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嶽得了黃老爺的許可,立刻在二郎的書房借了他的筆墨紙硯將此事細細寫了下來,然後叫了家丁過來,讓他快馬送到宛丘城中。
待家丁走了之後,鄒家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可怕的寂靜之中。和一樁皇室秘案扯上了關係,這帶來的,不知是福還是禍,官家是會滅口還是裝作無此事?
風五娘緊緊偎在敬二哥(王不讓)的身邊,驚恐的睜大眼睛,彷彿下一刻她便會死去一樣。
丁啓站在黃天明的身後,腦子裡在快速消化方纔聽到的消息,怎麼這岳丈一家轉眼間便和一樁大案扯在了一起。
鄒晨在腦子裡快速的搜索着以前看過的野史和正史,以期能找到官家對這件事情的處理辦法,可是令她失望的是,正史上根本沒有寫,野史上也只是廖廖提了數筆。
“有人在嗎?”從院外急衝衝的進來兩個人,這兩個人乃是張班頭手下的皁吏,他們一進來後抹了一把汗,說道,“黃老爺,張大郎,陳十三郎,鄒三郎,我們班頭在離宛丘不遠的一個小坡上找到了一具屍體,那屍體已經死去多天,散發着惡臭。班頭讓我們回來問問,鄒家莊可有醫士,想先請醫士過去查看一番,我們另有兄弟回去請忤作去了。還要問三郎一句,近幾日莊內可有失蹤人員不曾。……”
鄒晨看到他們滿頭是汗,連忙倒了兩碗白開水,那兩個皁吏道了聲謝也不客氣,一口喝下,又要了兩碗才罷休。
“這幾天莊內亂紛紛的,倒不曾聽人說起來。”鄒正業沉吟了一下說道,猛的擡頭,“哎呀。想起來,那呂大仲好幾日不曾回來了。”
然後便把懷疑呂大仲來自家踩點的事情說了一番,那兩個皁吏聽了此話,暗自記在心中,等過了一會李醫士來了之後,他們擁着李醫士出去了。鄒正業想要跟着,被妹夫丁啓給攔下,說道他犯有心疾,萬一看到屍體發病了怎麼辦?有他跟着李醫士既可,鄒正業聽了只能回了院子。
這時里正和鄉書生簇擁着老族長走了進來。黃老爺看到老族長來了,立刻站了起來,恭敬的施了一禮。將老族長請到了主位之上。
老族長安慰了鄒正業幾句,然後又令里正和鄉書手一人拿了一百兩銀子,以救鄒家的急難。
鄒正業推辭道:“夠了,夠了。這幾日若不是里正和鄉書生相幫,我家哪裡能請動全莊的人去找陽陽呢。兩千兩已經湊齊。不必再給我們錢了。”
老族長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幾句罵那些賊人們,不一會便垂下頭打起了瞌睡。
里正招手喊了自己幾個兒子,令他們將老族長悄悄地搬回家,不可驚動他。等老族長走後,才又開始重新議事。鄒正業又將那封信給里正和鄉書手看了,他們看完後。恨恨的拍了拍案几,罵了幾句。
到了天快黑時,張班頭和李醫士丁啓他們回來了。李醫士到了閒雲居。向大家證實那個屍體確實是呂大仲的。屍體被人從後面用利物刺入,然後頸部又有一刀,只可惜屍體上面什麼都沒有,無法證實是何人所殺。
敬二哥上前一步問道:“我也曾在草莽中廝混過幾年,可否容我看看屍體上的傷痕呢?”
