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最羨慕姊姊了……我聽說你大兒婦們特別孝順,因爲生了病怕過到你身上,特意要求去田莊靜養?兒婦們孝順就不說了,單看姊姊娶得這兩個孫婦……那一看就是豪門大戶出來的,真是既賢慧又有教養……”小別氏犀利的看了一眼坐着的鄒晨和站着的鄭氏,感慨了一下。
心裡卻是無比的得意,你身爲嫡長女嫁得好又能怎麼?一個兒婦析產分居,一個兒婦遠走他鄉也不願侍候你,哪裡及得上我這個窮老太婆痛快?
屋裡衆人聽得小別氏這樣說話,寂靜了一下,然後便異口同聲的誇獎別氏爲人最是和氣,待兒婦和孫婦非常的親近,漸漸的把話題往一邊引。
別氏的一張臉,漲紅了起來。小別氏話裡的意思她能會聽不出來,那意思是指她將一個兒婦逼到鄉下,一個兒婦遠走。剩下的這兩個孫婦,小的能坐在錦杌子上,大的卻恭敬地在一旁侍候着。
這是明擺着在說陳家沒有教養啊……
正想反脣相譏幾句,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
“別家妹子來了?怎麼不先來個信兒,我們也好去接人……”陸氏掀起竹簾進來,親親熱熱的說道。又恭恭敬敬的給別氏施了禮,才笑着坐到了別氏的下首。
鄒晨正如坐鍼氈呢,看到叔祖母過來了,立刻站起身行禮,屋裡子的幾個婦人鬆了口氣,也挨個的向陸氏行禮。
陸氏又問了問小別氏近來身體怎麼樣,笑盈盈的說了半天,看到了鄒晨,“晨姐也在呀,我來得時候遇到你房裡的叫什麼白的小女使,在外面說是有急事等你回話呢。”
鄒晨早就不想在這裡等下去了,便借勢告辭出去。
到了外面一看,白芨果然在擷英堂的抄手遊廊裡等着。見到鄒晨出來了,便上前回話:“小女……主母!劉成叔和段帳房回來了,在正堂裡等着您過去回話呢。紅豆的爹孃也來了,說是來討個話,問問他家的紅豆。何時讓她回來?”
鄒晨聽到劉成回來了。滿臉的歡喜,等聽到紅豆的名字則是露出嫌棄的表情,一邊順着抄手遊廊往天然居走。一邊問:“就這兩件事?這也不是什麼急事呀?你怎麼就勞動叔祖母過去喊我?”
白芨在後面跟着笑道:“哪裡是奴?奴在這裡等了有一小會,正巧二房的陸老主母要進院,看到奴在這裡等着您,就問奴怎麼回事,奴只說是來回事由的。陸老主母便說既是在這裡等,定是有要急的事情,堅持着要去喊您呢……我看到陸老主母在檐廊下面聽了老半天才掀簾進去……”白芨快言快語的把喊鄒晨出來的原因給講了一遍。
鄒晨聞言失笑,道:“叔祖母這是投桃報李呢!一會晚飯時,石燕在咱們的小夥房端些軟乎的飯菜給叔祖母院子送去。嗯!以後但凡是咱們院子裡做了什麼好吃的。給祖母送時不要忘了叔祖母,你們待玢哥也要恭敬些。媽媽你再費神幫我查一下,這小別氏和陳家是怎麼回事?怎麼來做客還擺出這麼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勢來。”杜昭和石燕笑着應了。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劉成和段帳房果然在錦墨居的正堂裡等着。
“劉成叔辛苦了,”鄒晨未語先笑,向劉成和段帳房都道了一聲辛苦。又讓他們坐下說話。
劉成和段帳房客氣了一番,把此去杭州的經過給仔細的講了講。
“……小女郎,共花了一萬一千多貫,算是把那處莊園給買了下來。其中一萬貫是買莊園的錢,另一千多貫是四處打點的錢……”劉成將帳本攤開來。一項項的說着打點的費用。
鄒晨拿起那份寫着她名字蓋着官府大印的官契,眉開眼笑。
“辛苦劉成叔了。”鄒晨笑眯眯的說道,“劉成叔和段帳房在咱們小帳裡支二百貫辛苦錢,那個給咱們提供杭州賣地消息的行商也不要怠慢了他,以後若是有機會給他行個方便,免得讓人家幫了人也沒落着什麼好。”劉成和段帳房唯唯喏喏的答應了。
“既是莊子買了,以後要種什麼還得操點心。就是不知道莊頭爲人怎麼樣,莊子的產出怎麼樣……”鄒晨又感慨道。
