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厚德從巷子裡追了出去,可是哪時能找到人影?大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哪裡還有剛剛撞他的醉漢身影。他着急的抓着幾個在路口擺攤的小販詢問他們可曾看到從巷子裡跑出什麼人來,那幾個小攤各自搖頭,說只注意自家的攤位未曾看到有什麼人。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人流如熾的大街,過了許久,才張着嘴嚎啕大哭了起來。引得過路的路人指指點點,嘲笑不已。
“喲,這不是那個賭博賭的把家都敗光的林家二郎嗎?……”
“……聽說以前還是個秀才呢,……”
“甚秀才,早就被革了,說他品行不端……”
“丟人啊!父母將其撫養長大,不思回報父母,每日不事生產,賭博敗家,這樣的不孝子豈能做秀才?我等讀書人羞於爲伍……”
“……”
那些認出他的人低聲議論肆意嘲笑,更有從他身邊路過的讀書人唾棄連連。
林厚德在衆人的嘲笑聲中,突然擡起頭來,他大叫了一聲“客棧”!然後扒開圍觀的衆人,拼命的往客棧方向跑去,可是等到他氣喘吁吁的跑到客棧卻被店小二告知,那兩個行商和他前後腳,已經結帳走掉了。
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呆愣住了,這是騙局,是騙局……
等到他反應過來之後,揪着店小二讓他賠人,“他們是騙子,騙子!他們騙我錢的,你這個腌臢貨色,恁大的膽子,敢放走騙子?”
店小二聽了之後大爲光火,自家開的就是客棧,客來客走這是正常的事情。誰見過客棧不許客人結帳走的?自己雖然是店小二,可是好歹也是陳家族裡的人,幾時也沒有見過象這樣揪着他衣領大罵的人。
遂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罵道:“林二,你也不看看這是甚地方,這是誰家的客棧,你就敢在這裡裝瘋賣傻的撒野!你真當我們老陳家好欺負不成?瞎了你的狗眼,你擡頭看看。”林厚德擡頭看了一下,只見客棧大梁上面掛着悅來二字的大匾,再仔細一看。這不是陳家宗長的客棧嗎?
他當即不依,就在客棧裡鬧騰了起來,說陳家宗長覬覦他的兩間鋪子。使了個法子訛了去。
客棧裡圍着看熱鬧的閒人聽他聲情並茂的講述,一會哭,一會痛罵,不僅沒有同情他,反而象是看滑稽戲一般哈哈大笑。
有人拍着巴掌笑道:“我只見過賊偷有錢人家的。卻沒有見過富家翁去偷窮人家的,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一會我得趕緊的去會仙酒樓講給說書舉人聽聽,讓他編個段子給咱們樂呵樂呵。”衆人聽了之後紛紛叫好,理也不理站在客棧撒潑的林厚德,哈哈大笑着簇擁着那人一起去會仙酒樓聽說書舉人編段子去了。
林厚德看到人都跑光了。大喊了幾聲,可是卻沒有人聽他的,他眼看鬧不下去了。便色厲內荏的指着店小二,“你們在這兒給我等着,我一會就回來!”說完之後撥腿就往外跑,找他姊姊去了。
店小二走到店門口呸了一下:“老陳家有這樣的姻親,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晦氣……”
不出一天。整個宛丘都傳遍了,說林厚德的鋪子地契被人給騙走了。可是林厚德卻是一口咬定是陳家宗長騙走的。於是,愛熱鬧的宛丘人民,又一次有了談論的話題,茶餘飯後便聚在一起談論,各執一詞,有說是陳家宗長覬覦鋪子的,有說是林厚德誣賴陳家宗長的,議論的好不熱鬧。
陳家宗長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他氣得將陳六郎叫過去大罵了一通,讓他約束好自己的親眷。
陳六郎氣呼呼的回了院子,將林大娘子痛罵了一頓。待問明瞭事情經過之後,氣得把屋子裡能摔的東西全給摔光了。
“你?你就是個豬!你兄弟,他連豬都不如。”陳六郎大罵林氏,“這麼簡單的騙局便能把你兄弟給騙到手了?你兄弟長這麼大,那腦子裡面是什麼?還考了秀才?那秀才是怎麼考出來的?出了事之後爲何不趕緊和我說,讓我去父親面前出醜?”
說完了之後也不聽哭的一臉淚水的林氏哭訴,氣怵怵的摔門而去。
帶着幾個家丁到了悅來客棧,把店小二叫出來問了一番,又把客人登記的名冊給仔細的翻了翻。只見上面寫着臨安府牛家坡行商甄氏隱嘉,臨安府牛家坡行商賈氏亦孝,後面一串戶籍的戶號。
陳六郎將名冊重重的摔在地上,大罵道:“這名字?光看這名字也能看出是騙子啊?就這樣的被人給騙了?一個是真亦假,一個是假亦笑。蠢豬,蠢豬……豬都比他聰明!”