張班頭面露譏笑:“原來是王不讓啊。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聽聞你也曾在伏牛山做過幾年強人。被官家招安後就在宛丘做了一個茶棚度日,只是無緣相見。”
“慚愧,慚愧。”敬二哥拱手,臉露慚愧之色。
“只要你老老實實在宛丘不招惹事非,兄弟我看在屋內幾位大郎君的面子上,絕不會找你麻煩。”張班頭冷笑。
“是,是……”敬二哥低下頭,態度十分的恭謹。
等過了一會,屍體被人用塊布包着送了回來,直接便放在集市的空地上,張班頭令人拿了火把和燈籠將集市照的通亮。敬二哥認真仔細的看了幾遍,又用手按了按呂大仲頸中的傷口。
“確實,是他們的手法。”他面露肯定之色。
“何人手法?”張班頭急道。
“這個,此事我不敢對班頭明講,班頭不若去問問張家大郎,班頭只須和張家大郎說,是他們的手法,張大郎便會明白。”敬二哥爲難的說道。
張班頭聽了,拿眼斜了他幾眼。去,還和張大郎扯上了關係?我呸,你渾家也不知給你戴了多少頂綠帽子,還在這裡裝死人呢。
不提這裡張班頭和敬二哥之間暗流洶涌,在宛丘一個密室中,一個老者,正和一個桃花眼的男人商議事情。
“……大管事,你此言當真?”那桃花眼男人眯起眼不悅的問道。
那大管事點點頭,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推到了桃花眼男人面前,桃花眼男人看也不看,歪着頭看着旁邊的牆壁直撇嘴。
大管事見狀,又從懷裡摸出幾張紙推到了那桃花眼男人面前,桃花眼男人掃了一眼,這纔將紙放進了懷中,拍了拍。
“當年我曾受過你家主的恩惠,要不然,我絕不會自墮其名,若是以後讓綠林裡的朋友知道了我做的事,指不定會指着我的後背罵我無恥小人。只是從此之後,你家主與我,再也半點干係,做完此事,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干!”桃花眼男人冷冷地說道。
大管事拱拱手,呵呵笑道:“正該如此,待做成此事,我家主斷不會再相召與你。”說完此話,拱了拱手便離去了。
從內室裡閃出一個人來,只見他面色黝黑,濃眉大眼,下頜一縷山羊鬍,臉上帶着慣常的笑意,看起來比坐着的桃花眼男人年紀要大上十歲左右。
“族叔,那老小子怕是不牢靠啊?”黑麪漢子說道。
桃花眼男人將紙從自己懷裡取出,數了一張給黑麪漢子,伸伸懶腰,打了一個哈欠,“我累了,想去歇着了,這些錢拿去給弟兄們分了,讓他們也有個念想不是。你晚上辛苦些,去看着那兩個小的,可不能讓他們跑了。”
“諾!”黑麪漢子彎下腰,行了一個標準的叉禮,顯見得是將這人當做家主看待的。
桃花眼男人將頭頸轉動了幾下,看了一眼黑麪漢子,又說道:“二十四,待這件事情了結,我在族裡找個你中意的小子過繼到你名下,做你嗣兒你看如何?”
“真的?”黑麪漢子激動的擡起頭,手指顫抖。
“我江某說話還會有差?我說過繼便自然會過繼給你,以後那小子便由你親自撫養,待他日他有了孩子,你也好後續有人啊。”
“爺爺!”黑麪漢子聽了此話,激動的跪倒在地,撲撲撲磕了三個響頭,“我這條命就賣給爺爺了,我江承發誓,日後爺爺要我三更死,我絕不活過五更去,從此後上刀山下油鍋絕無二話。”
桃花眼男人笑道:“你有這份心便足夠了!你再耐心等等,等咱們辦完了這件事,我便回老家幫你挑箇中意的。”
“只是,要委屈你了,你在咱族裡可是死人一個啊!”
“無妨,無妨,只要有了後,哪怕我就是立刻死去……我也,我也高興啊。我江承,我江承有後了啊……”黑麪漢子江承滿臉激動之色,跪在地上欣喜若狂。
桃花眼男人拍了拍江承的肩膀,伸着懶腰走到內室去了。江承恭敬的站起來,等他進了內屋才輕輕的走出屋子,然後無聲的關上門。
黑暗中,桃花眼男人的嘴角劃過一絲冷笑,一個嗣子買你一條命,你也死得其所了啊。
天亮了。
鄒家莊又渡過了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守夜的護衛們踏着露珠回到了自己家中準備睡個回籠覺。做農活的,摘菜的,種小麥的,今天沒人去田裡,都圍在小集市裡看着被布蓋着的屍體議論紛紛。
“兒啊!”兩個老年人互相攙扶着從人羣外走入,一頭撲到呂大仲的屍體上,嚎啕大哭。
圍觀的人,或是漠視,或是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面露不忍之色,相反,還有人狠狠的吐唾沫詛咒那對老年人。
呂大仲的父母想要爲兒收屍,卻被皁吏們嚴詞拒絕,言道忤作還沒有來,不可以收。呂大仲父母只得相互攙扶走到一旁,默默等着忤作從宛丘趕來。他們所在的地方,原本站的有人,可是看到他們過來了,立刻快速的閃開,不想和他們呆在一起。
“唉,怪可憐的。”有人在一旁低語。
旁邊立刻有人不滿起來,“他可憐?那鄒家老三難道就不可憐了?人家小兒子才三歲,活生生的被人搶走,又索了兩千兩的贖金。你還有工夫可憐呂大仲爹孃?”
“對,要不是呂大仲,那賊人怎麼會知道鄒家這麼詳細的事情?”
“這呂大仲該死!”
“養不教,父之過,他爹孃也該死,……”
“關他爹孃啥事啊?”
“我呸,那讓賊人把你小兒子也擄走吧,你看看你還可憐不可憐呂大仲爹孃。”
“你這人咋回事,怎麼詛咒起我兒子來了,我兒子咋惹你了?”
“呸,老子看你不順眼好久了。”
旁邊有人勸道:“別打了,別打了。”
皁吏在一旁敲了敲木棒,呵斥道:“幹什麼?幹什麼?要打架上一邊去,再打架罰款十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