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元年九月二十八日,公主府的大門被宮裡來的人拍的“砰砰”響,隨後沒多久,璟珂火急火燎乘上馬車往皇宮趕去。
“嫺妃當真是沒分寸,這節骨眼纔來惹麻煩!”璟珂暗暗罵着,不停催促車伕加快速度。
弘曆身邊的總管太監李玉偷偷派人來公主府請璟珂火速進宮,說是儀嬪小主小產,衆口鑠金,不利的證據全部指向延禧宮主位嫺妃,嫺妃百口莫辯,直喊冤枉。
眼下儀嬪生死未卜,太醫院全體出動,爲保這一胎皇嗣拼盡了全力。
此時此刻,崇慶皇太后、皇后、慧貴妃等人都在延禧宮候着,弘曆黑着臉坐在崇慶皇太后身邊,一衆妃子不敢吭聲,嫺妃淚流滿面跪在延禧宮正殿中央,身後還跪着當時在場的幾個宮人。
璟珂來不及喘氣就往延禧宮趕,聽見偏殿裡儀嬪哭天喊地的叫聲,甚是淒厲,只覺不妙,忙拔腿就往正殿跑。
果然衆人都在,璟珂先後向崇慶皇太后和弘曆行禮,又瞥了一眼哆嗦得說不出話的瑾瑜,而後掃了衆人臉色,問:“是怎麼回事?嫺妃雖脾氣驕橫,不至於心狠手辣,若是真要害儀嬪,也不必等到今日,這當中是否有所誤會?”
“皇姐,這人證物證俱在,證據確鑿,當時在場的人都說是嫺妃推了儀嬪入水。”溪菡本想幫瑾瑜說話,但崇慶皇太后的臉色比弘曆還臭,她懼怕崇慶皇太后,便閉了口不敢多說話。
這麼明顯的栽贓嫁禍,弘曆不會看不出來,他還想治罪於瑾瑜就只能說明一個事情,便是他要趁機把瑾瑜打進冷宮!
璟珂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不爲別的,只爲孝敬皇后。
“皇上,太后娘娘,這當中一定是有誤會。”璟珂信誓旦旦地說着,看着瑾瑜勢單力薄無人肯幫,一方面爲她人緣不好而嘆氣,另一方面則有些犯難,不知該如何解救。
崇慶皇太后冷哼一聲,反問道:“有何誤會?嫺妃嫉妒儀嬪有孕,謀害皇嗣,罪不可恕!”
“太后娘娘,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的,兒臣以人頭擔保嫺妃絕對和儀嬪被害一事無關!”璟珂大氣地一甩衣袖,洪亮的聲音振聾發聵,讓在場人無不震撼。
弘曆眉頭皺的更緊,勸了璟珂說:“皇姐,此事與你無關,你無須做出如此承諾。”
璟珂並不理會,轉身對瑾瑜身後的宮人問道:“你們都看見是嫺妃推搡了儀嬪嗎?”
幾個工人哆嗦着弱聲答着。
璟珂又湊近一些,提高了音量:“真的是親眼看見嗎?”說着,揪起其中一個宮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這名小宮女頓時嚇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是……是……奴婢看見嫺妃娘娘推了……”
“那嫺妃是用左手推的還是用右手推的?”璟珂嘴角微揚,有些好笑地逼問着小宮女。
小宮女被璟珂的追問嚇得腦子一片空白,答說是左手。
璟珂鬆開那小宮女,輕笑了兩聲,反問道:“你當真確定是左手?你難道不知道嫺妃前段時間摔倒扭了左手?她又怎會用左手推了儀嬪?”
璟珂這麼一發問,那些宮女太監更是害怕得縮了脖子,而一旁的嬪妃們則靜靜看着,弘曆若有所思。
“當時奴婢害怕,許是記錯了,是右手,右手……”小宮女忙補充道。
璟珂笑得更加大聲了,也補充道:“本公主也好像是記錯了,嫺妃傷的是右手。”
小宮女答不上話,呆愣在原地。璟珂厲聲呵斥道:“其實你沒有記錯,也不是本公主記錯!因爲嫺妃根本沒有受傷,也沒有推儀嬪!欺上瞞下,該當何罪!”
小宮女嚇得哭了出來,撲在璟珂面前跪着求饒:“長公主饒命,長公主饒命!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也是聽命於人,陷害嫺妃娘娘……”
“你聽何人之命!”弘曆低聲怒吼着,拳頭早已攥得青筋暴起,壓抑着內心的怒火。
小宮女哆哆嗦嗦着正要答話,突然間雙目瞪得巨大,臉色發黑,當場倒地死亡。這一幕驚嚇到各宮嬪妃,尖叫聲四起,而其他跪着的宮女太監紛紛哭着求饒說自己毫不知情,只是因爲那個小宮女各自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幫忙陷害嫺妃。
“都拉下去慎刑司,嚴加拷問!”弘曆怒拍桌子,煩躁不已。
璟珂看着一大羣哭天搶地的宮人,不由得嘆了一聲。這些宮女太監都是出身自貧苦人家,否則誰願意進宮當差。爲了一筆錢,把自己的命都給賠了,何至如此!
