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絮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新房,只覺得渾身痠軟,幾乎連路都不會走了。雪芽見飛絮臉色蒼白的可怕,也大吃一驚:“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飛絮悽然一笑,想說些什麼,卻覺得喉嚨一腥,一口鮮血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雪芽見狀,忙替她擦拭,急得話都快說不出了:“你……怎麼了?我幫小姐找大夫!”
“不用……只是一時的氣急攻心,不礙事的。雪芽,你不得讓任何人知道,明白嗎?”
“好……”
雪芽知道小姐的脾氣,只得點頭答應。她擔憂的望着飛絮蒼白的小臉,心中滿是疑惑。這是怎麼了?這只是新婚第一天而已,爲什麼小姐就會如此傷心難過?姑爺他到底對小姐做了什麼?
“小姐,你……”
“雪芽,一切都是一場騙局。沈天宏根本不是‘他’,他只是一個變態罷了。而我,就是他家與父王聯姻的犧牲品——能在我身上花費那麼多的心思,也真是苦了羽妃娘娘了。雪芽,我們快收拾東西回府吧。這兒我一刻也不能呆了。”
“小姐,你要現在回府?可你已經嫁人了啊!你別發脾氣了,好不好?新婚夫妻都有吵架的,但也不能一生氣就回孃家啊!”
“雪芽,你不懂。這裡是個牢籠,我們再不走就來不急了!”
飛絮雪芽收拾好行裝正要離開,可剛走到門口就遇見了沈天宏。沈天宏笑眯眯的望着她們:“娘子,你們這是要去哪?回府的話要爲夫作陪纔是啊。”
“你滾開。我不要看見你。”飛絮冷冷說道。她對沈天宏的愛意早就轉爲被背叛後的絕望,一想到他的變態與欺騙就讓她的胃部一陣不適。她的眼中閃過與年齡不符的仇恨的利劍,讓沈天宏都爲之一怔。
“飛絮,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昨天是爲夫不好,但你也不能就此拋棄夫家爲府啊。對了,忘了告訴你了,你的父王已經奉召去北伐,你家中由羽妃娘娘主事。我想,就算你回去的話羽妃娘娘也會不喜的吧。”
“你威脅我?”
“我怎麼會威脅我最親愛的娘子呢?”沈天宏的手輕輕擡起飛絮的下巴:“我已經答應父親善待你,你也不必那麼怕我。我們一起和平共處可好?畢竟,我們曾經那麼相愛,還有什麼問題是不能解決的呢?”
“你別噁心了!放我走,我要回家!”
“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沈天宏變了顏色,一把抓住飛絮的皓腕。他力氣很大,飛絮覺得手臂都要被他捏碎了,倔強的忍住了淚珠。不能哭,我不能哭!我不能讓他看笑話!
“飛絮,你不要離開爲夫。不然的話……爲夫可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之餘會做出什麼衝動的舉動!娘子是千金之軀,柔弱的緊,爲夫也不忍管教。這樣吧,娘子如果想走就走,讓雪芽作爲侍妾來伺候爲夫可好?反正你們情同姐妹,不會吃這些不相干的飛醋吧。娘子要走我不敢留,但留一個丫頭總行吧。來人,送飛絮小姐回家。”
沈天宏一步步朝雪芽走去,雪芽的小臉瞬間變得蒼白。飛絮想起了沈天宏昨晚的暴虐,又想起從小與雪芽相依爲命的感情,心一橫:“我不走就是!你不許動雪芽!”
“這就是了。娘子,你等我。今晚,我會好好伺候你賠罪的。”
沈天宏樂呵呵的走了,而飛絮早已經淚流滿面。雪芽扶住她顫抖的身軀,絕望的望着天空:“老天啊,這到底怎麼回事?小姐的命怎麼那麼苦?”
飛絮微微的笑着,思緒飛到了在王府的時光。
三年前的一個秋天。
花園中的牡丹盛開了,奼紫嫣紅的格外好看。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站在花叢中,臉上帶着最甜美的微笑。她年紀尚幼,稚氣未脫,眼睛又大又願,已經能看出今後的絕世容顏來。她穿的是最樸素的白色紗裙,漆黑的長髮慵懶的垂到肩頭,只是簡單的挽了一個追月髻,全身除了一根碧玉簪外沒有格外的裝飾,卻流露出一種讓人不敢小覷的傲氣。她在花叢中快樂的起舞,花瓣在她的四周飄揚,美麗的就像下凡來到塵世的百花仙子一樣。
一個秀美的丫鬟匆匆跑來,見到少女終於鬆了一口氣:“飛絮小姐,您怎麼在這?真是讓奴婢好找!您忘記王爺的吩咐了嗎?您是不能隨意出屋的!”
少女皺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哀怨:“雪芽,你就讓我再玩一會嘛。父王日理萬機,是不會知道我偷跑出來的。”
“奴婢求求您了,請您快回去吧!上次您偷跑出去,踩壞了羽妃娘娘最心愛的扶桑花,害的王爺把所有奴才都重罰了一頓!求快回去吧!奴婢不想挨板子啊!”
少女一怔,終於點點頭。可就在她準備起身回屋的時候,一個聲音溫和的響起:“前面的可是飛絮小姐?”
