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立行聽說祖父不行了,心中略驚了一下,猶疑不定地往上房去了,放下食盒,只見老爺子窩在被子裡,理也不理他,任他怎麼說話兒,老太爺也不吭不哈的。
無奈,他只得問燕兒:“老太爺這是怎麼了?太醫怎麼說。”
燕兒擡眼覷了牀上閉口不言的老太爺,不知道該如何措辭說出太醫交待老太爺只有半年大限的話來。
紅喬見燕兒不理大爺,忙插話道:“大爺,太醫吩咐說,老太爺情況不大好,府上該準備的都要準備着……”
沈立行眼皮子一跳,看了紅喬一眼,又往牀上看去。頓了頓道:“你們都下去吧!”
燕兒和紅喬互視了一眼,便前後腳出去了。
沈立行想着祖父前些日子說的什麼“明兒我就不行了”的話,走到牀前試探地道:“祖父,您現在能說話兒嗎?”
老太爺閉着眼不理,反正他就不說話,你奈我何?
沈立行一眨不眨地盯着祖父的臉,見他眼睫微閃,心中大定,故意悠悠地道:“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功夫,祖父便這般病來如山倒了,可惜曼兒還精心準備了幾個菜讓孫兒帶回來,這豈不是浪費了?”
老太爺一聽,突地睜開眼,騰地坐了起來,沈立行裝作嚇了一跳,直直地望着垂死病中驚坐起的祖父。
“菜呢?”老太爺這幾天裝病也沒怎麼好好吃過飯,聽到孫兒帶了菜回來,可不就再也裝不下去了。
沈立行挑眉,戲謔地瞧着他道:“祖父您不是病入膏肓了麼?”
“壞小子!”老太爺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掌瞪眼道:“你這是咒祖父嗎?”
沈立行笑而不語,老太爺突然湊他面前道:“老子這是在幫你,懂不懂。”
他當然明白,在發現祖父是裝病的當口他就有些小激動,爲祖父,也爲自己。高世曼固執地要求十八以後再嫁入沈府,他也拗不過她。若是惹惱了她,說不得就要跟他翻臉,雖說現下蘇潛那邊大局已定,過些時日他將續絃的消息必會傳入蘇府和京城,但現下那女人在京城可不愁嫁,細說起來,她比之公主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明白這點兒,他扯了扯嘴角道:“祖父捨己爲人,孫兒感佩五內,只是這婚期,還得祖母出面方可定下,不知祖母她老人家……”
老太爺一聽,眼中閃出一絲欣喜,他低聲道:“你祖母知道,只管去和他商量。”
沈立行正準備出去,只聽老太爺在身後低聲斥道:“你帶的吃食呢!”
瞧着老太爺眼白比眼黑多的樣子,沈立行悶笑一聲,扭身將食盒拿過來,小心伺候祖父用了飯。
老太爺吃的心滿意足,吃罷將空碗丟給他道:“拿走拿走,老子吃不下。”
沈立行了然地將東西都收拾妥當,然後拎着食盒,一臉愁雲慘霧地去了。他來到祖母房中,直聊了好半天才走,祖孫三人一拍即合,只有別人都矇在鼓裡。
第二日宮裡來人,宣高世曼晉見,皇上還賞了三十匹錦緞以示恩寵。高府諸人是個傻子也知道,皇上這是待見大小姐呢,於是都與有榮焉。除了魯姨娘和高世娟的心在流酸水,高世曼也煩的不行。這皇宮跟個牢房似的,每回進去都是膽戰心驚,那老頭子八成是爲了玉米的事兒,有事找齊王說說不就行了,可他發了話,她又不敢不遵從啊。
排斥歸排斥,她還是不敢公然抗旨的,洗漱罷,她便不情不願地入宮了。
皇上正在兩儀殿議事,她只好又跟上回一樣,傻呆呆地立在殿外等候。誰知剛站了一會兒,陰妃宮裡來人讓她去坐坐,高世曼壓根兒就不想見那渾身散發着奸商氣息的陰妃娘娘,於是對來請她的宮人道:“皇上有召,恕民女不敢擅自離開”。
那宮人看着有三十多的樣子,聽她這麼說便看了她一眼,眼中一絲不耐閃過,高世曼見了心中大怒,什麼人啊,來請我去,就態度好點兒,這麼端着算怎麼回事兒?
只聽那宮人不冷不熱地道:“高小姐,皇上這裡還早着呢,娘娘吩咐了,要跟高小姐說幾句話兒,皇上這裡議政,一般得到中午方罷。”
高世曼正想着如何拒絕,童公公出來了,她心下一喜,以爲皇上要叫她進去,哪知那宮人堆着一臉的笑迎上去道:“公公忙完啦?”
