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薛青川非但不否認,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甚至還帶了些許的得意,“誰都知道,夏騰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號的高手,可是,他卻是由本王親手捉獲的!看來,什麼所謂的武林高手,本王在宮裡這許多年可從來不曾荒廢過一朝一夕!”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你這次會親自出宮一趟,想必也是爲了那枚你沒有如願在夏前輩那裡得到的定海神戒吧?”許揚青的神色裡已經帶了淡淡的鄙夷。
“可以這樣說----但也不盡然。”不知道是絲毫不介意還是沒有注意到,薛青川似乎並沒有將許揚青突然間變得不甚恭敬的神情和語氣放在心上,似乎遲疑了一會兒,隨後他輕輕地說,“也是爲了出來找沐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揚青甚至覺得薛青川在說到是爲了找薛沐靈時,臉上的神色反而變得更加複雜。----似乎是他自己也在問自己,事情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那樣單純。
“我不懂----”許揚青看着眼神裡迅速地閃過一絲迷惘的薛青川,目光落在他鬢角的白髮上,心頭忍不住一顫,緩緩地搖了搖頭,臉色變得痛心而不解,“你已經貴爲一國之君,坐擁整個龍國,你還缺什麼?爲何還要來趟這趟渾水——你既如此關注這枚定海神戒,想必關於武林中人爲了得到這枚戒指,如何血戰不止,流血成河,也應該有所耳聞吧?那麼多人爲了一座所謂的虛無縹緲的金山,已經家破人亡,甚至命喪黃泉。爲何,爲何你還要摻和到這刀光劍雨的江湖之爭中來?江湖不比朝堂,沒有那麼多人會將你當成君臨天下的宣王供着,你稍不留神便是命懸一線,難道,你真的捨得下馨寧皇---哦,現在她應該是馨寧太皇太后了,還有薛沐靈,她還那樣不懂事,你真的也忍心叫她失去依靠之後,重新捲入下一場慘烈的皇位之爭中去嗎?”
“------”有那麼一個瞬間,薛青川的目光驚電般擡起,似乎震撼至極,或許,連他自己有時候都無法真正理解自己吧,無法理解爲什麼明明很多時候都累得想要好好地躺下睡一下,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要,卻始終還是捨不得放不下,他呆呆地望着許揚青,嘴脣動了動,卻還是將目光移開重新落在了池中那羣不會揣測他的心思的魚兒身上,有些蒼白地答道,“你不需要懂----有些事情,未必懂了就真的會知道究竟哪樣做纔是正確的。---而且,本王不會死,本王入可以安四方之民,出亦可以笑傲江湖,且看百年之後,後世之民怎樣將我萬代尊崇!”
“你果然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醉臥菊叢,吟詩作畫的七皇子了!”目光驚電般擡起,愕然而震驚,有些不願意承認卻又不得不面對地,許揚青緩緩地感傷道,“你變了。”
“怎麼可能不變?十年了。不變纔是不可思議的。”片刻的遲疑,薛青川的眼睛始終淺淺地望着池中的魚兒,語氣卻漸漸變得尖銳,“你不也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淳樸熱血的無憂少爺了嗎?——那個一人一劍闖進龍國皇宮,爲報家仇的熱血少年,他又去了哪裡呢?你敢說,若是世界退回到十年前,你還會爲了某些已經失去並且明白再也回不來的人,去赴湯蹈火,而不是先考慮自己的得失嗎?”
許揚青身軀猛得一震,這些話,這些話,又何曾不是自己這幾日在想的呢?他不止一次地在心裡反問自己,爲什麼,爲什麼終於知道了真正的殺父仇人,心裡卻非但沒有半分喜悅,反而只覺得說不出的壓抑和不知所措?
原來,只是因爲,他已經明白了,就算他走遍天南海北,把天下所有和當年許府被滅門之事沾上一點點邊的人全都碎屍萬段,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那些失去的家人也已經永遠地失去了,他們再也不可能因爲他做了或者不做什麼事情而改變和他陰陽兩隔的事實。
死了的人,已經永遠地死了。而活着的人,還得繼續活下去。
他已經二十六歲了,早就過了那個一腔熱血,衝冠一怒便可不管不顧後果與代價去做一件事的年紀了。
“所以說,這世上的人,往往都自認爲看得懂別人的人生,卻從來不敢妄言真的看得透自己的心。”擡頭看一眼許揚青臉上呆滯的表情,薛青川嘴角一扯,做個諷刺的譏笑,“人性就是這樣黑這樣暗這樣的自私冷漠-----自古,離神一尺即是魔。”
許揚青嘴脣動了動,卻不知該如何反駁他,似乎,要是虛僞地連承認的確如他所說的勇氣都沒有的話,他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別再拐彎抹角了吧——許揚青,本王就要你一句真話,那枚定海神戒可是在你手裡?”薛青川的眼睛裡發出冷冽的光,冷冷地道,“不要以爲本王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便是戟竹林第十九代林主,是與不是?”
許揚青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眼睛垂下去,盯着腳下的一株梅花呆呆地望了半天,再擡起頭來時,眼睛裡已經風淡雲輕,嘴脣動了動,剛要說什麼,忽然便望見了那邊匆匆而來的佟侍天。
“主公,屬下該死!”薛青川也看到了臉色似有異樣的佟侍天,剛要問他,他卻已經在離薛青川尚有十幾步遠的鵝卵石鋪地花莖上,“撲通”一聲,直直地跪了下去,以額觸地,“屬下沒能看好八公主,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
“你說什麼?”許揚青和薛青川大吃一驚,幾乎同時向佟侍天身邊走近幾步,異口同聲地問道,“沐兒跑了?怎麼回事?本王不是叫你在重華殿門外好生看着她的嗎?怎麼會叫她在你眼皮子底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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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怎麼了?”薛青川不見許揚青跟上來,往身後看一眼,見他遠遠地站在迴廊那捶胸頓足,哀聲嘆氣,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詫異地多看了他兩眼。
“沒什麼。”許揚青停止了自虐的舉動,苦笑一下,將手裡的信往薛青川手裡一塞,“咱們還是趕緊去問問大成皇帝,這燕國哪裡多高山,哪裡多清渠吧!那丫頭天生一副小雞肚腸愛記仇的性子,只怕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