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溪獨自在家療了幾天傷,身子也算是好了過來。
中途也曾聽到連彤的琴聲,而且在時間上居然有着規律——大抵是早飯過後,自己遣了晴兒去廚房,然後開始練功的時候,這琴聲不出兩刻鐘,便會準時響起。
只是這幾日的琴聲溫和,如果說前一陣偷聽到的琴聲有着殺伐激昂之氣,那這幾日的琴聲便如一如春水,透着微涼的曼妙。
這自然是自己這個師傅在用琴聲誘導自己的內功,也算是間接的幫助自己療傷,所以心下想來,也很是感動。
連溪自然也不客氣,讓自己的呼吸運氣,都順着這琴聲而去,只覺得滿身內力一如冷泉緩緩流於山間,涼悠悠的透在自己的四肢百骸,然後漸漸包圍受傷的內府,雖然溫柔,卻又無比厲害,漸漸將自己受傷的內府筋脈一點一點的恢復過來。
到下午茶的時間,母親依然時不時的來看連溪,母女兩的感情,在這三天兩頭的聊天中,居然也慢慢建立了些。
母親問過連溪的意思——關於入嫁漆權玉的婚事。這也算是尊重連溪了。
連溪只是裝作羞澀的說:“女兒的事情,但憑父母親做主便是了……”這表情,那叫一個淑女,那叫一個羞澀,那叫一個扭捏……完全符合古待待嫁的深閨女子面對婚嫁的時候那種既喜且羞的表現。
連夫人嘆息了一聲,又自我安慰般的說:“不過這漆權玉,爲娘倒是知道些的,也算是青年才俊,皇帝跟前的紅人兒,背後又是漆家的幾代忠良,征戰沙場爲帝國開疆擴土,算是帝國的豪門。嫁過去也不虧。只是爲孃的捨不得你和彤兒兩個人,就這麼過去了,好歹有一個得做小的……”
“娘也不要難過,我已經和姐姐聊過了,我們二人是雙胞胎姐妹,感情自然不比其他人,這一過去,也無所謂大小區別,姐姐人好,當然也不會欺負着我的。我呢也會幫襯着姐姐,這樣兩個人過去有個照應,娘你倒更該放心纔是……”
連夫人點點頭,神情悲傷中又有些安慰,有着魚尾紋的眼角,居然浸出些淚水來,倒是讓連溪有些不知所措。
“這婚嫁,本是喜事,可是,你們去了漆家,爲孃的可是多久也見不上你們了呢……”連夫人掏出個手絹,在眼角拭了拭,很有些悲慼。
連溪也覺得有些悲傷,這一走,連夫人在莊上便少了自己這個說話的人,何況,這要是二夫人還想騎在這老孃頭上撒野,自己和連彤又不在莊上了,那還真是有些悲劇,心下想着,口中連忙寬慰道“到時候我們自然會回來看你老人家的,何況這婚期,不是沒有定,按例也還早吧?”
“那也不早的,這幾日金媒婆在莊上走動得勤快,老爺這邊也讓我再問問你和彤兒的意思,如果你兩人沒什麼意見,那暗地裡吱一聲,金媒婆便要帶着聘禮到莊上來了,約麼就這幾日的功夫。好歹漆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名門望族,自然要大傢俬底下溝通好了纔來提親的,否則害怕萬一有個尷尬,不管是漆家還是連家都丟不起這人的。”連夫人嘆息了一聲,收了手帕。
“溪兒這幾日也聽丫頭們說起這事來,漆三公子自然是名滿天下的人物,只是身爲將領,時常在皇宮和軍隊中走動,家中事務想來管理得少,母親,有一事,溪兒覺得不該說,可是當着母親的面,卻還是……”連溪微微皺着眉頭欲言又止。
“溪兒你還有什麼和爲孃的都不能開口的呢……”連夫人看着連溪的模樣,立即心疼起來。
“我與姐姐這一去,自然是吃穿用度不缺,只是我和姐姐這一走,到時候如果二夫人專橫跋扈,若是欺負了母親去,母親過得不開心,我們姊妹倆卻也不在身邊……也許溪兒的想法有忤逆之嫌,但是溪兒以爲,父親的精力多放在江湖和生意上,管理家事的時候不多,到時候如果母親願意,溪兒想,便是給母親覓個別處,尋兩個得力的丫頭,看些風景,過些清閒日子,也省得見二夫人的嘴臉空惹些氣……”連溪停了停,只是說道這裡,連夫人已經悲傷的點了點頭,這事情不是也許,而是必然,自連雲成了連家莊必然的繼承人之後,二夫人的嘴臉已經無需揣測,便能看出那份專橫了。
連夫人這幾日的憂傷其實也正是來自於此,如今聽到連溪如此體貼自己這個當孃的,心裡自然是一暖,聲音也哽咽。
連溪繼續說:“只是溪兒也知道漆三公子在漆家乃是庶出,並無多少根基,即便是得了皇上的恩寵,到底我和姐姐對三公子也是缺少不了解,能否完成溪兒和姐姐的這個心願,卻也未知,畢竟,到時候這決定權在那不瞭解的三公子身上……這幾日,溪兒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總覺得需得爲娘尋條後路纔好……”
連夫人見連溪說得在理,也點了點頭,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連溪和連彤這入了漆家的門,那便是漆家的人,以後的盤算卻未必就能如她兩姐妹的意:“溪兒有什麼辦法?”