見是陰妃宮裡的人,童公公帶着公式化的笑容道:“娘娘她……”
“娘娘得知高小姐入宮,便讓來請她去坐坐……皇上還要忙一陣兒吧?”那宮人笑眯眯地道。
童公公想了想道:“皇上還在議事,不若高小姐先過去吧,站在這兒時間長了,省得又腿疼。”他可是記得上回這高家小姐說什麼站不住的話的,與其如此,不如讓她先去陰妃宮裡坐坐。
高世曼就差撫額了,公公啊公公,我今兒就想站在這兒行不行啊?誰要你多嘴的啊。
那宮人見高世曼一臉不情願,當下也有些不樂意了:“走吧,高小姐,娘娘還等着呢。”
高世曼幽怨地瞧了童公公一眼,只好悶悶地道:“走吧。”
磨磨蹭蹭到了崇陽宮,高世曼見陰妃高高在上坐在那兒,隱隱感覺她對自己有些敵意,於是也不敢大意,她規規矩矩地跪下行了一禮道:“見過娘娘。”
哪知陰妃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也沒說讓她起來。她暗道不妙,忍了忍道:“不知娘娘叫臣女過來,有何見教?”
立在一旁那個領她過來的宮人突然斥道:“娘娘未發話,你多什麼嘴!”
高世曼一愣,擡頭瞧了瞧她,又瞧了瞧陰妃,兩人都冷冷的,看來今日來者不善啊!她只得低頭閉嘴,再不吱聲。
“新慧,本宮頭好疼,扶我下去歇會兒”,陰妃突然起身。
那個宮人忙上前扶着陰妃進了後殿,高世曼悄悄擡眼看了看,心中暗罵,這個老虔婆,原來今天是故意整自己的吧,也不知道哪裡得罪她了,真是流年不利。她來到這異世,除了在皇宮跪過,還真沒怎麼對別人下過跪,她心頭全是火,口中默唸:“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跪了好半天,那陰妃還沒出來,更可氣的是皇上那邊也沒人來叫她,她實在跪不住了,忍不住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一屁股坐在腳上了。
哪知有個秀氣的宮人這時道:“高小姐,請不要爲難奴婢……”
爲難你妹啊,高世曼暗自腹誹,瞟了她一眼,見她不像剛纔那個新慧一般盛氣凌人,便消了點火,也不理她,讓她直直地跪着,當她是機器人呀!才懶得理你。
那宮人悄悄退下,沒一會兒,那個新慧便晃了出來。她在高世曼身前站定,淡淡地道:“高小姐,你這般坐着,呆會兒娘娘瞧見了,必會更加頭疼。”
高世曼忍了忍,終是沒說話,但是仍坐着不動。
新慧怒從心起,就是面前這個賤人,害得娘娘與齊王母子失和,今兒娘娘就是要給她點顏色看,她還敢這般囂張!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見她還是無動於衷,新慧火氣更盛,厲聲道:“高小姐!”
聲音尖厲,隱含忮刻。高世曼見一個下人這般狗仗人勢,對着她大呼小叫,當下也有些毛了,她擡眼冷冷地道:“本官是皇上親封的國子監六品助教,你是什麼品級,敢對着本官鬼哭狼嚎?”因她心中壓着氣,所以說的話也十分不中聽。
新慧一愣,面前此人說的沒錯兒,她確實是從六品上的國子監助教,自己還真的在她面前不能唐突了。正在猶疑,突聽身後冷冷的一聲道:“高小姐跪無跪相,坐無坐樣,這是對本宮不敬;出口頂撞,言辭激烈,是爲不恭,如果本宮願意,完全可以把你拖出去打板子。”
原來陰妃見小宮女將新慧叫了出來,以爲高世曼發生了什麼狀況,便尾隨着出了來。一出來便看到她一臉不服,出言無狀,心中冷笑一聲,就怕她不招惹自己,這下逮着機會了,還不趁機好好發作一下她?
高世曼見陰妃出來,心中一冷,這老虔婆擺明了是要整自己,八成是更年期到了,好女不跟瘋狗鬥,於是斂下眉也不做聲了。
陰妃見她仍是那個姿勢不動,心頭火起,對新慧喝道:“見了本宮,面露不虞,目現兇光,掌嘴!”
那新慧早忍了半天了,主子發話,可不要好好過下癮,當下左右開弓朝高世曼打去。高世曼沒想到陰妃竟要整她到此種地步,又未設防,直被打得兩眼冒金星。等她反應過來,臉上早捱了好幾巴掌,只聽陰妃道:“算了算了,呆會兒她還要見皇上,可別打傷了。”
媽的!高世曼心中又怒又恨,那股子倔勁兒上來,她強忍着眼淚,以手捂臉,惡狠狠地瞪着陰妃。陰妃見她怒視自己,心中大怒,以手指她高聲道:“反了反了!沒挨夠是不是?”
新慧一聽,照着她腰側就跺了一腳,高世曼措手不及,被踹得歪倒在地,她兩輩子加在一起,也沒被人這般侮辱打罵過,來到這封建時代,身邊除了少數心懷不軌之人,親人朋友莫不是待她疼愛尊重有加,何嘗被人這般折辱過?這個宮人下手還挺狠的,臉上火辣辣的就不說了,特別是腰後側,這會兒痛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