從悅來客棧裡出來便去大賣場找仇九,想請他幫着在宛丘城裡找兩個行騙的行商。仇九一臉客氣的接待了他,滿口答應,等到陳六郎走後立刻命令手下的人把陳六郎坐過的地方給擦洗乾淨。
“腌臢潑皮貨,算個甚鳥玩意兒,一個破秀才敢命令九哥我?若不是看你乃是我小外甥女未來夫家的大伯父,早就亂棍打走。”嚴格約束手下人,禁止他們與陳家人接觸。
不提陳六郎和林厚德在宛丘城裡四處找那兩個行騙的行商,鄒家的內宅管家劉成和外宅管家公孫季聯袂去了陳家,請求見陳家的宗長。
門房是知道鄒家的小娘子是未來的宗婦,所以不敢怠慢,立刻將人請到了耳房中,好茶好果子的招待着,然後管家出來恭敬的將人領到了陳家宗長的書房中。
劉成和公孫季進了書房,先行了禮,方敢說話。陳家宗長問候了一番鄒老爺子的身體如何,才問了他們今日是有何事冒然來訪?
劉成拱手道:“回老宗長的話,我家兩位老爺在京城裡得了幾塊硯臺,想着幾位親眷們都是喜愛文墨的,所以特派我們送過來,因是臨時起意,所以沒有事先寫貼子。還望老宗長莫要怪罪。”說完了話從隨身帶的藤箱裡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塊被用絹布和稻草仔細包裹着的硯臺,拆開後輕輕的放在了書桌上。
陳家宗長的眼光立刻被這塊硯臺給吸引了,他微微俯下身,圍着這個硯臺轉了一大圈。然後又輕輕擡起來,仔細的看這塊硯臺的底封。
“哎呀,是端硯啊!”陳家宗長失聲叫道。
“老宗長好眼光,我家兩位老爺得來的時候,文相也說是端硯。兩位老爺想着自己不通文墨留着怪可惜的,就給幾位親眷們送來了。”劉成呵呵地笑。
“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陳家宗長一邊推辭。一邊愛惜的用手在端硯上面虛空劃過,不捨得用手觸摸。“寶貝,真寶貝也!”搖頭晃腦的讚歎不已。
然後才後知後覺的直起身子。“劉管家,方纔所說,此硯乃是文相所贈?”
劉成樂呵呵的拱手道:“回老宗長的話,正是文相所贈,一共送了四塊。我家兩位老爺留了一塊,剩下正好一家一塊。”
陳家宗長眼光閃爍了幾下,哈哈大笑,“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卻不之恭了啊,……”說完了之後又仔細的問起了在京城中五郎的親事。當聽到在京城裡給五郎買了一個宅子時,氣呼呼的埋怨鄒家人不早說,陳家在京城裡一直空着一處宅子不曾住人。若是說了一聲,哪裡用買,只管胡亂拿去住,住多久都沒關係,劉成和公孫季急忙拱手多謝好意。稱宅子已經買過了。
這時劉成向公孫季使了一個眼色,公孫季會意。上前一步說道:“老宗長,我們來宛丘之時,聽到了不明不白的風聲,說是您覬覦林家的兩間鋪子,這卻是爲何?”
陳家宗長慚愧的說道:“捕風捉影,無稽之談!我豈會覬覦小小的兩間鋪子?不過小事耳,一陣風罷了,等過幾日自然就會下去了。”
公孫季急忙笑道:“正是,老宗長乃是一宗之長,又是舉人出身,看中的乃是詩詞文章,文房墨寶。豈會看中銅臭之物,莫說他兩間鋪子,縱是十間鋪子也看不到眼裡。”
陳家宗長對這番話極爲受用,聽了之後便哈哈大笑。
公孫季從懷裡拿出一個布包來,將布包小心的放在了書桌上。笑道:“然則,到底是悠悠衆口難堵,我們家兩位老爺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極爲生氣,便託了一些人幫着陳家把這兩個騙子給抓了起來。現如今人已經送到煤場挖煤去了,一輩子也不讓他們回來。”一邊說一邊將布包打開,裡面赫然擺放着兩份地契和紅契,正是林家兩間鋪子的。
陳家宗長一看到這兩份地契,眼角亂跳,臉色變得色爲陰沉。
“我們家兩位老爺說,前番他們不在家時,我們小女郎多虧得你家的六郎和林大娘子的照顧,尤其是林大娘子,送給我們小女郎一個胭脂盒子,我們小女郎愛不釋手呢,只可惜尚未及笄用不上,只能忍痛還給林大娘子。呵呵……現如今,小女郎一想起這個胭脂盒子就心裡愛惜。我們家兩位老爺說,這到底是自家的親眷,有甚好東西總是會想着我們鄒家,讓我們以後見到陳家的人都要客客氣氣的,不許逾越了呢。”公孫季將‘自家的親眷’這五個字咬的極重,說到以後見到陳家人都要客氣的時候,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胭脂盒子?尚未及笄的小女郎?林厚德的地契?兩位行商?……
陳家宗子猛地吸了一口氣,剎那間將整件事情全給想明白了。
臉上露出和善的笑意:“喜歡便好,喜歡便好!咱陳家啥都不多,就是有幾個會制胭脂的管事和僕婦們,敢明兒,等晨姐兒來了讓他們好好的拜見晨姐,呵呵呵……”
劉成和公孫季聽了這話,急忙拱手稱謝,稱替自家的小女郎謝過老宗長了,以後那幾個胭脂鋪子小女郎定會認真的打理。陳家宗長猛的閉了一下眼,然後又緩慢的睜開,臉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
等到這兩位鄒家的管家離開了書房,陳家宗長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就要往地上砸,突然怪叫一聲就把東西往自己懷裡摁去,差點把腰閃給了。嘴裡唏唏有聲,連呼差點差點,一臉愛惜的撫摸着懷裡的端硯。
過了一會,書房裡傳出一陣咆哮聲:“來人!給我去六郎屋子裡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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