少女回頭一望,只見一羣丫鬟正簇擁着一個同樣身穿白衣的貴婦正朝自己緩緩走來。貴婦年約三十,保養得當,舉手投足間都是別有風情。貴婦的臉上帶着最溫和的微笑,可這笑容讓少女不寒而慄。
“怎麼,連禮數都忘記了嗎?”
“飛絮拜見羽母妃,願母妃身體安康。”少女緩緩跪倒在地,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情緒。
“罷了,起來吧。你是王爺的愛女,母妃本不想多管閒事,但你似乎忘記了王爺對你的禁足令呢。你說,母妃怎麼辦纔好?”
“羽母妃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飛絮毫無怨言。”少女平靜的說道。
“哦?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那我就按規矩來咯。”羽妃姣好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狠毒:“來人,把小姐帶下去,領十個板子。”
“娘娘,萬萬不可啊!”雪芽一驚,慌忙跪倒在地:“飛絮小姐身子嬌弱,恐怕受不了那麼重的責罰!還是讓奴婢替小姐承受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好,那就飛絮十大板,你二十。”
“娘娘……”
“雪芽,不要求情。不就是捱打嗎?我不怕。”飛絮淡淡的笑了,眼睛直直的盯着羽妃:“我違抗了父王的,願意承擔後果。可是請您不要責罰我的丫鬟。”
“我說過,你十大板,雪芽二十。飛絮,你的丫鬟受責罰也是因爲你,你又有什麼資格和我講條件?快去領罰吧,不然遭殃的人更多。”
飛絮和雪芽被兩個婆子架到了兩個木板上,對着彼此苦苦一笑。這種懲罰對她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真到了關頭還是有些膽戰心驚。板
子打在身上很疼——鑽心刺骨的疼。飛絮只覺得臀部好像被針紮了一樣,又疼又麻。而這種疼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
“好疼啊!娘娘饒命啊!”
雪芽在一旁哭喊着,可飛絮只是緊緊的咬住了嘴脣。她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嘴脣也已經被牙齒咬破。鮮血在她的嘴裡緩緩流淌,鹹的發苦。她不知道,她這副倔強的神情讓羽妃見了更爲惱怒,只會更加想法設法的折磨她。
個板子終於挨完了。雪芽已經疼的暈了過去,而飛絮的白衣也被鮮血染紅。她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起身,對羽妃輕輕一笑:“多謝娘娘手下留情。”
多麼相似的臉,多麼相似的神情!羽妃見到飛絮那張令人厭惡到極點的臉,心中的火氣又燃燒了起來。她極力控制住情緒,淡淡的說:“你知道就好。以後,可不要再不聽話了。來人,給小姐好好療傷,可不要留下什麼疤痕。”
是,我恨飛絮,我恨不得她死!可她畢竟是王爺的女兒,我不能做的太過火。若她是個安靜端莊的丫頭也就罷了,也許我會對她視而不見,也不用管那麼多閒事。可她偏偏是個愛惹事的主,根本不用我動什麼心思就能抓住她一大把錯處。印雪,這就是你的好女兒吧!你們的容貌性子還真是像的很呢!只是不知道你的女兒下場會如何?我拭目以待。
飛絮踉蹌着回到屋內,齜牙咧嘴的躺在牀上,眼角卻沒有一絲淚珠。這樣的事,我早已經習慣了呢。與在楊柳小院被悶死比起來,我情願捱打——因爲這樣,我能呼吸到最新鮮的空氣呢。父王總是說我身子不好要安心靜養,就把我獨自一人鎖在這個僻靜的院落中,不能與任何人有所接觸。我知道,父王他討厭我,不想讓我出現在他的面前纔會不讓我出門的。因爲,是我把母親害死了啊。
我聽府裡的丫鬟們說過,母親是個美麗端莊卻又溫柔婉約的女子,也是父王最爲寵愛的妃子。我沒有見過母親的容貌,但他們都說我長的和母親極爲相似,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有時候,我望着鏡中的自己,就會想象那是母親的容顏。母親在看着我呢!可她一定不會和我一樣調皮搗蛋,也不會讓總是惹父王生氣。如果她還活着,有多好啊。父王不會那麼恨我,我也不會那麼寂寞了……
“小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雪芽清醒了過來,下意識的問道。她也被打的不行了,但她更關心飛絮的傷勢。
雪芽三歲就被賣到燕王府,做着粗笨的活計,也沒少捱打。等她七歲時,當管事婆子見她懂事勤快,就把她分給飛絮小姐做貼身侍女。當她第一次見到飛絮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漂亮的女孩啊!飛絮小姐當年才六歲,粉妝玉琢的就像個娃娃,讓人看了就想把她摟在懷中好好保護疼愛。見了她,我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只覺得自慚形穢。可小姐拉住我的手,喊我“雪芽姐姐”,還笑嘻嘻的拉着我的衣袖,纏着我講故事給她聽。我冰冷的心被飛絮的熱情逐漸融化了,以她的喜而喜,以她的悲而悲。王爺,飛絮小姐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啊!可您爲什麼那麼狠心,把她一個人關在這麼冷清的地方?您給她再多的賞賜又有什麼用?小姐要的是您的疼愛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