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咸陽宮的東宮出廣運門,經安上門街右轉。
便來到了欽天監。欽天監又名太史監,在秦朝稱之爲太史監比較多,欽天監只是吳雙童鞋的一種叫法。
在秦朝,秦始皇關注的更多的是修真,是阿房宮的建造,是驪山皇陵。
於是太史令在秦朝的地位,並不高。
而今日,吳雙的來臨,讓太史令大受感動。
一聽到有人來報,說是公子子嬰來了。
立馬放下手中的事情,領着太史監上上下下一共六人來到門口迎接。
太史監的年齡已過六十。
跪在馬車外面,“下臣不知公子前來,有失遠迎,請公子降罪。”
韓涵藉着李家的光,官拜護軍都尉,而這一次,因爲韓妃在此,於是吳雙叫來韓涵隨行,算是保護他的姑姑吧。
人爲見,聲音先傳了出來,“福子,將太史令扶起來。”
福子領命,朝太史令走去,只聽見吳雙掀開簾布,從車內下來,一邊說道,“公孫大人不必多禮,本公子只是順道過來看看,公孫大人不用這般拘謹。”
公孫閆有些受寵若驚,說得好聽點,他是個太史令,可是太史令只是一個文官,毫無實權,說得不好聽一點,像他們這種小官,有時候真的比不上宮裡邊得主子信任的近臣,比如說扶他起來的福子公公。
“公子這話說得讓下臣汗顏,您能屈尊來此,是微臣的榮幸,裡邊請。”公孫閆的聲音裡是說不出的激動,卻還是知道要將人請進去。
韓姝兒此時卸下了披風,穿着一套太監的衣服,頭上戴着一頂帽子,假扮成太監跟着吳雙的後面。
公孫閆邊說話邊帶領着吳雙府邸走去。
一番寒暄之後,吳雙才輕叩桌面,對公孫執道,“今日前來,乃是有事請公孫大人幫忙。”
公孫閆頷首道,“公子此言折煞下臣了,您能想到老朽,是老朽的福分。不知下臣能爲公子做些什麼?”
吳雙對着立在這裡的其他的人員道,“本公子與公孫大人有要事詳談,爾等暫且退下。”
衆人頷首,恭敬的道,“諾!”
其餘人都已離開。
只餘下吳雙、公孫閆和扮成太監的韓姝兒。
公孫知道肯定是有什麼不一樣的事情要發生,纔會讓這位子嬰公子如此的小心。望了一眼這個眉清目秀的‘公公’,有些臃腫的老臉閃過一絲快得難以捉摸的情緒。
吳雙側過臉與韓妃對視了一眼,才低聲道,“公孫大人,這位是含章宮裡的韓妃娘娘。”
公孫閆大驚,立馬衝韓妃行禮,“下臣拜見韓妃娘娘,冒犯之處,請娘娘恕罪。”
韓妃虛扶了一把這個公孫閆,后妃面見臣子,這怕是極少的場合,“太史令切莫多禮,本宮喬裝前來,實屬無奈,還請太史令……”
公孫閆立馬點頭,“下臣明白,請娘娘放心。”
吳雙待二人打完招呼之後,才說,“公孫大人,請坐吧!”
公孫閆有些坐立不安的坐回墊子上去,心裡七上八下,這個子嬰公子,膽
子不小啊,竟然敢暗中協助後宮妃嬪出宮,這是罪名說大不大,說笑也不小啊,他突然覺得心裡一陣寒意掃來。
望向吳雙的眼神甚是不解。
“相信大人也知道,韓妃娘娘乃是公子高的生母。”吳雙假裝沒看明白公孫閆的神情,徑自說道。
“是……可是這與……”公孫閆有些不知所云的答了一句,很想問,這跟您將韓妃帶出宮有關係嗎?
可是坐在上首的是如今手握監國大權的公子,他不敢直言不諱的問哪,只能憋在自己心中,思緒卻在飛速的運轉着……回想有關公子子嬰和公子高的有關信息。
怎麼都沒找到這兩個人有什麼交集。
公子高在十六歲那一年,南蠻入侵,公子高請命出征南蠻,費時三月,一舉平定了南蠻動亂,也因此一役,秦始皇注意到了這個兒子,龍顏大悅,將渭水以南的興樂宮賜給了公子高,而秦始皇的態度也表明,公子高已無爭奪太子之位的希望,獨立門戶的皇子,已食王侯的俸祿,這些都是不成文的皇家規矩。
而公子高似乎對此並無異議,也沒有爭奪帝位的意思,自那一役後,便深居簡出,偶爾出入朝堂,也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只是公子高少年封府成名,爲人難免高傲,不屑與一般臣子爲伍。
偶爾進宮,跟皇帝及親孃請個安而已。
卻聽說與公子胡亥有些私交。
讓人費解。
爲何呢?那是因爲,身在官場,誰都知道,胡亥公子那是最傲驕的一個,也是行事作風頗有些殘暴的。
年僅十歲的公子胡亥就曾冷眼看着將是將數十萬的儒士坑殺,這份冷血,當真少見!
