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三年七月十四日出生的九公主,弘曆爲其取名歆婷,封號和恪。本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卻不知從何傳出了謠言,說是令妃不祥,接連三個子女都出生在盂蘭盆節前後——和靜公主生在七月十五,十四阿哥永璐生在七月十七,而和恪公主生在七月十四。
這真是太過巧合的事情,雖然在璟珂看來並沒有多大事,可這迷信的古代,難免成爲一時議論。
令妃只想安心養胎,也還是難免備受干擾。心煩意亂之下,精神也變得抑鬱。一年一胎,三個孩子都還年幼,令妃肩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爲了讓令妃輕鬆些,弘曆做主將和碩和靜公主送去皇太后宮裡,由其代爲撫養。既然未來是成袞扎布的兒媳婦,皇太后定是會盡心盡力去照顧這個孫女。
“只消將謠言擴散,本宮看令妃還想怎麼清靜!”瑾瑜冷笑着,雙手浸泡在玫瑰花瓣水中,鳳仙花染紅的指甲光亮鮮豔。
容兒則是輕輕揉着瑾瑜的雙手,爲她按摩着穴位,笑道:“娘娘英明。既然令妃發現了咱們的事,咱就另想法子,攪到她不得安寧!”
“本宮的一子一女死得冤枉,令妃也別想承歡膝下!”再次睜開眼,瑾瑜則是目露兇光,絕情而冷峻。
容兒先從水裡抽出自己的手,拿過旁邊端盤裡的絲帕,將瑾瑜隨後擡起的一雙手掌包起來,仔細擦了擦,又舀了一小勺子雪花凝脂香膏,蜻蜓點水般在瑾瑜手背上沾了沾,再用幾隻手指輕輕將那幾抹奶白推散開,直到那雙手白皙柔嫩。
“娘娘,眼看這博爾濟吉特氏再幾個月就進宮裡,要不要奴婢去……”
容兒試探性地看了瑾瑜臉色,瑾瑜擡起手,輕輕擺了擺,再雙手交替着自個兒搓了搓,讓那香膏均勻三開,緩緩說:“不過是個老女人,人老珠黃,本宮何懼之有?”
“娘娘,可不要大意輕敵了。”容兒湊近了些,輕聲道,“您想,太祖皇帝爲了葉赫老女布喜婭瑪拉可以屠城,咱們皇上也是有可能這般做的。”
瑾瑜伸出腳,那花盆底鞋踏在地上,容兒默契地俯身攙着瑾瑜的手臂,主僕二人慢慢走出翊坤宮,院子裡六歲的十二阿哥永璂正開心地同幾個太監玩着捉迷藏,瑾瑜目光緊緊盯着愛兒,語氣也變得柔和:“皇上讓博爾濟吉特氏進宮,是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皇上這回娶的可不是一個女人,而是整個草原!”
這般淺顯的道理,瑾瑜又怎會不明白?而事實上,這回容兒的擔心是正確的,十一月十七日入宮的博爾濟吉特氏烏蘭娜,雖然年紀過了三十,卻依舊有着不老童顏,既有成熟女人的風韻,又有與年紀並不相符的容顏,一下子變把弘曆迷得頭昏腦漲。
弘曆給烏蘭娜的封號是多貴人,是多子多福之意,還是其它?
順水推舟幫了塞桑根敦大忙的璟珂,聽着多貴人在宮裡又是跟令妃作對,又是不把皇后放在眼裡,更不顧純貴妃和愉妃的位份,硬以爲自己有着科爾沁撐腰可以無法無天。
偏巧是璟珂幫襯着說話,大夥兒就把多貴人的囂張歸咎在璟珂身上。不想理會風言風語的璟珂索性躲了起來,不見任何人。
直到忻嬪的和碩和平公主週歲宴,璟珂纔不得不進入宮廷。皇太后抱着和靜公主,瞧着多貴人便來氣,幽幽說了句:“今兒個是八公主週歲,過會兒抓週禮可得好好準備,可別讓公主抓了些雜七雜八的野玩意兒,以免他日長大嫁做人婦還不知禮數!”
皇太后沒來由的訓斥,讓忻嬪怔了片刻,旋即明白過來時候,一衆妃嬪都忍着笑,面面相覷,有的還時不時偷瞄着多貴人。
“太后這麼想便是多慮了。”璟珂緩緩站起身,笑着福了一禮,“忻嬪素來識大體知分寸,不比出身名門的女子差。八公主有忻嬪這樣優秀的額娘,怎會行差踏錯呢?”
璟珂這番言語,便是當中撇明瞭她與多貴人之間並無瓜葛。多貴人必定也是有聽出些許端倪,就是心生不滿,在衆位王親貴族之前,也不敢吭聲,只得恨恨地將手中的絲絹兒揉皺成一團。
像這種皇家公主的抓週禮,尤其又是個庶出的和碩公主,不過是走個形式。忻嬪的八公主既沒有固倫和敬公主的高貴出身,有沒有和嘉公主已許了本朝最強勢的婆家,更沒有像和靜公主出生不久就被定下嫁給名門之後超勇親王額駙策凌的嫡孫。
弘曆辦此週歲宴,給足了忻嬪的面子。就是令妃所生的三個孩子,因爲是在盂蘭盆節前後,沒有大肆操辦,因而沒有這般待遇。
“皇帝,回部的戰事打了這麼久,總算有好消息,可要好好賞賜兆惠纔是。”皇太后見弘曆正在愣愣地盯着納蘭岫寧瞧着,略有不悅,便提醒了弘曆。
回過神來的弘曆正要說什麼,卻聽瑾瑜道了句:“皇上,這富察家的三位公子自小進出宮廷受皇額娘喜歡,不如將和平許了福康安?這兩姐妹嫁給兩兄弟,可是一段佳話呢!”
