看見的刀尖寒光閃閃,這讓她不敢輕舉妄動。而在這一片死寂中,黑衣人的眸子突然收縮了起來——直挺挺躺着的連溪睜開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她,哪裡有半點兒喝醉或者是被迷藥藥昏的樣子。

“晚飯的時候,就在菜中下毒,我回房了,還在我酒中下毒,這會兒,居然還怕我沒倒下,還加一條迷藥方巾,柳二孃真看得起我……”連溪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口氣輕鬆的說着。然後伸手去解黑衣人的面紗。

黑色的面紗被連溪輕柔的解開。

柳二孃那風韻猶存的熟悉的面孔暴露在連溪的面前,滿面詫異的問:“你怎麼知道的?”

連溪輕笑:“我不知道你要下毒,不過軒爺知道,他怎麼知道的,那你只有問她。你在那盤青菜裡下毒,我可半點兒沒吃,都是軒爺吃了,他爲什麼沒有中毒,我也不知道。晚上的酒裡,你也下毒,我倒看出來了,不過,我這樣的酒鬼,本來身上就帶着好酒,趁你出門換衣服的時候,換一下酒,那時間實在是綽綽有餘。至於這迷藥嘛……呵呵,我的閉氣時間有些長……”

柳二孃的目光中顯出一絲怨色來。

連溪卻嘆息了起來:“柳二孃,我和你有仇?”

“沒有!”柳二孃沒搖頭,因爲刀刃貼着脖子,冰寒幾乎浸入肌膚。一旦她搖頭,那幾乎是脖子往利刃山上摩擦。

“那你爲什麼要殺我?”連溪有些不解的皺起了眉頭。看着柳二孃的目光又深了些。

“並非要殺你!”柳二孃也不猶豫。

“只是劫我?呵呵,劫我做什麼?”連溪的目光刀般投向柳二孃。

柳二孃卻猶豫了一下,好不容易纔開口:“見夫人高頭大馬,衣鮮車闊,只怕是富人家的夫人,所以見財心起……”。

連溪哈哈大笑起來:“劫財?貪財當然是人的本性,你後堂那具屍體,就值十萬兩。還不夠?還想要我身上這點兒?樑小生不是說了麼,我是連二小姐連溪,我不是也說了麼,我的武功失了大半,我的夫君漆權玉將軍怎麼可能讓我獨自外出?柳二孃好膽色啊,居然可以爲了我身上那點兒錢財來謀害我,而且居然謀害的那麼有特色,不殺我卻要劫[書~客~居~網友首發更新][]我,劫了我去要挾漆將軍還是我父親連勁?就算你得到了大筆錢財,你還有命享受?柳二孃,死到臨頭了,怎麼還這麼喜歡開玩笑呢?你是把我當樑小生來糊弄?”

連溪擡頭望向房樑,嘆息了一聲:“何況你既見了樑小生的下場,又怎麼會爲了區區一點兒銀兩來冒風險?畢竟人死了,再多財寶也是沒用的。所以當然不是劫財。”

柳二孃的目光中透出些恐慌來,連溪一擡手,手指捏着柳二孃的下巴,將她的頭擡高:“告訴我,你想幹什麼?”

柳二孃卻垂了眼,雙脣緊閉,一副打死不說的模樣。

連溪微微點頭:“不說?好吧,我來猜,既然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那你這番舉動是想劫色?可我看你對男人的興趣遠遠大過女人,要劫色只怕劫我的車伕,比劫我更能解你的飢渴。”

柳二孃沒說話。

連溪輕輕踢了踢地上的酒壺碎片,然後繼續分析:“既無仇恨,又非劫財劫色,那我就想不通了,難道是有人向你買我的命?那倒也說得過去。畢竟啊,昔日連二小姐殺的人可不少……”連溪說着輕輕低下了頭。

“可是一個飯店的老闆娘,多年都在這個地方駐紮,實在不像是平常殺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樣子——守着這小店兒,也不怕暴露?所以柳二孃,如果你是殺手,只怕也不是專職的殺手。對了,或者真的柳二孃早已經死了,你只是易容的?”連溪來了興趣,伸手在柳二孃的臉上摸來摸去,想起武俠小說中說的人皮面具什麼的來,又朝她脖子間探去。

“夫人,她沒有易容!她確實是柳二孃,三年前我曾北上路經此地。”車伕見連溪在柳二孃臉上脖子上到處亂摸了一通,才止不住提醒一句。

連溪收回了手:“江湖人找我報仇,自然堂堂正正的來,樑小生雖然不是東西,卻還知道杵着他的柺杖來找我,舉凡要殺我卻又覺得殺不了我,需要找殺手的,又怎麼會找上你這麼個客棧老闆——恩,還是個武功絕對不及我的客棧老闆。那不是開玩笑嗎?柳二孃。不如,你給我說實話吧。我猜着覺得累……你說了,咱們好各回各房,各上各牀,反正你是受人指使,我也不怪你的。”

連溪說着居然這的打了個哈欠,可是柳二孃卻輕輕側了側頭,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

軒爺的刀卻朝着柳二孃的脖子上貼近了些,一條細細的血痕印了出來,有血珠凝成一滴,滾落。

“軒爺?這種又臭又硬,講道理講不通的人,該怎麼辦?”連溪眨巴着眼睛。算了,反正問不出名堂來的人,耗着也沒意思。“廢了武功,明日帶着和我們一同上路,到前方百里,有軍營的地方,交給軍隊的人處理,他們對待俘虜,奸細之類有一系列的措施,在刺客身上同樣適用。女刺客他們是非常喜歡的,因爲軍隊沒有女人。而對刺客以及奸細之類,進行這種有利於士兵身心的懲罰,是不違紀的。一般來講,軍隊從大隊長起,還需要排隊……”軒爺的聲音冰冷。正待要說下去,卻聽得噗的一聲,連二孃的脖子靠着軒爺的那把快刀,一扭頭,刀鋒破體,鮮血從大動脈中噴射而出……

軒爺嘆息了一聲。柳二孃的身體,這才慢慢倒地。

“她是被你嚇死的……”連溪看着那一蓬鮮血,心裡再次涌起作嘔的感覺。一夜之間,兩條命。這就是江湖?

軒爺蹲□子,開始檢查柳二孃的屍體——懷中是一方浸了強烈迷藥的手帕。布靴的靴筒中插着一柄匕首,此外再無他物。

軒爺也不着急,開始慢慢解開柳二孃的衣服——黑色夜行衣被拉開。柳二孃還溫熱的身體上,鎖骨的部位,一個火焰狀的標誌,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