“辦法倒是有的,溪兒和姐姐出嫁,總得有份嫁妝,這金銀財寶,溪兒知道,連家不缺,父親對我們姐妹兩素來疼愛,自然不會有半點虧待,但是溪兒以爲,所謂坐吃山空,父親就是給份金山給我們姐妹陪嫁,那終究是用一份少一份的東西。溪兒想,真要長遠打算,那麼溪兒寧願不要連家一星半點的寶貝……”連溪表情穩重中帶着點兒睿智。準備着露出狐狸尾巴來。
“那溪兒的意思是?”連夫人望着連溪,這話也是在理的。
“連家的武功,我和姐姐用不上了。連家的精劍武館,那是連家在江湖上的堅實後盾。我和姐姐自然也不能要。連家的大福錢莊,開遍了整個帝國,大福錢莊的銀票,帝國通兌,一方面收了儲戶的費用,另一面又放着高利貸,收入不菲。也是連家莊的主要經濟來源。我和姐姐自然也不能要。”
連溪喝了口茶,望着連夫人:“只有連記布莊,雖然也是天下聞名,卻既非連家的主要經濟來源,也非武林根基。當初我武功未失的時候,父親是準備將這三份產業全部交給我打理。如今我武功已無,也將入嫁漆家,連溪想,如果能以連記布莊爲嫁妝,那麼以後無需向夫家伸手,母親的自由,溪兒可以保證了!”
大尾巴狼……連溪在心裡嘆息了一聲。這尾巴還是露出來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張口便是要一個有着幾十家鋪子的連記布莊。這雖然是連家產業裡收入最少的一份。但是到底這麼多年的經營,也算是行業翹楚的啊……
這回不知道老帥哥能不能答應了!
連夫人聽完,張着脣,詫異的望着連溪,過了好一會兒才弱弱的開口:“溪兒真的想要布莊?”
連溪一咬牙:“正是。”
“你可知,這布莊打理起來,遠比武館複雜,收益也遠沒有錢莊來得多。打理布莊可是你以前最不願意的事情。”連夫人看着連溪的臉,再次提醒。
“這樣的布莊,只怕我那幾個寶貝弟弟也未必能經營得多麼出色,若是落到弟弟們手中,中落了,也是遺憾。如今我不再習武,也不在江湖上走動,若是潛心經營布莊,倒也有幾分信心……”連溪心裡汗了一把,連夫人這語氣倒是有點兒機會的模樣……
“那我回去和老爺說說這事情,這要求……倒是我和老爺都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我也只是想,你們姐妹倆,要多少珠寶首飾都可以,惟獨卻沒有想到這個……”連夫人猶疑着,再次確認了連溪的意思然後纔出了門去。
連溪看着連夫人的背影漸漸變小,嘆息一聲,重重的躺倒牀榻上——如今雖然已經基本確定了要入漆家,但是作爲一個現代人,連溪可半點兒沒覺得自己嫁過去之後,便該安安分分在家呆着當自己的漆夫人。
在連溪的先進思想中,別人有,那是別人的,漆權玉有,那也是漆權玉的,何況自己這情況,如果以後和連彤一起了,萬一有個什麼意外,非得要脫離漆家,那最要緊的不是其他,而是錢,所謂有錢行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是也。
當然,要錢,還是要布莊,其實自己還是好好想過一番的,金銀珠寶,自己不愛的,錢這個東西,只怕得坐吃山空。如果自己帶着大堆珠寶首飾嫁去漆家,難不成自己還得找個當鋪將這些東西當成錢了再去做投資?不現實的嘛,而且漆家說不定根本不允許自己去做生意,要知道,在這個社會,商人的地位並不算高。
可是如果是要了布莊的話,情況當然不同,首先布莊作爲嫁妝,就說明自己本來就是連記布莊的老闆,本來就是個商人,便是嫁過去,這布莊也跟着過去,那自己依然是老闆,依然是商人。漆家人應了這門婚事,自然也就意味着應了自己商人的身份,也不好不許自己從商了。再則,布莊是賺錢的東西,只要經營得好,錢這個東西自然是會有的。
連溪躺在牀上,翻了個身,希望老帥哥比較大方吧。這畢竟是兩個女兒的嫁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