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二小姐 54
破空之聲傳來,連溪的脣角扯出一抹微笑——我熱愛生命,不想死於刀劍,所以我寧願失去唾手可得的連家莊,也決不入江湖,,但我深愛你,所以如果你愛的是那個人,而不是這軀殼中的我,那麼我願意將命給你……
也許這也是我最好的歸宿……讓我回到原來的世界。
若是生,我必然會一生都將你埋在心底,想念!即使再也無法相見。我會記得你的容顏,會記得你的笑臉,會記得你眼神冷漠白衣飄飄的模樣,會記得你巧笑嫣然魅惑天成的模樣,會記得你擁抱我,親吻我,滿眼的柔軟包容、憐惜愛憐,會記得你在我的懷中,勾魂攝魄的迷亂,奪人心神的喘??息,會記得,這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刻……
若是死,我的靈魂,也必然銘刻關於你的一切,永遠思念,我會記得在我迷茫害怕的來到這個世界,戰戰兢兢的開始生活的時候,遇到你,然後擁有了理想,擁有了快樂,擁有了牽絆,擁有了對未來美好的期盼。直到,我的魂魄在這個世界或者那個世界灰飛煙滅……
連彤的目光卻突然被那笑容刺痛……
那冰冷的容顏,那傲氣的眼神,似乎也曾這樣笑過……
十七歲,花語繽紛的時節,聽雨閣前。陽光燦爛中,自己給一株異蘭施肥,兩隻蝴蝶圍着自己飛來飛去,不願離開。
她在院門仗劍而立,手中一條白布袋,其中有東西蠕動,陽光中她依然是黑衣如墨,卻在自己仰頭看她的瞬間,發現她脣角微揚,露出一朵笑來……
那笑像是冰川融化下的溫柔,冰冷的黑衣映襯下,白皙的臉龐在陽光中美得讓人感慨……
那一次,她給自己搞了一條百年赤火蛇……同樣是治寒體的……
同樣的笑,如今依然掛在這熟悉的臉上,只是這身體裡的靈魂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靈魂……心中的疼痛,如鈍刀在割……溪兒,你這是在懲罰我忘記了你,投入了霸佔你身體的人的懷抱麼?
那麼我殺了她,還你完整的身體如何?
冰魂破空的聲音,猶如優美的樂曲,簡單卻溫柔而富有詩意。
連溪躺在牀上,突然想,祁蘭祖師一定是一個很浪漫的美人,着白衣,配利劍,在冰川中猶如仙子般優雅飛過……
她一定有着最溫柔的笑容,有着對愛情最美好的解釋,她一定會用安靜的,溫柔的目光看着連沐雨……
她們一定是相愛的——從最初聽到她和連沐雨的名字,從最初聽到連沐雨終身未嫁,自己心裡就有一個美好的故事,那一定是兩個最美麗的人,兩顆最純淨的心,然後有着一世最熱烈最純淨的情……
所有這把冰魂舞動的時候,纔有那樣溫柔而優美的聲音……像情人的低語。她的心中一定沒有殺伐,只有與相愛的人攜手白頭的美好願望,所以冰魂與紫月才那麼幹淨清麗……
恍惚間,似乎看到冰川之中,那白衣勝雪的美人,是祁蘭,也或者是連彤……
曾經想過,擁有着冰魂的她,和擁有着紫月的自己,也將會像心目中的連沐雨與祁蘭一樣,有着最純淨美好的愛情……
冰魂襲來,寸芒尺寒……破空之聲中,連溪空乏的心裡卻突然閃出濃濃的不捨……
依然捨不得……怎麼會捨得?