瑾瑜並不是傻,她會說這話,也是因爲見了弘曆對納蘭岫寧和福康安向來態度不一般,心生嫉妒。有時候瑾瑜總會想着,爲何弘曆偏偏對傅恆的三兒子更加喜愛,遠勝過福靈安和福隆安。
當瑾瑜聽到弘曆說的話之後,心中的猜疑更加重——“皇后糊塗了。”
僅僅是簡單的一句話,納蘭岫寧已嚇得臉色蒼白,忙起身福禮道:“皇后娘娘厚愛了!犬子豈能再高攀公主?”
心知肚明的傅恆雖然心裡彆扭,未免築下彌天大錯,也跟隨着納蘭岫寧起身道:“蒙太后娘娘寵愛,蒙皇上不棄,微臣家裡已有了兩個額駙,實在不敢再妄想高攀。”
璟珂全程沉默看着他們,任憑瑾瑜一直使眼色,她也視若無睹。一個多貴人已經讓她成了衆矢之的,這時候還是不要多說話的好。
“皇額娘,朕上個月不才封了兆惠一等武毅謀勇公?爲促進我大清與回部和平共好,朕還晉了額敏和卓郡王品級,又讓霍集斯貝子加了貝勒品級。”
顯然皇太后所說的賞賜並不是指這個,她笑吟吟道:“皇帝甭跟哀家裝糊塗,這兆惠的兒子札蘭泰跟和平是同歲年紀,比和恪大了些,好歹也是孝恭仁皇后的母家,皇帝可別有失偏頗。”邊說着,太后還冷冷地瞟了瑾瑜一眼。
“是,皇額娘考慮得周到,兒子記住了。”弘曆諾諾答着,理了思緒,朗聲吩咐道,“來人!傳朕旨意,一等武毅謀勇公兆惠之子札蘭泰,待成年後尚和碩和恪公主,授和碩額駙!”
怎麼不是和平公主?不僅是忻嬪愣了,便是令妃和璟珂也摸不着頭腦。
滿堂鴉雀無聲,大家甚至懷疑弘曆是否說錯了名字,太后又詢問了聲:“皇帝?你……”
“皇額娘,兒子考慮得很清楚。”弘曆輕輕笑着,轉身抱過忻嬪的八公主,笑意淺淺地將她放到擺滿了各式各樣物品的大桌子上,衆目睽睽之下,八公主肉嘟嘟的小手抓住了一枚印章。
“哈哈哈——”弘曆龍顏大悅,將八公主抱得高高的,“果然是我愛新覺羅家的好女兒,將來阿瑪可指望你帶來一方和平了!”
聖意難測,弘曆的意圖不明確,這回連太后都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正想要問個明白的時候,外頭千里捷報送來,弘曆接過捷報仔細閱覽了之後,又是一陣豁然笑聲,轉身對皇太后道:“皇額娘,兆惠已在回京途中。圖爾都等五戶有功和卓與霍集斯等南疆貴族親自來京,朕一定要好好接待他們!”
“如此甚好!”皇太后一聽此喜訊,原先皺着的眉頭當即舒展開來,一雙眼睛笑得如同月牙般,“聽說這圖爾都的妹妹是天山第一美女,生來帶有奇香,若是哀家此生有幸一睹芳容,也真是無憾了。”
“可不是,這異族美人生得就是美麗。就像淑嘉皇貴妃和福貴人,咱們就可看到朝鮮女子的婀娜嫵媚……”說這話的多貴人,全然不知自己惹了禍。
純貴妃和愉妃立馬轉過頭去盯着她看,一個剛入宮不久的貴人,從未見過淑嘉皇貴妃,還能溜鬚拍馬,只怕她是以爲淑嘉皇貴妃生了四個阿哥便是寵妃,根本不曉得這其中淵源。
果然見弘曆一臉不滿地瞪了多貴人一眼,並不理會,又換上笑容對皇太后道:“定是皇額娘慈悲心善,上天感動,這一回可以得償所願了。”
“哦?”皇太后興奮得挑起了眉頭。
難道是香妃進京來了?璟珂不禁皺了眉頭,按常理,這圖爾都的妹妹已經二十七歲了,年紀都追得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多貴人,她此番進宮,難道只是來開開眼界?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純貴妃收起了手中的珠鏈,笑道:“太后娘娘如此期待,說得臣妾都想見見這位天山第一美人呢。”
“淑嘉皇貴妃生得是嬌媚。”皇太后抿嘴一笑,慢慢說着,也不看多貴人,“只可惜這心卻不美。不過這圖爾都臺吉在大小和卓叛亂中有功,是正直義士,他的妹妹品行德才必不會差。”
“皇額娘說的是。”
弘曆將捷報捏到身後去,緊緊攥着。兩頰緋紅,眼神如泛着星光般光亮閃爍,興致極高,全因那捷報裡頭還夾帶着圖爾都妹妹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