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悄悄將紫禁城覆蓋,寒冬臘月,風也緊了些。
長嘉的嫁妝大致打點完畢。公主府正廳生着火爐,大家穿着暖和的冬衣,圍着火爐說着話。
“臻兒去哪了?”璟珂回房換了件衣裳再出來,卻不見長臻,方纔喝的羊奶還有餘溫從杯中冒出。
長嘉有些猶豫,在璟珂眼神的逼問下,吞吞吐吐道:“姐姐……姐姐去了寧姐姐那。”
“哎……”璟珂本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罷了。
方柔微笑勸道:“主子,大格格性子急,心氣雖浮躁些,大抵還是有分寸的。”
璟珂嘆氣着,讓流風去廚房尋幾個紫薯,放進火爐裡烤,繼而又道:“這孩子比我年輕時候還倔。”
正說着話,費揚古從外頭進來,將傘收起來立在門外,身上、帽上皆沾了些許雪花,方柔站起來替他撣了撣,費揚古未免尷尬,忙叫着“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才坐了下來,將凍了的雙手放在火爐上方暖了暖。
“景山東果園守衛來消息,說是弘皙重病,問長公主是否要前去看望。”費揚古待身子暖和些,纔跟璟珂說這事。
錯愕的表情盡在璟珂臉上體現,怔怔了一會,她低聲“噓”了一句:“怎好好的就病了?”
“據說是自得知娜日格福晉走了之後就一直不好了。”
費揚古嘆息着,正巧流風提着一籮筐紫薯過來,璟珂不禁笑道:“讓你取幾個紫薯,只是尋着順道烤幾個嚐嚐鮮,你卻取了一籮筐,是想烤到天黑麼?”
流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道:“奴婢想着大夥兒都在,便取多了來。”
“你倒是挺有興致的。後宮那頭這會不管了?”費揚古一邊幫流風提過籮筐,挑了幾個紫薯丟進火爐裡,用火鉗翻了下炭,一邊說着,“冷宮那位還等着你去救她。”
“我現在是能不摻和就不理會。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嘉兒的婚事給辦了。”說着,璟珂笑呵呵地瞥向長嘉。
長嘉兩頰緋紅,羞澀地低下頭去,內心些許忐忑,問道:“額娘,我沒見過汪家少爺,他人好嗎?”
“你額娘幫你挑的夫婿,不會差的。”方柔笑着拍拍她手背,安撫着她。
“嘉兒,百年修得共枕眠,一段婚姻要靠自己去努力,你如何精心培育,開出的花結出的果都會有所不同。”璟珂含笑道。其實她也不懂該如何教女兒去經營婚姻,因爲她自己的婚姻都是糊里糊塗的。
費揚古也說了句:“嘉兒別擔心,還有你額娘和伯父在,汪家不會虧待了你。”
長嘉點點頭,“嗯”了一聲,笑着低頭刺繡,繡帕上的鴛鴦栩栩如生,一朵並蒂蓮更是活靈活現。待嫁的女子分外嬌羞,愈發美麗,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正要迎接生命中最美麗的時刻。
“流風,你去安排一下,明兒個我要進宮一趟。”
璟珂欣慰笑着,眼裡都是小女兒待嫁的幸福期待模樣。費揚古說的不錯,身處冷宮的瑾瑜還眼巴巴等着璟珂救她,爲了已故孝敬憲皇后的養育之恩,璟珂難逃惻隱之心,無法完全不理會瑾瑜的死活。
翌日,乾清宮,對弈。
“朕的小外甥女下個月該出嫁了吧?時間真快。”弘曆輕笑着,放下一粒黑子。
璟珂琢磨着緊隨其後落下白子,說:“嗯,孩子們都長大了,我也老了。”
“姐姐要是老了,朕也快了。呵呵。”弘曆笑着搖搖頭。
“一眨眼二十幾年過去了。”璟珂嘆氣着,落下一白子。
弘曆順手走了一步棋,橫掃一大片白棋,這局璟珂告敗,弘曆笑道:“姐姐這是有心事呢?”
“嗯。弘曆,姐姐說句不好聽的,嫺妃在冷宮裡也反省夠久了,你看是不是把她放出來?”璟珂不跟弘曆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闡明想法。
弘曆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低沉着聲音問:“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
“今年是孝敬憲皇后十週年忌。你不喜歡瑾瑜也就罷了,看在孝敬憲皇后份上,就饒了她吧。冷宮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璟珂輕輕嘆了一聲,想起嫺妃落了風溼身子虛弱了不少,難免會心疼,“聽說嫺妃瘦了一大圈,還落下了風溼。”
“有這等事?”弘曆心情陰沉了下來,沉默了。他只是想讓嫺妃去冷宮思過,避避風頭,可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太醫瞧過嗎?”