“我來的時候,已經囑咐過,那裡還按照以前的慣例來。除去稅收之後,該交給咱們多少是多少。那裡的莊頭直說主母仁慈,準備等過年時親自來給您送年貨呢。莊子比較膏腴,產量也頗高,小女郎眼光不錯,着實是一塊好莊子。”劉成笑着說道。
“嗯,咱家也不缺這幾個錢。不必過於苛待他們,其實我也是想着將來杭州有可能地價會漲,做個投資罷了。糧食能掙幾個錢?”鄒晨看着官契越看越愛,彷彿看到了將來它變成了一疊金光閃閃的銀票。
劉成又拿出一份禮單,這是他在杭州購買的特產和果脯,象杭州小核桃、香榧子等待,又有幾匣子昌化雞血石,杭州生織錦、絲葛、絲綿、八蠶絲、緋綾、紗羅等等大大小小裝了整整一船回來。
鄒晨笑着將禮單接過隨便看了一眼,便交到了石竹手中,“劉成叔辛苦了,早些去回去休息,我放媽媽幾天假。這往各房頭送禮的事情,就交給石竹她們去做吧。”
等到三人走後,鄒晨坐在桌前想了一會,指着禮單上面的東西,和石竹石燕商量了一下,留下一部分送到孃家去,給陳家的各房都各分了一份。
等到算完各房要送什麼禮物,已經過了快一個時辰,才領着石竹她們出了正堂,往天然居的抱廈內坐了,叫人去將紅豆的老孃帶來回話。
一個僕婦將紅豆娘領在檐廊下面,讓她在廊下答話。
鄒晨呷了一口茶讓石竹出去問她話,石竹問道:“你是紅豆的娘?”
“回主母的話,俺就是紅豆的娘。主母萬安啊!”紅豆娘見到出來的一位小娘子儀容端莊,穿着綢緞衣裳,又戴着金銀首飾,有那麼一股子伶俐勁,便以爲她是紅豆的主母,連忙彎腰問安。
石竹聽到紅豆娘的話。紅着臉碎了一口:“亂喊什麼?你也不看看我的穿戴?”
紅豆娘再仔細往上一看,卻見着是梳着一個雙丫髻的,上身穿一件淺綠色窄袖同心方勝花小襖,下穿一條月白紗羅裙,沒穿褙子。心知弄錯了。連忙賠笑:“哎喲。把俺老嘴撕爛了給小娘子玩,俺也是見小娘子生的如花似玉,又穿戴的儀態非凡。還以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嬌嬌女呢。……”
石竹見她東一句西一句的沒個準頭,張嘴就是吹捧的話,恨不得拿着塞子將她的嘴塞得嚴嚴實實。
屋裡幾個人看到石竹三言兩語便被這個鄉下婆子唬住,在屋裡掩脣偷笑。
鄒晨聽得也是噗哧一笑,在屋裡說道:“石竹,你且問她,今日來是有什麼事情?”
石竹便唬着一張臉問她是爲什麼事來的。紅豆娘聽到屋裡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便知主母還在屋子裡坐着呢。
彎着腰回道:“回主母的話,五月的時候。我家的紅豆回家和我們團聚,我們感了老大的恩。這不,紅豆在家裡住了快兩個月了,怕主母沒人侍候,想着來侍候主母盡孝呢。”
石竹聽了沒忍住了,噗哧一下笑了。“還盡孝呢,我家主母纔多大,用不着她來盡孝。再說了,我家主母還缺少人侍候?讓你家紅豆在家等着,啥時我主母想起來她了。再讓她回來。……”說着就轉過身準備回屋。
紅豆娘慌了神,如果不讓紅豆回來,那她可怎麼養得起?再說了,典給了陳家十年,還沒到年限呢,如果陳家真的不要紅豆了,那也得有個說頭,這樣不明不白的把人扔到家裡了。是犯了事還是不討主人家歡喜?現在街坊鄰居已經開始有人議論了。
她急忙踏步向前走上檐廊的臺階伸出手去拉住石竹,這時石竹正轉身往抱廈裡走,她的手只拉得住一點裙子邊,兩下一使勁,只聽得‘噗啦’一聲,石竹的月白紗羅裙被扯了好大一條口子。
石竹氣急改壞的看着紅豆娘,這可是一條上等紗羅裙,價值幾十貫的,小女郎單獨只給杜昭和石竹石燕做了三件,其他人都沒有,她平時不捨得穿,也就是今天想着去擷英堂見客,給小女郎壯壯臉面,她們倆個才穿着一樣的紗羅裙。沒想到,在家門口被人扯了……
“我也是你能碰的?你那手亂扯什麼?”石竹氣得語無倫次的罵道。
紅豆娘看到自己闖了禍,便喃喃的說道:“我,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我賠,我賠小娘子!”