那日日夜夜的相守相伴,那夜半無人的低語,那讓人沉溺的溫柔,那讓人瘋狂的魅惑……說同生共死不離不棄,說結髮相守永不分離……
所以面上含笑,以笑對生死,所以眼角含淚,以淚寫不捨……
連彤執劍在手,冰魄削鐵如泥,這世間,只怕唯有紫月方能抗衡,可是紫月還高掛在牆上,而冰魂已經刺出……
牀上那人眉目依舊安然淡定,那人笑容依舊甜美溫柔,只是那人的眼角熱淚滾滾……
這個人,曾與自己朝夕相處近兩年,相見時眉目含笑,靈動非常,相依時溫柔體貼,寵溺愛憐……
這個人,曾智鬥二夫人,懲奸除妄,保護自己的母親,卻也不傷人性命……這個人曾放下權勢,放棄名利,卻以極大的熱情開創了屬於她自己的商業王國……這個人心懷天下苦,用着自己的方法,賙濟天下貧困,卻不留姓名,不圖回報……
這個人說,要和自己一起去拜祭師傅,要和自己一起飛過那條溝壑,去尋找祖師的遺物。
這個人說,要永遠和自己在一起,永遠不分離,要一生陪在自己身邊,保護自己。
這個人說,愛自己,深愛,要和自己不離不棄。
這個人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
這個人,不是連溪,是霍嵐!
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不是連溪,是霍蘭,不是昔日目光冰冷高傲、揮劍闖江湖的連溪,而是渾身機靈,對自己死纏爛打,滿是無賴痞氣的霍蘭。
劍芒吞吐,光華四溢,冰魂劍一出,人死殊途……一聲悶響,極動變爲極靜!
連彤只覺得喉間一股腥甜上涌……那一劍,終究只是落在牀上這人的頸邊——劍刃剛好蹭着她的皮膚
怎麼能對你下手?對你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這是連溪的身體,是那個註定保護自己一聲的妹妹的身體,自己怎麼捨得破壞?
這是霍嵐的靈魂,是那個和自己相親相愛,共有誓言的靈魂,自己怎麼捨得斬殺?
手,止不住的顫抖,心,居然痛得更加劇烈——撕裂的痛,是在懲罰我忘記承諾?
我說過,不離不棄。說過我愛你,我曾經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一生絕不負你,這一生都要保護你,看着你快樂,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愛上的,不是自己的妹妹連溪,而是霍蘭……
殺了你,對得起連溪,可是又如何對得起你——這麼長時間來相伴左右的愛人,又怎麼去面對我所給予的承諾,怎麼去面對我自己的心……
那段已經融入血脈,浸入骨髓的感情,不管你是誰,都已經愛上,都已經無法忘記……
而我,註定是要負了誰呢?註定要負了我的親妹妹,還是註定要負了你……
吱呀一聲,拉開門,陽光明媚……又是春天了,萬物復甦,新綠書寫着世間的勃勃生機。可是心底卻是一片的灰暗痛苦……
連彤終究是祁蘭的傳人,終究是握着冰魂的女人,終究……流着和連沐雨一樣的血,繼承着祁蘭的精神,所以依然是無法狠心的多情人,所以冰魂永遠也無法向自己的愛人出手,冰魂不斬情絲,所以寧願負了自己的手足,也不能忍心去取了至愛的性命……
如果不是你……
我一定會將你的靈魂打出溪兒的身體……
如果不是你……
我一定會讓她擁有完整的身體安息……
歸劍入鞘……依然是那溫柔悅耳的聲音,相伴十載,冰魂和紫月,相見,卻又註定分開。
不殺你,下不了手,忘不了過往的點滴……可是這一生,你讓我以什麼樣的心情,留在你的身邊?你要我怎麼面對死去的妹妹?那個註定一生保護自己,而如今卻不知魂歸何處的人?