“皇上,看來此事另有隱情。”溪菡見此,這才小聲探詢着弘曆的意思。
弘曆正要說什麼,偏殿裡太醫來彙報,一臉大汗淋漓,十分惋惜的模樣:“啓稟皇上,太后娘娘,儀嬪小主失血過多,沒了……”
“孩子呢?”溪菡皺起眉頭問了句。
太醫嘆氣道:“孩子未足月,且儀嬪小主素來體弱,胎裡不足,早已沒了呼吸,微臣擅作主張引產了。”
衆人愕然,崇慶皇太后較爲沉穩,還能平靜地問太醫是男胎還是女胎,一聽太醫說是男胎,才流露出沉痛而惋惜的表情。
“都下去吧,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弘曆手抵着頭,許久,揉了揉雙目睛明穴,疲憊地遣散衆人。
崇慶皇太后深表痛心,又可憐一個孫子就這麼沒了,心裡比弘曆還難受,身爲母親,她安慰兒子要堅強,要挺住,“皇帝,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叮囑了幾句,崇慶皇太后又冷冷掃了依舊跪在地上的瑾瑜一眼,頭也不回離開了延禧宮。
璟珂雖不願這個時候還叨擾弘曆,但怎麼處置瑾瑜,弘曆並沒有說明,所以她還不能離開。弘曆沉默許久擡起頭,見璟珂和瑾瑜都還在,讓瑾瑜回房歇息去,不再追究。
“皇上,你別太過傷心,來日方長,還會有其他孩子的。”璟珂知道再多的安慰也是廢話。弘曆對儀嬪並沒有太深厚的感情,他會難受,是因爲儀嬪枉死,而且自己心裡頭也對兇手有所眉目,但不能細查。
弘曆嘆了一聲,在璟珂攙扶下站了起來,轉頭詢問璟珂:“皇姐,朕明白皇阿瑪當初的顧慮了。”
璟珂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方面,只聽弘曆繼續道:“當年孝敬皇后小產,皇阿瑪卻未深究。今日儀嬪一屍兩命,兇手狠毒至此,還要嫁禍於嫺妃,朕本要將兇手繩之以法,可是……”
原來弘曆一早就知道瑾瑜是被冤枉的,璟珂半途殺出來,更是證實了弘曆的猜想。
“儀嬪有孕之後,日日惶恐,她總說有人要害她,朕無能啊!”弘曆自責着敲打着門框,對儀嬪的內疚,對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歉疚。
璟珂也不想去理會弘曆後宮的亂七八糟事情,她只想幫弘曆寬慰一些,讓弘曆不那麼難受。
弘曆沒呆多久,也離開了延禧宮,回乾清宮裡去處理奏摺。璟珂並沒有去瑾瑜房裡,而是去了海常在房裡。
儀嬪的屋子現在進進出出在忙着收拾其遺物。海常在倒是有閒情逸致,坐在屋子裡繡着花。璟珂一進來,海常在深覺意外,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招呼璟珂坐下。
“海常在,在本公主面前不用掩飾了。”璟珂微微笑着,心照不宣一般,用手擋着茶杯,讓海常在先不急着倒茶。
海常在倒是掩藏得很好,笑問道:“妾身不知長公主所言何意?”
“理親王讓你做的事情,你倒是滴水不漏完成了。”璟珂笑着笑着,眼神愈發犀利,盯得海常在心裡發毛。
然而海常在畢竟是心思縝密,這情況下還能夠落落大方與璟珂對峙着。見璟珂已經知道了事情,她也索性不掩藏,露出詭譎的笑容:“王爺曾說長公主厲害,妾身算是見識了。”
“弘皙到底要讓你做什麼!”看着海常在不懷好意的笑容,璟珂“嗖”地站起身,揪住海常在的衣領,低罵着,“你爲了他連命都不要嗎!”
海常在不屑地輕笑着,輕輕掰開璟珂的手,撫了撫被她揪皺的衣領,“長公主與王爺本是一脈兄妹,自己兄長不幫,是何道理?”
“珂里葉特海楹!”璟珂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怒火中燒,竟難以自控,不停罵着,“我不管你以前和弘皙怎麼樣,現在你是皇上的女人,千萬別做出傷害皇上的事情!”
“長公主,教訓別人的時候先想想自己。你同額駙成親多年,心裡不也還想着費貝勒?”海常在說這話的時候甚是鄙夷的神情。
璟珂聽她提起觀音保,更加怒不可遏,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甩了她一耳光,“你沒資格提額駙!”
海常在竟也不生氣,反而是笑着撫了撫有些發紅的臉頰,又回頭看着璟珂,依舊平靜說着:“長公主,你是王爺的親妹妹,我不與你計較。儀嬪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你找錯人了。”
“你以爲你這麼說我就會信你?”璟珂一拍桌子,指着海常在的鼻子,心中怒火更加旺盛。瑾瑜出事的時候,她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海常在乾的。會這般忌諱皇嗣的,只有她的哥哥,和碩理親王弘皙。
然而海常在卻毫無畏懼,也的確是如此,璟珂並沒有確鑿證據說是她做的,但是絕對與她脫不了干係。
海常在見璟珂氣未消,一口咬定是她,最後笑道:“長公主,儀嬪的事情的確不是我做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說罷,海常在耐人尋味地笑着,坐回原來的位置,繼續一針一線繡着她的鴛鴦。
璟珂見海常在守口如瓶,套不出話,只得作罷,“哼”了一聲,離開海常在房間。
仔細琢磨着海常在的話,對儀嬪的孩子如此忌諱的還會有誰?崇慶皇太后是不大可能的,她巴不得弘曆子嗣越多越好。
溪菡?她貴爲皇后,又有兒子和女兒,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先前最討厭富察蘭馨,都沒有對永璜下殺手,且她平日爲人謙和善良,所以應該不是她。
慧貴妃?大家都知道她求子心切,但畢竟是孝敬皇后調教出來的,璟珂與她也有所接觸,知道慧貴妃連一隻小螞蟻都不捨得踩,所以不會是慧貴妃。
弘曆身邊所有女人,除了海常在,也就只有那個跟瑾瑜不相上下的醋罈子金貴人了。如果說是金貴人做的,那就與皇太后脫不了干係。
璟珂想來想去,頭皮發麻,整個腦袋都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