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棧,向東南方向前行了幾百米,薛青川果然等在那棵水芙蓉樹下,兩人一會面,便決定立刻連夜前往亳州,於是,拿出薛青川典當了一塊玉佩之後僅剩的一點盤纏,買了兩匹馬,向亳州疾行而去。
滇灤城距離亳州本來就只有半天的路程,天還只朦朦亮,亳州城城門上的守城哨兵便發現了城門下來了兩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當場喝下。
“城下來者何人?”由於天還未亮透,所以這個士兵甲並未認出城下的來人便是海捕文書上懸賞捉拿的朝廷欽犯,只是甕聲甕氣地高聲喝道,“還不快快下馬受查?”
“叫你們晏楚將軍出來,我們有事找他!”薛青川的耐性已經在這幾日的風餐露宿擔驚受怕中消磨殆盡了,此時一來是不耐煩,二來也是知道這些兵士的德行,越是態度傲慢,他們越會畢恭畢敬,相反,若是態度禮貌一些,他們反而還會狗眼看人低。
果然,那兩個守城的哨兵一見薛青川態度倨傲,雖然一時之間還難以判斷出他的身份,卻也不敢怠慢,語氣不自覺地就軟了下來:“不知這位官爺找我家將軍有何事啊?小的進去通報的時候將軍若是問起,小的也好回話呀!”
“你不必管是什麼事,就跟你們家將軍說,非昂來找他了。他自然便會知道!”薛青川字非昂,這個晏楚是知道的。
“額-----”士兵甲遲疑了一下,和士兵乙換了個眼色之後,馬上回道,“好吧,那就請非大人也在此稍候,小的這便進去通報!”
見那個士兵甲的背影在城牆上一閃,匆匆向裡去了。薛青川忍不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地微微闔上了眼睛,連日的奔波終於就要到盡頭了。
這時,東方已經開始現出魚肚白,天就要亮了。
“王上,你說這個晏楚會不會----”佟侍天欲言又止,然而沒有說出來的意思薛青川自然懂。
“他是三代將門之後,況且與我自幼相交,應該不至於如此無情無義吧?”沉默了半晌,薛青川輕輕地道,不過語氣不確定地更像是在問自己,頓了頓,又嘆了一口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這晏楚如今已經反了,你們如今也已經再無退路了!彭祖派來的那五個奇奇怪怪的殺手,說不定正朝着亳州的方向追來,況且,若是晏楚真的已經反了,你我二人現在想逃也已經逃不掉了,還不如聽天由命,見機行事!”
“是,屬下明白了!”佟侍天點點頭,兩道劍眉在晨曦中微微皺了起來,過一會兒又壓低聲音道,“王上,若是,若是等會進了這亳州城,侍天----有何不測,還請王上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王上,你讓侍天把話說完——就像王上剛纔自己說的那樣,世事不過是一歲一枯榮,然而終究都是浮雲,王上若是能夠看得開,以後就找個地方隱居起來,閒適淡然地過一生也未嘗不可,若是還放不下,也請暫時韜光養晦,待日後時機成熟了,東山再起也不是沒有可能,總之,只要王上您過得好,侍天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侍天,你,你爲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薛青川大駭,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神情忽然間變得安詳無比的佟侍天,心裡陡然升起一絲不祥之感,語氣頓時變得疑竇叢生,狐疑地看着佟侍天的眼睛,“莫非,侍天你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莫非,你已經知道你我此次進了亳州城就再也出不來了嗎?”
“不是的!”佟侍天悽然一笑,搖了搖頭。
“那你爲何突然說出這種決絕的話,竟像,竟像你我以後再也不會在一起了一樣?”薛青川依舊追問不捨,然而不等佟侍天苦笑着回答什麼,那個進去通報的士兵甲已經回來了,他先和城牆上的士兵乙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話,然後才向薛青川聳聳肩,遺憾地說道:“對不住了官爺,二位來得實在是太不巧了,我家將軍即將率領大軍遠赴趙國,此時已經不見任何來客了!”
“你可曾說了是非昂來此找他呢?”薛青川的心裡一冷。
“唉,小的根本就沒見到我家將軍。只是聽習副軍說,將軍他正在爲出征做準備,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去打擾。”士兵甲撇撇嘴,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薛青川點點頭,沉吟片刻,面色忽然轉冷,目光裡有凌厲的光芒,“那好,你再進去通報一遍,你就跟你們那個什麼習副軍說,若是晏楚不在半柱香內出來見我,我就要將他這小小的亳州城給拆了!”