“你賠得起嗎?把你家紅豆賣了也賠不起我這條裙子。”石竹氣呼呼的說道。她原本就不喜歡紅豆,現在紅豆娘又把裙子給扯了一條大口子,到時只能找好的織工細細的修補,這一修補最少也得一貫錢。
這時紅葉從一旁走過來,焦急的說道:“紅豆娘,你還不快點向石竹姊姊陪不是。”又向石竹福了一福,柔聲道,“好姊姊,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饒了紅豆娘這一次,姊姊的裙子我幫着修補,保管讓別人看不出來是修補過的。”
石竹‘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這時鄒晨的聲音傳來,“石竹,算了吧!”石竹得了這話才跺跺腳轉身回抱廈了。
紅豆娘着急上火的看着石竹進了抱廈,想上前去問問自家的紅豆怎麼辦,可是紅葉拼命拉着她的手,低聲道:“我的好大娘,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夠?快回去吧,……”連哄帶勸的把她勸到了自己房間裡。
石竹氣呼呼的進了抱廈,向鄒晨抱怨道:“小女郎,您瞧瞧,您剛給我們做的裙子就成這樣了?”
石燕走過去,站在她的旁邊,故意比了比,笑道:“一轉眼不見,咱家的石竹也成了孔雀開屏……”只見石竹被扯掉的裙邊在她的後面鋪散開來,確實有幾分象石燕所說的開屏,鄒晨聽了沒忍住噗哧的笑開了。
石竹氣極,伸出手要打她,石燕急忙躲到了鄒晨的身後,鄒晨則是笑盈盈的看着她們打鬧,又用手攔着石竹不讓她往前。石竹打了幾下沒打着,又不敢使勁怕碰着鄒晨,忿聲道:“小女郎,您就慣着她吧。您讓我撕爛了她那一張嘴……”石燕則是嘻嘻哈哈的躲在鄒晨後面東躲西藏,就是不出來。
主僕幾個就跟小時候似的玩鬧了半晌,纔想起來紅豆的事情。
“小女郎,不能平白就這麼算了。她算個什麼玩意兒?在家的時候我就瞧着她不順眼,那一雙賊眼老往姑爺身上瞄。還想回來?我呸,敢回來我就拿大棒子把她趕跑!”石竹忿忿的說道。
石燕這時也跟石竹站在一條戰線上,點頭道:“小女郎,不能讓那個狐媚子回來,萬一她再起了什麼心思去勾搭姑爺呢?”
鄒晨則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啜着茶水,沒有接話。
紅葉這裡,正在勸紅豆娘。
“大娘!你可是真糊塗。你怎麼就那麼的硬闖進家裡來了?你有啥事要說的,不能找胡媽媽?不能找紀管家?怎麼就冒冒然的跑來找主母了呢?那主母也是你隨便見的?”紅豆嘆口氣說道,“原本就是紅豆做的不對,你來找主母哪怕主母就是迫於壓力,被迫把紅豆接回來了,以後她要是能給紅豆好臉子看那纔是真出鬼了呢。”
紅豆娘的心思只在那一條紗羅裙上打轉,喃喃的說道:“紅葉大侄女,我扯的那一條裙子,可得多少錢啊?”
“唉……”紅葉聽到這句話,便知她什麼也沒有聽進去。
自從胡媽媽那天被打臉,紅豆被‘送回家在父親牀前盡孝’後,天然居的僕婦們便一個個夾起了尾巴做人,就連紀武在主母面前也是大氣不敢出的。主母和小郎君去京城探親,居然連胡媽媽都沒有帶走,只帶了孃家的陪嫁女使。可恨的是,小郎君居然頗爲贊同。
於是,天然居的僕婦們終於知道。在小郎君眼裡,鄒家的哪怕是一個女使也比陳家的人要高。
可是,她能怎麼辦?
她是女使,這是她的命,她只求好好在陳家做活計,等到將來主母看她一心侍候的份上,幫她找個合心意的掌櫃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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