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鹿郡尉府邸。
趙政陰沉着臉,眉頭緊鎖,無形的怒火在偌大的空間給人一種難以喘息的機會,氣勢逼人,屋內跪了一地的大小官員,大冬天的,這些官員的額間卻是冷汗連連。
扶蘇穿着一襲繡紫金花紋的藍色長袍,腰間束着一條白玉腰帶,腳上蹬着一雙墨綠色靴履。漆黑的頭髮在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套在發冠之中,宛如嫡仙。
趙政的脾性這麼多年以來,他早已摸得差不多了,雖說知子莫若父,何嘗又不是知父莫若子呢?
伴君確實如伴虎,看着這羣在這擔驚受怕的官員們,真是……
話說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宋雄輝。
宋雄輝雖跪在那裡,卻沒有懼色在臉上顯現。
這種結局,其實在趙政的意料之中,那天吳雙的話讓他想了很多很多,他並不一定想要置姬安爲死地,但是就這樣從他眼皮底下被人救走,他真的很不爽,很不爽。
如果說無人救走姬安,他是不是真的忍心殺了他?
想他貴爲九五自尊,難道就真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麼?沒有人生來就喜歡殺戮,以殺止殺是上位者最常用的方法。
血腥並不是個人喜好,而是不得不爲之,此言說來或許說服力卻不大,卻是他這一生的寫照。
呂不韋按說是他這輩子的貴人,因爲他將身爲質子的自己帶回大秦,自己纔有認祖歸宗的機會,可是此人卻野心極大,已被尊封爲仲父了都還不知道知足,欲把自己當成傀儡?難道我趙政當傀儡當得還不夠,異國囚禁整整十三年,受盡了欺凌與辱罵,誰也休想再次主宰自己,還敢起殺心,簡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再說長安君成嶠,自即位起,就沒有苛待過他一分一毫,甚至還將雍地給他做了封地,可他卻意圖篡位,私下裡明裡暗裡警告了多次,卻不知悔改,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都不懂,執意要爲自己敵,虎口裡拔牙,不知死活。
嫪毐
最是死有餘辜,竟敢……
罷了,罷了,這些事情,不願再提。
墨家若是早日歸爲己用,自己又何苦這樣損傷兵力去絞殺他們?
吳雙有一言是對的,扶蘇一直在民間聲譽極好,有朝一日繼承大統,必能將大秦帶入一個全新的巔峰,只是兒啊,你可懂爲父的這番苦心?
思及此處,不由得擡眸看了一眼立在一側的扶蘇,戍邊多年,成長了不少。
姬安未死,或許是命不該絕吧。
不論個人恩怨還是國家恩怨,只是立場不同,自古忠義難以兩全。姬安,但願你不要再如此頑固不化,終有一天,你會明白。
……
趙政望着這一羣大小官員,無一人有膽色,這官員的選拔……
“你們都退下吧?”趙政頗感無奈的揮了一下手。
衆人如釋重負,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山呼“下臣告退。”
“宋雄輝與公子扶蘇留下。”衆人正準備後退離開時,一道命令再次下達。
“宋都尉。”趙政語氣沉重的喚道。
被喚之人頷首,垂眸,恭敬的答“臣在。”
“繼續搜查,將他的下落給朕找出來。”
“喏!”
“下去吧。”
拱手緩緩退下。
室內已無外人,扶蘇知道父皇有話說,行禮請示,“父皇。”
趙政擡手示意扶蘇走近一些。
扶蘇往前邁了兩步。
“你如何看待此事?”趙政沉聲問。
扶蘇一臉從容,一舉手一投足之間,盡顯皇家風範,五官頗像鄭妃,面如桃杏,姿態閒雅,尚餘孤瘦雪霜姿,瞳仁靈動,水晶珠一樣的吸引人,身形修長挺拔。
假裝茫然的問,“父皇是指姬安被救一事?”
“扶蘇,你這是明知故問。”語氣不輕不重,卻無責怪之意。
扶蘇面露苦笑,“父皇,兒臣不知這其中的原委
,怎麼敢妄言呢?您這不是爲難兒臣嗎?”
趙政聞言,盯着扶蘇,眼裡盡是不解,是的,不解,扶蘇此言是何意,告訴自己,他是一名被流放至邊疆的皇子,他是一名無政見發表權的皇子,十年戍邊,竟也讓他們僅有的父子之情變得如此遙不可及,心中輕嘆,面上則是波瀾不驚,“姬安乃墨家鉅子,是我大秦多年的心頭之患,你覺得應如何處理?”
扶蘇默了半響,作出一臉思索的模樣,然後頷首道,“父皇其實並不是非要滅了墨家的,不是嗎?”此言猶如一顆炮彈,炸開了層層迷霧,也讓趙政看到了扶蘇對政見的一針見血,一如既往的看得透徹。
此子確實是個天生儲君的料,比起宮中的幾位,果然要出色得多。
經歷過軍中歷練,想必早已成熟。
思緒百轉千回。
“那你覺得接下來該如何處理?”趙政試探着問道。
扶蘇擡眸,同樣試探的反問,“父皇若是信任兒臣,墨家的事便交給兒臣吧,兒臣一定會給父皇一個滿意的答案。”
這話一出,趙政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若不是離得近,扶蘇不一定看得出來。
父子倆就這樣相互的對望着,放佛要把對方給看透。
趙政望着扶蘇的眼神是打量。
扶蘇凝視着趙政的神色是等待。
許久,久到扶蘇以爲趙政不會答應自己時,才聽見一個熟悉的嗓音,“好,這事便交給你。此事若是朕滿意,便下旨。”
趙政沒說下旨幹嘛,但是不外乎兩層意思,一種是立扶蘇爲太子,另一種是取消對墨家的追殺令。
不管是哪一種,對扶蘇來說都是百利而無一害,他都是最大的贏家。
扶蘇跪拜叩謝,“謝父皇。”
都是聰明人啊。
這扶蘇是謝父皇什麼呢?
謝父皇信任?
還是謝父皇賞識?
亦或者是謝父皇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