“這這這-----”那士兵甲已經在此戍守城門三年有餘了,也算得上是一個見過點世面的老兵,可卻是第一次見到有如此出口狂妄的來客,又見他雖是渾身刀傷無數,一股雍容氣度卻自成一派,當下也不敢怠慢,與士兵乙交頭接耳了半晌,換成了士兵乙進去通報。
果然,薛青川這一招很管用,很快,士兵乙就帶着一個肌肉橫生的壯漢出來了,一身銀盔鐵甲,一看就是個久經沙場的軍人,想必便是士兵甲口中的習副軍無疑了。
習副軍隨着士兵乙到了城牆上往下一看,此時的薛青川早已是等得極不耐煩,一臉怒意了,也正擡起頭向城牆上看,習副軍的視線與他的一對上,便立刻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聲音竟也有些哆嗦,一邊吩咐手下打開城門,一邊客客氣氣地問薛青川道:“敢問,城下之人是何方尊客?見晏楚將軍是公事還是私事哪?”
“哼,晏楚果然好大的架子!”薛青川冷笑一聲,懶得回答他,看着天,冷冷地道,“在宛城之時,便已聽聞這廝後腦已經長有幾寸反骨,今日一見,果然是已經沒把朝廷放在眼裡了!”
“這-----客人莫要動氣,晏將軍的確是有要事在身,三日來還不曾出過書房半步,因而他並不知道客人您大駕光臨了!”正說着,城門已經打開了,薛青川和佟侍天驅馬進了亳州城。
由於多日的奔波,形容枯槁鬍鬚叢生的薛青川和佟侍天早已不是海捕文書上的畫像上那般丰神俊朗的模樣,習副軍意識竟完全沒有認出他們來,一路恭恭敬敬地將他二人引向後院,一邊不住地替晏楚賠禮。
“不知習副軍口中所說的要事,究竟是何事?以至於晏楚整整三日都未曾出過書房半步?”聽着聽着,薛青川忍不住狐疑地皺起了眉頭。
“哦,客人有所不知,三日前,大概也是這個時候吧,朝廷派來了兩位公差,說是找晏楚將軍有要事,然後晏楚將軍便和他們一起進了書房,吩咐除了送一日三餐和茶水之外,任何人不得進書房去!——噢,到了,二位客人請先留步,待下官先行通報一聲!”
正說着,晏楚的書房便到了。習副軍示意薛青川和佟侍天二人暫且停下,自己先上前去輕輕敲了敲門,然後神情忐忑地等候着迴應。書房裡很快便傳出了晏楚略帶惱怒的聲音:“誰啊?不是纔剛剛吃過飯嗎?怎麼又送東西來了?”
“將軍,這裡有個客人要求見----”習副軍扭頭神情尷尬地向薛青川看了一眼,小聲答道。
“客人來了,你不知道先替本將軍先好生招待着嗎?不是和你說過了,除非天塌下來了,否則不要來書房打擾我的嗎?”書房裡的晏楚,聲音裡帶着年輕人特有的少年得志的驕矜和鋒芒。
“他說他叫非昂----”習副軍還是壯着膽子輕輕道。
“譁!”
他的話還沒落音,書房的門馬上便開了。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晏楚,站在門口,迫不及待地向站在院子中央的薛青川和佟侍天望去,在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複雜地臉薛青川都看不透。然而,不等薛青川說什麼,晏楚背後就鑽出來兩個一身官衣的人,薛青川一眼就認出了他們便是彭祖府上兩個極受恩寵的虞侯,臉色頓時微微一變。
而那兩個虞侯顯然也已經認出了薛青川和佟侍天,許是不敢相信值三千兩銀子的宣王陛下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愣愣地對視幾眼之後,才陰惻惻地一笑,扭頭對沒有什麼反應的晏楚冷冷地說:“晏楚將軍,這兩人便是假冒宣王陛下和佟侍衛的逆賊,宣王陛下有御旨在此,命你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這二人拿下,如今你爲何還不快快動手?”
“本將軍做事自有分寸,兩位虞侯大人不必如此心焦!”晏楚不卑不亢地看那二人一眼,扭過頭來迅速地掃視了一眼表情難以言表的薛佟二人,手向後一招,道,“來人哪,將這兩個大逆不道之徒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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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亳州城外的官道上,兩匹奔馳的駿馬在陽光下越過一片片黃色的油菜花田,這兩匹馬後面緊跟着的是燕國大成皇帝派出的五百驍勇善戰的騎兵。他們此行的目的便是受晏楚所託,來接應被困在亳州牢裡的薛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