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晨又好氣又好笑的把小七從自己脖子上扒拉開,卻只見他翕翕鼻子,委委屈屈的又叫了一聲阿姊,可憐兮兮的把手伸到了鄒晨嘴邊,“阿姊,給我吹吹。”
鄒晨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直到把他看的低下頭去,不好意思的把手背到身後。
“瞧你,都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似的,哭鼻子?真羞羞……”鄒晨在臉上劃了幾下羞他,小七皺皺鼻子哼一聲。
“先生管教你,那都是爲你好,你不感激先生就算了怎麼還能告狀呢?”鄒晨輕輕啐了他一口,讓他去向先生賠罪。
小七扭扭怩怩的走到丁賢之身邊,拱手道:“先生,弟子錯了。”
“知道錯在何處否?”丁賢之問道。
小七撅着嘴,“我不該不認真寫字。”
“那以後待如何?”丁賢之又問道。
小七吸溜了一下鼻子,看了一眼鄒晨低下頭去,“以後好好寫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姊姊生氣,鄒晨一生氣他就怵了。
眼珠一轉又說道:“可是,先生爲什麼只打我一個人?不打琦哥哥,也不打我姊姊?”
丁賢之緊緊抿着嘴,端着茶啜了一口,方纔說道:“琦哥每日認真讀書寫字,哪怕現在下雪他不能來也每隔幾日把功課派人送來。這樣用功的弟子,我爲何要打他?你姊姊嘛,她乃是女子皮嬌肉嫩,豈可隨意打罵?”
小七一聽,立刻不依了,“先生,那您也將我當成女子看待吧?我也皮嬌肉嫩的啊。”
丁賢之正嚴肅的喝着茶,不妨聽到小七這一句話,一個沒忍住茶水噴了出來,他連忙扭過頭猛的咳嗽了幾聲才轉過臉來,看着小七嘴角直抽抽。
鄒晨一個爆慄彈到小七額頭上,嗔道:“胡扯什麼?就會胡言亂語!還不向先生賠不是。”
小七這才撅着嘴又拱了下手。
鄒晨賠笑道:“先生莫怪,這小子不打不成器,您不用擔心,只管使勁打罵。”小七一聽這話不幹了,合着打得不是你啊?要是先生這樣一天打你幾頓,你還能說出這話來嗎?可是這句話只敢在心裡嘀咕,不敢說出來。
丁賢之覺得這一家的關係甚是奇妙,父母從來不管兒子們學習上的功課,只是一味的溺愛,可是幾個孩子卻個個沒長歪。尤其是那個三主母,整天就沒見她問過七郎一次功課,每次見到她和七郎說話,總是問他:乖,累不累?要是覺得累咱就不讀了。這能是一個母親該說的話嗎?
倒是身爲姊姊的鄒晨,反而肩負起了母親的責任,每日監督着七郎學習。
就連家裡那幾個在府學讀書的小郎君,看樣子也是極爲聽這個小妹的。
他搖了搖頭,這一家子,真怪。
“無妨,無妨,七郎年紀還小,心還沒有定下來,等到再長大幾歲,心定了自然就好。”丁賢之便說道。
鄒晨聽到丁賢之這樣說,便長出了一口氣,丁先生在家裡呆了幾個月,她深爲滿意,尤其是丁先生竟是暗地裡研究法家之術的,這和後世的法制之道非常的接近,她的想法,只要一和丁先生說起來,總是有一種不謀而合的感覺。每次倆人談論起一件事情來,都是會不約而同往一個地方去想,漸漸的她竟是生出了幾分知已的感覺,這種感覺和陳琦在一起時她從來沒有感覺到。她想,這也許就是歲月滄桑之後,一個人所散發出來的生活智慧和魅力。
一個年輕人,是無論如何也沒有這種洞察一切的觀察力,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精力和衝動。
倆人正說着話,便看到二郎四郎六郎提着幾個籃子到了書房。
二郎一進書房看到鄒晨也在這裡,便驚喜道:“我到你院子外面喊了一聲,那個帶酒窩的小女使說你出去了,我還以爲你去理事院了呢,沒想到在先生這裡。”
“怎麼了?你們不在自己院子寫字,提着幾籃子的紅紙來這裡做什麼?”鄒晨看到他們喜氣洋洋的提着幾籃子紅紙,奇怪的問道。
“這幾年不是附近鄉子裡都跟着咱們開始貼福子了嗎?這籃子裡都是幫別人寫的福字,我們是特地來請先生寫幾個福字,想沾沾先生的福氣,準備貼到我們幾個的書房門口。”四郎聽了小妹的問話搶着說道。
“好!”丁賢之樂呵呵的答應了。他雖然不知道這寫福字是怎麼一回,可是自古以來古人雅客最愛乾的是什麼事?那便是給人寫字,有人請自己寫字,那是極榮光的事情。
鄒晨便低聲把鄒家莊福字的意思給講了一遍!
