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晴兒奔進屋子裡來的時候,連溪狠狠的皺了下眉頭:“你就不能慢點兒?真怕你摔壞了,呆會兒沒人給我陪嫁!”

晴兒卻不去管連溪,直奔到連溪面前,雙手撐在桌子上,上氣不接下氣,足喘了好一陣,等穩重些的歡兒也進了屋,晴兒才怕被搶了頭功般的開口:“姑爺……姑爺……太好看了……”

“好看?”連溪揚眉,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向晴兒,這好看的意思是帥,還是漂亮?太監一般來說皮膚是很好的,據說是嫩如嬰兒,白皙無須……連溪不無惡意的揣測着。是太監了!

晴兒連忙點頭,連旁邊剛進門的歡兒也補充了一句:“姑爺確實好看,雖是武將,卻沒有半點兒粗魯,長相俊俏着呢……”

歡兒說着,臉紅了。

晴兒忙又張口,準備發表感言,沒想到,門吱呀一聲推開,是連夫人安排了酒筵,受過了漆權玉的禮,又忙着過來看連溪和連彤可有做好準備。

只是出嫁在即,連夫人這一來,便又和連溪連彤說起以後注意身體,沒事常回來走走之類的話,晴兒和歡兒便乖乖守在旁邊奉茶,自然不敢再提俊俏新姑爺的事情。

早上的筵席倒是完結得快,江湖人等雖然好酒,但也俱都明白這嫁女的流程,出門的時辰早已定好,不可被耽誤,所以吉時將到的時候,金媒婆帶着嬤嬤連忙過聽雨閣來,給兩位小姐補了脣紅,又再次前後左右審視了一番,只覺得處處皆美之後,一方大紅喜字蓋頭才熟練的往連溪連彤二人頭上一蓋,然後便牽着往外去了。

連溪有些懊惱於這出嫁要蓋頭的習俗,因爲她實在是想看看傳說中的青年俊傑,自己心目中的太監相公是什麼模樣。

只可惜,連家莊的布料質地太好,大紅蓋頭傾覆下來,還當真就是黑暗一片……

嬤嬤牽着連溪,金媒婆牽着連彤,旁邊自然還有要跟着陪嫁過去的貼身丫頭晴兒和歡兒扶着……

這出嫁穿的還好,是千層底的鴛鴦繡鞋,不算太難走,只是這喜服卻複雜得厲害,晴兒瞭解自己主子不慣於這些女裝的情況,所以寸步不離,隨時準備着救她於水火。

只是這一段連溪跟着連彤多少習得了一些輕功,要應付這身裙子倒也沒有什麼難度了。

莊上熱鬧無比,這當兒正是新娘子出戶的時候,全莊賓客俱都過來觀禮,莊上的小孩子,更是拿了煙花,穿了大紅新衣,嬉笑着站在前頭。

金媒婆做了這麼一輩子的媒,也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大場面,環顧四周,不時便見眼神犀利,滿面橫肉,刀疤縱橫,腰跨大刀的漢子,便是爲了參加婚禮,妝容俱都整齊,可是依然無法遮掩那種剽悍與殺氣。

金媒婆走在其中,心裡不由惴惴,不過想到這些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家底深厚,出手闊綽的主兒,自己做成了這一樁,說不定等幾天,來求自己做媒的便要踏破門檻。

這這些人出手可大方着呢,漆家和連家這次給出來的謝禮,那一箱子的白銀,當真是晃花了自己的眼睛。金媒婆一想到這裡,便不由得想叫連溪連彤這兩姐妹祖宗……

一想到那晃眼的白銀,金媒婆頓時又雙目放光,拿出了她金扇無敵說遍百里的氣勢,雙手穩穩捧了連彤的手,在十年前也配得上水蛇二字的腰肢扭將起來,腰上那把金扇隨着她的扭動,將太陽初起的金光反射得晃倒了一大片觀禮的羣衆……

這一路出去,蠻遠,主要是連家莊夠大。這一路走來,夾道相送,主要是連家莊的人不少,而觀禮的天下英豪更多,金媒婆覺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扭傷了,臉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的時候,終於遠遠看到騎在馬上的新郎官了……

嬤嬤第三次出聲警示連溪:“小心門檻”之後,連溪和連彤算是走到了莊門。

跨過出莊的門檻,晴兒連忙上去掀開轎門,嬤嬤牽着連溪的手,提醒她:“擡腳,上轎……”然後轎簾放下,嬤嬤丫頭退卻,便只剩下新嫁娘在陌生的花轎中端然而坐。

爆竹在小孩子的尖叫笑鬧中噼裡啪啦響成一片,煙花沖天而起……

兩頂花轎,在一聲洪亮的“起轎”聲中,被擡離地面,輕微的搖晃之後,便是四平八穩的前進——這轎伕自然是經驗豐富,腳力上佳,配合默契,曾經在漆權玉受傷也被君上召見的時候,擡着漆權玉進宮的侍從……

漆權玉的侍從是有軍職的,即使職位不高,即使出生位卑,卻無論哪一個,都是百鍊成鋼的軍中好手。

連溪伸手扯下自己的蓋頭,長長吐了口氣。這規矩多得讓人生厭。

環顧這花轎,倒很寬敞,自己坐着的位置,便可以容得下自己躺下來睡覺了。只可惜這出嫁,是兩頂轎子,否則如果自己和連彤在一頂轎子,那也能說說話,沒有這麼煩悶了。

連溪在轎子裡左右折騰了一番,當真是無聊透頂。估摸着這一會兒的時間,已經離開了連家莊好一段距離,便伸手輕輕掀起轎子側面的窗簾,悄悄往外看。

她原本是想看看小太監的模樣的——連溪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現代人,對太監什麼的古典級人物,有着極大的興趣。只可惜連溪一掀開窗簾,看到的就是旁邊騎在馬上的晴兒……

這妮子居然會騎馬……連溪感慨了一句,自己就是一次出遊的時候,租過馬溜達了那麼一小會兒而已,如今見晴兒這單手握了馬鞍,另一手執了馬鞭,居然也是頗爲瀟灑的模樣,頓時決定,等這親事一了,自己也要去學騎馬去。

晴兒卻看到被掀起了的窗簾,連忙靠近過來:“小姐,有吩咐?”

