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曼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再說下去,只怕精明的皇上要嫌她囉嗦了,點到即止,皇上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不一定會在自己面前流露。正準備告辭,只聽皇上道:“世曼,你替朕跟襄城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讓她好生的過日子,誰這一生不遭遇些坎坷和痛楚,過了這個坎兒,再生個孩兒,以後日子就慢慢好過了。”
只聽得高世曼心中一緊,她擡眼瞧了瞧皇上,見他愁眉深鎖,面有疲色,忍了忍只得點頭應下。
出來的路上,她一直憤憤不平的。不是誰都跟她一樣,能活兩輩子的,人生苦短,憑什麼要過那非人般的日子,襄城又沒害過人,憑什麼憑什麼!
試問她可做不到捨己爲人,聖母不是誰都能做的。讓襄城苦哈哈的守一輩子活寡,成全那個心思狡詐的王妃,呸呸呸!善良與愚昧只有一線之隔,她向來能極有分寸的把握住兩者的區別,她不容許襄城將希望寄於一個潛在的敵人。
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年讓襄城跟了那個周文笛呢!有後悔藥嗎,要是有,高世曼立馬吃一瓶!
她一路想着心思,卻不知陰妃正在前方看着她。高世曼在皇上面前越發得臉,如今皇上竟還允了她不跪之榮,這又如何,她見了自己就算不跪,也得給我客客氣氣的。陰妃自吃了高世曼的暗虧,便一直耿耿於懷,今兒偶遇,自然是想給她吃頓排頭再說。
等高世曼回神兒,卻發現陰妃立的挺挺的,站那兒等着自己給她請安吶,她本就因襄城之事,心中不大痛快,這會兒見了討厭的陰妃,別說給她請安,她簡直眼梢兒都懶得給她一個。
陰妃等着高世曼請安,然後再出言譏誚幾句過過癮,哪知高世曼跟沒看見她似的,面無表情從她身邊兒擦肩而過!
“放肆!”陰妃一個沒忍住。
以爲高世曼會回身,可人家壓根兒跟沒聽見似的,高世曼又不傻,要是接了這個茬,不就是承認放肆的是自己麼。
一個巴掌拍不響的感覺好糟糕,這兩人吵架,始終得不到對方的迴應,這哪裡還有什麼吵架的激情,只覺自己跟個小丑似的,自個兒在臺上耍呢!
陰妃可不是什麼善碴兒,她惱羞成怒,這宮中除了皇上和皇后,還沒有誰敢這般對她呢。
“沈少夫人!”她終於開了尊口。
高世曼不得不停下轉身:“陰妃有何事?”她不冷不熱,更不會請安。
陰妃眯了眯眼道:“見了本宮,你敢不顧而去?”
“我這不是‘顧’了一下嗎?”高世曼故意自稱“我”,還咬文嚼字了起來,說“顧”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還學周星馳拖長了音調,氣不死你。
陰妃氣的臉都綠了,她指着高世曼道:“大膽,你敢在本宮面前稱‘我’?誰教的你規矩!”
高世曼陰陽怪氣地道:“皇上教的,我在他面前也是這般,他老人家默許的,你待如何?”
“你……胡說!”陰妃真想說她放屁,奈何自己是貴人,裝腔作勢好累。
“不信你去問皇上……哎,勸你現在別去,皇上剛纔被我氣了個半死,你可不要自投羅網纔是”,高世曼黑白顛倒,直糊弄得陰妃雲山霧罩。
陰妃聽她說話這般粗魯,直氣得笑了:“哦,你竟有如此本事?”
“不信拉倒,襄城來信讓我替她盡孝,盛情難卻,哪知皇上卻不樂意,哼,他不樂意,我還不樂意呢,氣不死他……”高世曼故意這般說,她還就不信這陰妃是個傻的,皇上我都敢氣,你陰妃算個什麼?我把皇上氣個半死,現在還不是豎着走出來了,毛髮未損,幹氣去吧你!
話說皇上剛纔確實氣了個半死,但不是高世曼氣的呀,她這話說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把陰妃繞糊塗後直接轉身就走了。
見她這般,陰妃反倒不氣了,她略忖了忖高世曼剛纔所說的話兒,現在高世曼是沈立行的正妻,又官居三品,拓糧有功,以皇上這性子,還真有可能被她氣得半死而又隱忍下來。
陰妃挑了挑眉,心思活泛了起來。她帶着人走到殿外,先是讓小太監將童公公叫出來,童和見陰妃過來,擠出笑上前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陰妃報以淺笑問道:“剛纔遇到沈少夫人,她說皇上正在生氣……可有此事?”
童和一聽,可不是麼,那個該死的蠻夷贊普,把皇上心愛的襄城公主折磨成這般,能不氣麼!他感同身受,當即義憤填膺地道:“哎喲,可不是嘛,皇上他……”想了想,襄城公主過的不好,可不能讓這陰妃知道了,又不是她肚子裡掉的肉,知道了還不得笑話死,於是住了口。
陰妃見他收口,心中冷笑,好你個高世曼,果真膽兒肥了呀,敢惹皇上生氣,別以爲皇上英明,就不會把你怎麼樣,待本宮進去添把柴,這也夠你受的!