璟珂瞟了她一眼,有些無奈,道:“冷宮那地方,見不到什麼人,那些宮人哪個不是趨炎附勢的小人?誰會去同情一個落難的妃子?萬歲爺,你不瞭解。”
“可嫺妃當年畢竟有過錯,朕若是放她出來,對後宮如何交代?”弘曆微微一笑,看着璟珂,把難題丟給了她。
璟珂早就想好了辦法,道:“皇上,有些事情我們都心照不宣。當年嫺妃是否有錯,你看得比我透。有些人辦不得,但不代表就要無辜的人去背黑鍋。”
“這事,你讓太后做主吧,一定可以的。”璟珂擔保着向弘曆建議。
既然當年皇太后對雍正發誓過要保烏拉那拉氏一族榮耀,放嫺妃出來,她力所能及。
弘曆不大理解璟珂的意思,但相信璟珂有把握做到,便許了下來。
“皇上,皇后主子着倩兮來,有事稟報。”
吳書來屈身進來稟明,弘曆準了,倩兮隨後跟着來。
倩兮行了禮,再說:“奴婢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讓奴婢告訴皇上,方纔怡嬪小主身子不適,宣太醫瞧了竟是喜脈,已有一個多月!”
“當真?”弘曆喜出望外,起身便往後宮跑。
吳書來忙招呼隨行太監們跟上,見弘曆走遠,慌忙追上去道:“萬歲爺,雪天路滑,您等等!”
璟珂笑着搖搖頭,不緊不慢地從暖座上下來,隨着去了後宮。
怡嬪有了身孕,在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刻,喜上加喜,皇宮增添了喜氣,皇太后雖不喜歡怡嬪,卻也難掩喜悅,派福如嬤嬤前來延禧宮偏殿瞧了情況。
溪菡作爲後宮之主,帶頭送來了賀禮,恭喜怡嬪。這個節骨眼,嬪妃們送來的無非是些布料衣物,誰都不敢送補品,怕惹了麻煩。
“皇上,瞧你高興的,這也不是頭一回當阿瑪,還這麼冒冒失失的。”璟珂跟着弘曆進延禧宮,瞧見他在前面焦急趕路差一點就跌倒,“噗嗤”一聲取笑他。
弘曆也不理會璟珂的取笑,回頭傻笑了一聲,便往怡嬪房裡去。各宮主位嬪妃都在屋裡坐着,見弘曆來了,齊刷刷半屈膝行禮。
“諸位愛妃都平身吧。”弘曆草草說了句,便跑過去看怡嬪情況,連一眼都沒瞧溪菡。
弘曆環視了一眼怡嬪的房間,對溪菡道:“皇后,命人把承乾宮打掃乾淨,擇日讓怡嬪搬過去。”
璟珂不禁呆住了,弘曆居然要讓怡嬪住承乾宮!這可是連皇后和慧貴妃都沒有的待遇!
“嬪妾惶恐,皇上別爲了嬪妾壞了規矩!”怡嬪瞧見璟珂驚愕的表情,知道這樣樹大招風不妥當,嚇得忙要起身對弘曆說使不得。
大家都瞧着溪菡的臉色,不過她倒是很大度的樣子,走過去弘曆身邊,笑道:“皇上,太醫說怡嬪胎像有些不穩,臣妾想還是暫時委屈怡嬪繼續住延禧宮了,待皇嗣平安誕生,再移居好一些的房間,您看如何?”
弘曆很是滿意含笑點了點頭道:“還是皇后考慮得周到,就這麼辦吧。”
“皇上,怡嬪一人住延禧宮無人照拂,難免諸多不便,不如再撥個人來照顧吧?”璟珂順勢提議道。
弘曆與她相視一眼,知道她的心思,便轉頭對溪菡道:“皇后,明日讓人接嫺妃回來,讓她將功補過,好生照顧怡嬪。”
“皇上!”皇后一個勁搖頭反對,“嫺妃先前加害過怡嬪,怎能讓她來照顧?”
“是啊,皇上,嫺妃有錯在身,讓她照顧怡嬪實在不妥,皇上三思!”慧貴妃跟着附和着。
璟珂悄悄挪到純妃身邊,拉拉她的衣袖,純妃會意,上前嫣然一笑道:“臣妾以爲,讓嫺妃妹妹回來並無不可。嫺妃妹妹是烏拉那拉氏的人,今年又是孝敬憲皇后十週年忌日。嫺妃雖有錯,但也得到懲罰了。皇上讓嫺妃出來,不僅是向天下人表率孝道,更是對先帝和孝敬憲皇后的恭敬!”
嘉妃在一旁嘲諷一笑,悠悠說道:“關個把月就放出來,那將來後宮之人如何自處?大家羣起效仿豈不亂了?皇上,後宮的事情還是讓皇后娘娘抉擇吧。”
“夠了!”弘曆微怒着,“騰”地站起身,一衆妃嬪見龍顏大怒嚇得齊齊跪下來。
弘曆不悅地看了她們一眼,不想這不高興狀態擾了今日怡嬪有孕的喜慶,沉下聲音道:“到底朕還是不是皇上了?朕要放誰出來,就讓誰出來;朕想要誰進去,誰就得進去!”
聽到這話,溪菡心裡冷不丁顫了一下,擡眼正要解釋什麼,弘曆已揮袖道:“都回去,別擾了怡嬪休息!”
溪菡帶頭福了禮,率衆妃嬪退出了延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