擡腳,走出屋外,心中涌起難以抑制的疼痛與壓抑,困頓於糾結,口中腥舔的味道散開,滿口的鮮血來不及嚥下,便從脣角流溢出來……
連彤擡手,輕輕拭去脣角的血漬,將口中的鮮血吞回腹中,那強烈的腥味,讓她涌起嘔吐的**,壓下這**,然後……
離開……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連溪睜開了眼睛。淚水不知什麼時候,浸溼了耳際的頭髮,然後染溼了枕頭。
自己依然還在,脖子上似乎還盪漾着冰魂掃過的涼意,這裡依然還是這個世界,依然是木桌木椅,木窗木樓,依然是漆府中,兩個人同寢年餘的房間……
只是,她已經不在……
那一劍,如果落下來,當是如何的風華絕代,可是那一劍卻沒有落到自己的脖子上,只是被劍氣掃起的髮絲,被削落幾根黯然躺在枕邊而已……
連溪望着屋頂,是下不了手?是捨不得殺我?是對我還留有情意?還是分不清她愛的到底是哪一個?
後悔嗎?不,既然愛她,那麼便要坦誠。即使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成了妖魔鬼怪,自己成了霸佔她妹妹身體,甚至可能是導致她妹妹不知魂歸何處的兇手,可是自己依然不悔。
愛情,不要摻入半點兒雜質,剝開外衣,才能見真正的靈魂,自己要的愛,從來都是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愛,不是替代,不是僞裝,不是欺瞞……
所以,自己希望她知道,她身邊的人是霍蘭,不是連溪,所以自己也希望,她愛上的是現在的有着自己靈魂的溪兒,而不是她的妹妹……
連溪輕輕從牀上支起身體,突然間覺得異常疲乏——像是死過一次,又像是被人抽走了心。
晴兒送了午飯過來,滿滿一桌,兩幅碗筷,只不過註定其中一副今天不會有人用,晴兒說,這是她親手下廚做的,不是漆府的風格,而是連家莊的口味。
連溪沒有回答,也不想回答,任由晴兒給自己梳好頭髮,然後木偶般被扶到桌前坐下。
飯菜似乎都沒有味道,連溪咀嚼了幾口,卻難以下嚥。
晴兒小心的看着連溪,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作爲貼身丫頭,她當然在進門的第一時間便看出了小姐的不同。
那呆滯的目光,含着悲傷,含着失望,含着落寞,含着痛……
那種複雜而空落的目光,讓晴兒不敢輕易開口——這不是能夠插科打諢的時候,不是能夠妙語解愁的時候……
連溪放下碗筷,目光機械的轉往門外,陽光很好,春天呢,適合踏青。
“大小姐呢?”幾個字在連溪的吼間打滾,最後低低的滾動出來,帶着飄忽。
“大小姐出門了……出門的時候,沒說什麼,估計走不遠把,什麼也沒帶,就拿了把劍……”
連溪沒有回話,只是覺得異常的疲乏,揮了揮手,便自顧自的躺到了牀上——睏意突然襲來,那感覺不像睡覺,而更類似於昏迷……
只是瞬間,便睡了過去,睡得無比深沉,夢境猶如實質,開始紛亂的上演。
夢見連彤,夢見她白衣飄飄,夢見她笑意溫暖……
夢見她右背那隻紅色的左翅,漸漸顯露,和自己並肩站在一起,蝴蝶骨輕輕扇動,有風拂過,然後,兩個人便飛了起來……
夢見她的冰魂,夢見她輕盈的出劍,劃過華麗的幅度,劍光刺目,她冰亮的眼中,自己的倒影支離破碎……
夢見她的眼睛裡有淚水……爲什麼會哭?
想伸出手去爲她拭淚,想將她擁在懷裡,呵護親吻,可是爲什麼自己的身體不能動彈。連一個手指也無法動彈……
掙扎……然後自己終於能動了,只是自己居然在轉眼間看到了自己的身體……不,看到了連溪的身體,眉頭緊皺,卻了無生氣,而自己這是在哪裡?
低頭來看,自己飄在空中,半透明的自己,沒有重量……
呵……難道我要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這身體嗎?也不錯的。不用她揮劍,不用她爲難……
靈魂閉上眼睛,不去管那軀體,不去管魂魄在哪裡,然後,就連魂魄也進入了昏迷般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