“沒有,是感慨這趕路的速度蠻快的……”連溪笑笑。晴兒是策馬的,看她在馬背上起伏的頻率,再看道旁後退的樹木,連溪直感慨這轎伕當真是在以小跑步的速度前進。

“我看,是小姐無聊了吧……”晴兒壓低聲音嘿嘿笑着“這一路晴兒可以給小姐說說趣事什麼的,解解悶……”

連溪點頭,直道:“晴兒乖……”

晴兒卻側了下臉,連忙吐了吐舌頭,朝連溪說道:“姑爺過來了……”

連溪記起母親的教導,在入洞房,新郎官挑起自己蓋頭之前,蓋頭不可拿下來。不過顯然,連溪並不準備這麼遵守。

晴兒出聲提醒連溪,意在讓她縮回轎子,連溪卻不吃這套,將頭更靠近窗戶了些,口裡還嚷嚷着:“哪裡哪裡……”當真是看稀奇看熱鬧看古董的架勢。

晴兒沒說話,恨恨的瞪了眼連溪,滿臉黑黑的退開。轎子旁邊便被一襲大紅新郎裝填上了……

胸前是一大朵布疊的紅花,和電視中的很像,一看就知道是新郎官,連溪覺得,那裝扮,挺傻氣的……

只是漆權玉並不是尋常武將五大三粗的模樣,雖然着了喜服掛了紅花,難免臃腫,可是連溪還是一眼便瞅出了這人的身板兒在男人中絕對算得上瘦弱——受的身板兒。

連溪擡起頭往上,目光惡毒的落在來人的喉嚨處——沒有喉結……初步判斷爲太監。

再往上,線條優美的下巴上白皙無須,太監的一大標誌,再次確認爲太監。

再往上,脣紅齒白,鼻樑英挺,而那狹長的雙眸此時正似笑非笑的盯着連溪……

連溪便擡眼與來人對視,目光中海透着點兒憐憫,原本想說一句:“這麼個俊俏小生怎麼就是個太監。”可是臨到嘴邊變成了一聲嘆息:“蓋頭蓋着太氣悶了……”

“悶了便不蓋吧,下轎之前蓋上就好”漆權玉依然是面上帶笑,也不生氣“要是餓了,你座位下放有些糕點吃食,早上出門前,私下委託岳母大人準備了些,若是嫌悶,我還着人放了些堅果零售,消磨時間也不錯……”

漆權玉的聲音溫和纖細,當真半點兒不像連溪心目中領兵將領說話的擲地有聲。

這漆權玉不像武官倒像文臣。不過那溫和細膩的聲音,倒也符合他的太監身份。

連溪望着那張可以與連彤媲美的臉,很想告訴他一聲“公公,您長得太有愛了……”

連溪心中類似於此的惡毒想法終究只能在心裡打滾,漆權玉卻已經策馬離開了,連溪側頭望去,馬上的漆權玉雖然並不高大,但是那嫺熟的駕馬技巧,倒是讓他英姿勃發……

連溪也懶得去想這個太監的事情,反正等過了門,名義上的夫妻而已,她是太監倒好,省了好些麻煩。

連溪起身在座位下翻出些杏仁來,撩開窗簾給了晴兒一把,然後便在轎子裡磕了起來。

當初剛剛穿到連家莊的時候,原本是準備靠着連家莊做米蟲等死的,不管會不會武功都一樣。不要參與江湖上的打打殺殺。

不想得罪了二孃安排了婚事,才發現,這二小姐的身份並不能保自己一生呆在連家莊安穩度日,這婚嫁,自己私下問過晴兒,可不可以一輩子不嫁。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除非連溪還是以前那個連溪。

所以這親事,今天不是漆權玉,明天也是別人,否則自己就非得逃離連家莊。可是那時候自己又有什麼底氣逃,對這個社會沒有認知的情況下逃出來的結果顯而易見。

何況,這一逃,也算是背叛了連家莊。是被抓回來失去自由然後被隨便安排一門親事,架上花轎來一場無法反抗的逼婚,還是在外面被人大卸八塊,無論哪種都是死路。

於是默許了這婚事,只想着到時候自己口袋中撈上一筆,娶親途中,帶着連溪來個消失,那活下來的勝算便大了很多——便是連溪不肯和自己一起走,那帶着晴兒,要找個地方落腳,也不是不可能,人總要先活下來而後才能談及其他的。

這想法,也是等到連溪確認這漆權玉是個太監才放棄了的,有名無實的婚姻,那也正中下懷不是?

看來自己穿越過來,運氣還蠻好的,二小姐的身份不錯,如今嫁人了,算是高掛了婚嫁的免死金牌,以後好好經營自己的連記布莊,好好跟連彤過日子……

太監好啊,太監好。連溪吃着杏仁兒,蠻香的……

這個社會,原來也是有形婚這個東西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