丁賢之聽完之後撫掌叫好,“好想法!果真好想法。原來這福字倒着,就是福到了的意思。是了,是了,諧音,諧音啊,……”說完之後哈哈大笑。
鄒家這幾年興旺發達,先是兩個男主人當了直節郎,再然後當上了司農知事,幾個兒子們爭氣,在府學裡讀書,幾個侄子推恩當上了縣尉,五郎又和文相公的孫女訂了親,在十里八鄉是極爲有福氣的人家。
所以這幾年便時不時的有人來鄒家請幾位郎君們幫着寫福字,貼在家中孩子的書房中,也讓他們沾沾福氣,求個好兆頭。鄒家的幾個人本就是熱心鄉鄰的,自然是有求必應,便自備紙墨爲別人寫福字。時間一長,來求福字的人是越來越多。
在鄒家看來,能爲鄉親們寫福字,那是極有面子的事情,所以不論是誰來求,都可以來拿走幾張福字。結果就造成鄒家的幾個兒子一到過年的時候便天天埋頭寫福字,倒是把福這個字給練的極好。
屋子裡幾個人說幹就幹,去其他屋搬了一張屋子,讓小七蹲在地上寫,他們幾個在桌子上面寫,不一會便寫了百來張。
小七一筆一劃的慢慢寫着福字,也想跟着寫大福字,可是他人小力氣小,寫出來的字又不怎麼好看,幾個哥哥怎麼肯讓他寫?就扔給他一張紅字,讓他慢慢的去寫,一會就急得滿頭大汗,鄒晨見了便掏出帕子幫他擦。
“阿姊,我何時能替別人寫福字啊?”小七着急的看着三個哥哥寫着福字,而自己卻只能蹲在地上在白紙上寫,又看了看自己寫的那一張大福字,醜得無法言語,大爲氣餒。
鄒晨便趁機教訓起他來,“哥哥們都是苦練了幾年的,哪裡像你,吃不得苦,練了幾個字便說手痛肩疼頭痛,渾身上下就沒有不痛的,你這樣哪裡能給別人寫福字。要是別人看到你寫的福字,還不笑話你啊?”鄒晨說着便想起那一年,自己騙他說只要缸裡的水被染黑他得字就能好看的事情,想到那一大缸被他故意磨墨黑掉的水,不由得好笑起來。
“那我以後好好寫字。”小七下定了決心。
鄒晨便欣慰的笑笑,用手摸了摸他的頭。
過了一會丁賢之的福字便寫完了,他只需要幫着鄒家寫上十幾幅貼到房間裡,寫完了之後就去看二郎他們的字。
看到二郎他們幾個的字體各有千秋,便來了興致,認真的指點起他們起筆落筆之間的腕力章法來,二郎他們幾個連連點頭,一筆一劃地按照他的指點去寫。鄒晨一時看的心癢,可惜她是女子,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家的福字是一個小娘子寫的,肯定要把鄒家的脊樑骨搗爛。
於是便過去幫他們磨墨。
寫了約半個時辰,便把幾百張福字寫完,二郎他們幾個伸伸懶腰,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丁賢之便一張張的將福字從地上拾起來,仔細地說他們寫字上面出現的問題。
鄒晨看到他們一時半會沒個完,便擦了擦手指,匯合了在另一個房間裡等着的杜昭等人,出院去了。
去了黃麗孃的院子,卻看到黃麗娘正和李錦繡頭挨着頭在看繡品,看到鄒晨進來了,連忙招呼她道:“好閨女,快來幫我看看,是你母親我繡的好看,還是你四嫂繡的好看?”言語之間竟是跟個小孩子似的。
鄒晨看到黃麗娘歡喜,也跟過去湊趣,接了兩人的繡品,左右端詳了一番,裝出一副爲難的樣子:“這明明是一個人繡的,阿孃卻讓我分出來好壞來?這可難爲我了。”
黃麗娘聽了之後笑道:“瞎說!盡會糊弄我!”輕輕打了鄒晨一下,將她攬到身邊,和李錦繡一左一右。
“小妹從哪來?”李錦繡看到鄒晨穿着一身會客的衣裳,便開口問道。
“哦,我去了先生那裡一趟,四哥他們也在那裡,正在寫福字,剛剛纔寫完。”注意力卻全在李錦繡手裡的繡品上,“四嫂,這蝴蝶竟然就象是活了過來似的,你是怎麼繡的?”
“跟着阿孃學的唄。”李錦繡用手指輕輕在繡品下面彈了一下,只見布紋盪漾之間,那蝴蝶展翅欲飛,竟似飄飄而去。
“真漂亮啊!”鄒晨立刻把繡品塞到自己袖子裡,“歸我了,四嫂再繡個吧。”說完笑嘻嘻的看着李錦繡。
李錦繡笑了笑,想和鄒晨說些什麼,卻突然聞到鄒晨身上那股似有似無的臘梅香味,一陣噁心,便捂住嘴乾嘔了一下。
“怎麼了?”鄒晨嚇得跳了起來,別是感冒了吧?冬天的時候人最易感冒。可是再一看黃麗娘不急不慌的,一臉的笑意,突然之間明白過來,李錦繡有喜了。
她裝做不明白的樣子,關切的問道,“四嫂,你沒事吧?”
黃麗娘愛憐的瞧着李錦繡,等到她嘔完,替她倒了一碗滾燙的清水,讓她慢慢的喝下去。
“小娘子家家的,你懂個甚?你四嫂沒事,……哎呀,你別毛手毛腰胳肢你四嫂,……臭丫頭,一邊去,當我白說了啊?”屋子裡響起了鄒晨歡快的笑聲和黃麗娘無奈的呵斥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