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曼心中不虞,臉上便多少有不耐,在她心裡,沈夫人於她無生養之恩,更無舐犢之情,自己也不靠她吃飯,尊重她是人之常情,不是應當應分,沈夫人心中氣壞了,人本來身體就不好,容易多想,這下可不得了啦,只覺要暈過去。高世曼剛一出沈夫人門,便看到杜姨娘來了,她理也不理那小妾,徑直走了。
杜姨娘巴不得她不理自己,自己也不用行禮,待進了房,見沈夫人臉色不好,便坐過去柔聲道:“夫人怎麼了?”
沈夫人喘了一會兒道:“羽心,你這肚皮也太不爭氣,入府這麼多年,卻沒見一絲兒動靜,你若不趁我還活着生下長子,以後只怕她容不下你比她先生下長子啊!”
杜姨娘一愣,生下兒子是不指望了,多撈點錢倒是有必要,她默不做聲,沈夫人更是心疼她。沈夫人做了半輩子嫡妻,竟還心疼起一個姨娘來了。杜姨娘心思翻涌,終得一計,她知道高世曼還要去老太太房裡,於是讓沈夫人新送來的丫頭紅薔在那兒盯着。紅薔出去,杜姨娘又跟出去對她這般耳語一陣,紅薔點頭去了。
高世曼在上房請了安便回來了,遠遠地就瞧見杜姨娘在府中矮樹邊乾嘔,她悄悄兒走近,只聽那丫頭道:“姨娘,您怎麼了,莫非是有了身子?”
高世曼的心咯噔一下,盯着那主僕二人看了半天,她們似沒有發覺身後有人,杜姨娘嘔得很是辛苦,頓了頓對那丫頭道:“別胡說,若被有的人知道了,這孩兒便活不成。”
“是,姨娘。”
心落入冰天雪地,她只當沈立行實在忍不住方纔有了一回,實沒料到人家早就搞到一起去了,現在連人命都搞出來了,她心中冷笑連連,安心見她臉色不好,心中十分害怕,跟在她身後噤若寒蟬。沈立行房中人少,子嗣有單薄趨勢,如今有了長子,必是十分寶貝,絕不可能讓杜姨娘拿掉。
安心替高世曼嘆氣,替天下所有無奈的女人嘆息。高世曼定了定神,輕輕從杜姨娘身後離開,她不知道,杜姨娘此時正得意地陰笑呢。
高世曼因心情不好離府,現在回府,心情更加不好,她晚飯又沒吃,坐在書房發呆,後來她找出蘇潛曾送給她的那枚玉佩,看着那玉佩,她只覺命運弄人,這塊玉佩已然沒有留下的必要了,扔了,太可惜,怎麼處置纔好呢?
沈立行得知高世曼回府,興沖沖地回來,他悄悄走至書房門口,準備給她來個突然襲擊,結果一看到的便是她拿着塊玉佩癡癡發呆的樣子,沈立行正準備開口問她何以對着塊玉佩發呆,突然想起這塊玉佩應是蘇潛私下送給她的,他的心一沉,只覺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來,悄悄兒退出來到臥室,他坐在牀沿開始發呆。
想他沈立行年輕有爲,想嫁與他的女人不少,可他偏偏怎麼腦子進了水,喜歡上這麼一個沒心肝的女人。那蘇潛到底有什麼好,他到如今也沒搞懂,她不知道蘇潛定親了吧,還拿着那塊破石頭癡癡地看,再看蘇潛也不是她的良人!
真想知道她得知蘇潛已然是他人夫君後的表情啊,沈立行恨恨地想,他的雙拳忍不住越收越緊,恨不得將蘇潛的腦袋砸碎。呆坐了一會兒,只覺氣悶,於是出房去看母親。
高世曼最終決定將這塊玉佩送給新來的陶藝,她找到陶藝將玉佩遞過去道:“陶藝,這是給你的見面禮,收着吧。”
陶藝不敢收,她不知道沈府居然還有這種規矩,高世曼不耐地道:“來了我這裡就按我的規矩來,讓你收下就收下,不收你就回齊王府。”
陶藝哪敢不收,忙恭恭敬敬接下道:“謝主子。”
高世曼轉身就走,陶藝忙道:“沈大人回來了,他去沈夫人那去了。”
“嗯”,高世曼淡淡的應了一聲,再一想,親孃就是親孃啊,兒子還是跟老孃親,中國大部分男人都聽孃的話,中國好兒孫啊!那些說什麼娶了媳婦忘了孃的人,都是些什麼人吶。幸好自己陷的不深,還有機會拔腿。
沈立行去了母親那裡,沈夫人自然要在兒子面前告上一狀,自己反正也活不長,更不能在有限的生命裡活的這般憋屈。縱觀天下,還沒哪個兒媳婦給婆婆氣受的呢。
得知高世曼給母親臉色看,沈立行心中又是難過又是失望,想來自己怕是入了障,竟覺得她什麼都好。沈夫人見兒子臉色難看,也不再說,只道:“這娶了媳婦兒,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是得好好管管她。任她身上有再大的本事,也是你的媳婦兒。”
夫妻二人有了隔閡,自然互相不理。高世曼坐在書房東寫西寫,熬至半夜也沒休息,沈立行心中苦悶,也不想理她,於是兩人開始冷戰。
秦二成親,高世曼自是要去的,她強顏歡笑,看着別人真心相愛,免不了心情更加低落,李陵見她不開心,坐在她身邊,一言不發。高世曼也不能總不理人啊,她對李陵道:“杜姨娘懷孕了。”
李陵一愣,看了她半天才道:“沈立行的?”