“公子高至今未娶正妃,身爲母親,甚是擔憂,便想來太史令這兒卜一卦。”吳雙道。
公孫閆明瞭,原來如此,這個理由確實夠充分,可以他多年爲官的經歷,總覺得有何不妥。
卻沒有多問,官場上的生存法則便是:少言。
“下官明白,下官這就去準備。”公孫閆起身說道。
吳雙點頭。
“那公子和娘娘就在此稍作歇息,下臣去去便來。”公孫閆又道。
公孫閆出去之後,韓妃才皺眉道,“你確定大白天的來這裡,沒有問題?”
吳雙優雅的端起手邊的茶水,淺抿一口,“你放心,本公子趕來,自然是有把握。”話裡那股自信頓時讓韓姝兒懸着的心放下了不少,卻又聽吳雙笑意明顯的衝自己說,“倒是娘娘,不要讓本公子失望纔好。”
“不過你的消息來得挺快也挺準,急着把蒙毅差去,是個高招。李斯覺得沒想到。”韓姝兒笑言。
吳雙不可否認的挑眉,表示贊同,卻沒有接話。
從太史監出來,吳雙才徹底明白,原來所謂的‘占卜’真有這麼神奇。
而在興樂宮的公子高聽到屬下彙報這個消息時,俊逸的面龐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揮退了所有殿內的下人,偌大的殿內只留下一個孤單的身影,竟有一種心酸在蔓延……
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爹不疼娘不愛的日子。
原本以爲可以不用再去關心他們的一舉一動,可他還是忍不住的要去做一點什麼。
可是做的那一點點,這麼多年過去了,不但沒有任何效果,反而給自己平添了不少的堵。
雲中郡。
次日,遠在雲中郡的扶蘇就得到了吳雙將蒙毅派去給皇帝送信的消息。
同時,他也得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起碼這個時候,他真的沒有這個心思,一直以來,努力的告訴自己:一切要以大局爲重。
可嘆他扶蘇半生爲民,這一次,卻出乎其想忘不了那個身影,不分日夜的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不管是溫柔如水的她,還是聰慧狡黠的她,亦或是狠辣無情的她。
吳雙在咸陽的一舉一動,他都十分清楚,能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在咸陽那樣一個暗涌不斷的皇城之中站穩腳跟,她明裡暗裡不知花了多少功夫。
更讓他意外的是,跟宮中的每一個人,她周旋得比他還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擔心她在宮中被人欺負,卻發現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兒……
雖然他跟她近來沒有聯繫,可是卻都沒有放棄去關心對方。
他不是不想她,不是不愛她了,而是,他發現,自己真的不敢面對她。吳雙不會責怪他,可是他會怪自己,怪自己無法完成自己對她的許諾,曾許諾: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他卻無力反抗父皇的旨意。
他不娶王瑕完全沒有問題,這要是放在兩年前,他要說不娶,連父皇也無法逼他。
可是現在不行。
他有了軟肋,吳雙就是他的軟肋。
他若不娶王瑕,父皇或許不會拿自己怎麼樣,但他一定會拿吳雙怎麼樣。更何況王家拋出了這麼大的誘餌,父皇曾三番兩次想換回和氏璧,王賁都含糊其辭,原來王家真的另有所圖。
只是王賁將這麼大的籌碼壓在自己身上,就不怕出意外麼?
想到此,扶蘇在心底冷笑了一聲。
如今再前後聯想起來,一切的一切或許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他突然覺得無比愧對吳雙,越是想得清楚,越是無顏去面對那一張容顏。
都說男兒三妻四妾是正常,尤其是他們這種出身顯赫的公子。可是,那是因爲從來沒有體驗過,真正的去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真的以爲這輩子會孤獨終老,可是上天似乎在眷顧着他,把吳雙送來給了自己,讓這顆冰涼了近三十年的心找到了同樣在紅塵俗世中掙扎的她。
說不出從哪一刻開始淪陷,可事實就是他陷進去了。
對俗世沒有留戀的他,找到了一個繼續的理由。
他扶蘇怎麼會看不明白趙高的野心在哪裡,可悲的是,李斯乃一代名儒,竟然也跟着同流合污。
更讓他心痛的是,他自問沒有哪裡對不起胡亥,可是胡亥爲何對自己充滿敵意。
吳雙時不時的無意流露,讓他當時想不明白,如今分開了,他靜靜地將這一切串起來想,竟然有一種豁然明亮的通透:當無數的無意和她的性情結合起來時,他似乎明白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