“皇上可要保重龍體啊,童公公,進去傳報,本宮想見見皇上”,陰妃想也不想便示意自己要進去安慰皇上。
童和哪敢違拗,只得進去通傳。
皇上等高世曼走了,正想着襄城之事,其實他認爲高世曼說的很對,只要自己翅膀硬了,可不是要掃平西邊麼。只是現在翅膀沒硬啊,倒苦了襄城那孩子啊,皇上也是父親,心中不能說不痛。這當口兒,聽說陰妃求見,皇上冷笑一下,暗道這女人真沒眼色,這會兒來吃自己排頭不成,於是道:“讓她進來。”
陰妃嫋嫋入殿,行了禮擡頭悄悄兒觀察皇上臉色,皇上不耐道:“何事?”
“皇上”,陰妃小心翼翼地道,“沈少夫人一向沒規沒矩,您別生氣。”
皇上一愣,陰妃這話是什麼意思,竟說起高世曼了。她哪裡沒有規矩了,自己瞧着,那孩子規矩的很,比你陰妃規矩得多了!
陰妃見皇上明顯一呆,以爲被自己言中,皇上面子上拉不下來,於是自作聰明地道:“君君臣臣,她自以爲與襄城公主交好,便能登堂入室,代替其位討好皇上,實是癡心妄想、不自量力。”
皇上越聽越糊塗,於是不動聲色看着陰妃,瞧她還要說什麼。高世曼剛一出去,陰妃就知道自己在生氣,這會兒求見,八成是沒安什麼好心,正常情況下,得知皇上心情不好,誰不避而遠之,她倒撞上門來。
陰妃邊說邊觀察着皇上臉色,她只能看出,這會兒皇上心情不大好。她哪知道皇上是因襄城之事生氣吶。
“皇上別生氣了,臣妾瞧着沈少夫人就邪性的很,沒想到她竟有如此念想……”陰妃急於埋汰高世曼,所以說話也就不怎麼好聽。
皇上心中已惱,冷不防道:“你剛纔遇到世曼了?”
聽皇上還親暱地稱其爲“世曼”,陰妃腦中一亂,稀裡糊塗地就道:“她氣哼哼地走了,見到臣妾也不理不睬的……”陰妃不忘再上去踩上一腳。
“哦,那你如何知道朕在生氣?”皇上不動聲色。
“……臣妾叫住她,她口出狂言……臣妾猜的”,陰妃有些惱自己怎麼口舌如此蠢笨。
皇上定定地看着陰妃,此人是高世曼不喜之人,也是他討厭的妃子,幾十年下來,脾性不改,他能肯定,陰妃這會兒進來沒安好心,話裡話外都在說高世曼的不是,他陰了陰眼眸,斯條慢理地道:“陰荔顏,世曼是國之功臣,即便口出狂言,也是她能力使然,你深宮久居,勸你最好少管朝堂之事。”
陰妃聞言,瞳孔差點散了,皇上直呼其名!她暗吃一驚,這下投井下石不成,反倒砸了自己的腳,這皇上脾氣越發的難猜,今兒自己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皇上……”,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呀,陰妃鬱恨難平,可她不敢說出口來。
“下去”,皇上淡淡地道,口氣已冷。
陰妃頓了頓,終是不敢再說,行禮告退。
皇上冷哼一聲,叫來童和,叫他去打聽剛纔高世曼遇到陰妃發生了何事、說了何話。
童和回來,一五一十地跟皇上說了,皇上聽到高世曼調戲皇妃,不僅不覺生氣,反覺解氣。好歹也是自己的妃子,出入皆代表皇家顏面,今天被高世曼這般打臉,他卻覺得過癮。
笑了笑,皇上對童和道:“世曼這孩子啊,果然是不講規矩。”
童和擡眼瞧了瞧皇上,暗道這是誇呢,還是貶吶!他怎麼覺着皇上在誇她呢?
可不是麼,喜歡的人,放個屁都是香的;不喜歡的人,奉承你一句都覺得是臭的。活該陰妃是皇上不喜之人。
陰妃在皇上這裡吃了彈子,在皇上面前還不敢怎麼着,一回宮便氣得抹了桌子。桌上杯碟呼啦啦全落在地上開了花兒。
“娘娘息怒!”宮人見狀撲通撲通全跪了下來,她身邊最爲得寵的新慧也嚇得跪了下來。
“好你個賤人……”陰妃咬牙切齒罵着高世曼,她只覺自己堂堂皇妃,在皇上面前竟不如一介小民,她可是給皇上生了齊王啊,她可是齊王的母妃!她如何能忍受自己竟不如高世曼這個事實,兒子暗戀她,皇上喜歡她,自己最在乎的人,都喜歡高世曼那個賤人,讓她如何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