高世曼失笑:“不是他的,難不成是你的?”
李陵嗔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失言,那杜姨娘跟劉保暗渡陳倉也有不少日子了,現下弄出個孩兒,還真難說是不是沈立行的呢。
“沈立行知道嗎?”李陵輕聲問她。
“知道”,高世曼隨口胡謅,她親耳聽到杜姨娘說不要讓別人知道,但是孩子他爹肯定不是別人,不然怎麼保護那孩子呢,在杜姨娘眼裡,自己這個正妻八成是個惡魔吧,沈立行若知道了,爲了長子,肯定要幫她瞞着自己。哎,其實這算個什麼事兒呢,你們郎有情,妾有意,我怎麼會做個人人不齒的小三兒呢,哼。
李陵見她面無表情,並無悲憤,於是道:“一般人家,嫡子未出,庶子不能留。”
“算了,他已二十多歲了,多年未有子嗣,現下好不容易有了,肯定會留下的,再怎麼說,那孩子也是一條人命啊!”高世曼搖了搖頭。
李陵還能說什麼呢,就算這個孩子不是沈立行的,待生來下,那才叫有好戲看,他很期待呢。
“你有什麼打算?”李陵問她。
“我有什麼打算,先將手頭的事兒做好,人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我會尋機離開的……”她有合離書在手,誰怕誰。
李陵難抑心中激動,看着面前的人兒,他等的不就是這一天麼。
回府後,沈立行果然沒說杜姨娘懷孕之事,看來是真心護着那母子啊,也難怪,這麼多年的第一個孩兒,要是她,也會捨不得的。
沈立行見她不理自己,也是氣不過,乾脆也不理她。一時間兩人之間醞釀着一股詭異的氣息,使得下人們都戰戰兢兢的。
高世曼忍了幾日,只覺對沈立行失望已極,有什麼事兒當面鼓對面鑼的說清楚就是了,她也不是那種心狠陰鷙之人,這般冷戰下去,她都覺得活着沒什麼意思了,俗話說的好,買賣不成仁意在,夫妻做不成,還可以做朋友啊,她想着哪天閒了跟他聊一聊,如果不行,就將那合離書拿出來好合好散算了。
她事情很多,哪有時間跟人家嘔閒氣?
一日,沈立行進院與新來的陶藝撞了個滿懷,他本來心情就不好,這下將氣都撒到陶藝身上。他開口就是:“你是新來的?沒長眼睛!”
陶藝是李陵的人,本是不怕沈立行的,不過是不小心撞了一下而已,何況還是他自己沒看見先撞上來的,何苦要罵這麼難聽,她當時也不服氣,頂嘴道:“明明是沈大人沒看到在下……”
沈立行大怒,鬱積在胸的悶氣如滔滔江水發泄出來:“大膽,哪裡來的奴才!滾!”
陶藝不再做聲,但是臉上、眼中盡是不滿。
沈立行更是惱火,指着她的鼻子道:“都上天了啊!說一句也不行,跟誰學的,跟你主子學的吧?以爲翅膀硬了是吧!你給我收拾鋪蓋滾蛋!”
陶藝不動。
沈立行再罵:“叫你滾蛋沒聽見?哪兒來,滾哪兒去!”
高世曼聽到動靜出來看,見沈立行說這麼難聽,她也有些生氣,他不是喜當爹了嗎,應該高興纔是,用不着指桑罵槐,若是容不下自己,早說就是,她倒是樂得給他們一家三口騰位子呢。於是她面無表情上前道:“這是殿下送來的女衛,你讓她滾到哪兒去?”
沈立行見她一出來就板着臉,心中是又惱又難過,當即口不擇言道:“你能耐啊,全天下的男人都圍着你轉,不是這個送你玉佩,就是那個送你女衛,怎麼,顯着我特別無能是吧?不能滿足你這些是吧?”
“沈立行!”高世曼大怒,他說的這是真心話吧?他以爲自己是什麼,是水性揚花的交際花啊。
聽她直呼自己的全名,沈立行知道她這是惱了,便有些心虛,平日怎麼着也是“彥堂哥”叫得清甜。見她怒瞪着自己,他的氣又上來了,當下不甘示弱道:“怎麼,我說的不對嗎?”成親這麼久,連洞房門邊兒都沒摸到過,全天下有他這麼窩囊的丈夫嗎?他也是越想越氣,血液衝上大腦,便什麼也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