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服了雍正走出福惠之死陰霾,想到帝后已近半百年紀,身體狀況大不如前,璟珂和觀音保商議之後,最終決定依照雍正的遺願,居留京城公主府。
同時,科爾沁一切事宜囑咐妥當,蕭嬤嬤即刻啓程前往京城。這麼一來也是好的,璟珂自以爲少了她,費揚古夫婦會和好如初。
在璟珂悉心照顧之下,皇后的氣色有所好轉。小長臻成了景仁宮的小紅人,天天跟着額娘進宮,衆妃嬪對她寵愛有加,勝似直系皇孫女。
十一月,距和碩理密親王忌日不足一月的時候,雍正認爲鹹安宮見在空閒,著設立官學。在璟珂記憶裡永不可磨滅的鹹安宮,如今成了爲三旗子弟及景山官學中之優秀者而開設的官學之地,滿洲官宦子弟學習的場所,專爲大清培養棟樑之才。
此前,蘇培盛曾小心詢問過雍正,是否要照顧淑慎公主的心情,雍正則言璟珂識大體,無需多言。
然,於璟珂而言,鹹安宮註定是此生之噩夢,萬劫不復。至死,她都不願再踏足鹹安宮一步。如今甚好,改爲官學,似乎可以掩埋了過往廢太子的一切。
柔福晉身子不好了,璟珂與額駙觀音保一同前往京郊別院探望,柔福晉瘦骨嶙峋,一襲長衫,仍不忘誦經唸佛。
一頭青絲盡染白霜,與世無爭,不理俗世。
“下個月你阿瑪忌日,恐怕我等不到了……”柔福晉淚眼盈盈,在璟珂勸說下,回牀上躺着。
觀音保將帶來的東西親自搬進屋子裡,竹兒和菊兒幫忙收拾起來。
璟珂心疼柔福晉長期憂思之苦,卻不知從何安慰起。柔福晉此時,有着油盡燈枯之相,恐是壽命將至。
奉恩輔國公弘曣如今已成婚,時常會同福晉前來探望,所以柔福晉這兒並不缺什麼。
她心中惦念的,仍是亡故多年的允礽,自己相伴數十年的夫君。彷彿,現在是一種解脫,可以讓她早一些見到允礽。
“額娘,別想那麼多,你會好起來的。”璟珂輕輕靠在柔福晉懷裡,柔福晉輕輕撫摸着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吃力而緩慢。
觀音保忙完一切,搬了椅子在牀邊坐下,“額娘,別太傷神。現在公主答應皇上長留京城,我們可以多來看望額娘。”
“觀音保。”柔福晉輕輕讓璟珂離開自己懷裡,又將手伸向觀音保,觀音保遲疑地附上自己的手,柔福晉緊緊握住,“璟珂,交給你了……”
“額娘,您放心,公主有我,我會照顧好她們母女。”因着柔福晉病中,皇后說什麼都不肯讓小長臻跟來沾染病氣,把小長臻留在了景仁宮裡頭。
柔福晉欣慰地點點頭,另一手牽過璟珂,將他們夫妻二人十指疊加緊扣,“見你們夫妻二人如此情深意重,額娘死也瞑目了。”
“額娘,快別說那些傻話!”璟珂不喜聽到這些,讓竹兒和菊兒把藥端上來,親自喂柔福晉吃藥。
柔福晉搖搖頭,推開藥碗,苦笑道:“總是吃那些苦東西作甚,吃也這樣,不吃也這樣,索性不吃了罷。”
“額娘聽話!”如同小時候每回自己不吃藥,柔福晉都這般哄着自己,璟珂現在也一五一十照做着。
好說歹說,喂她吃完了藥,待她睡下,璟珂夫婦才啓程回宮去接女兒。
皇后正抱着小長臻在御花園裡曬太陽,璟珂來的時候,皇后便將小長臻交予乳孃,同璟珂說了會話。
一說到柔福晉,皇后難免感慨她一生多羈,辛苦熬到今天,已屬不易。
“明年又是秀女進宮的時候了。”皇后輕聲一嘆。對這些事情,她都看開了。新人笑,舊人如果不能自己寬慰,就只能哭。而皇后,早已過了那個“哭”的年紀。這數十年來,雍正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不算太多,也不能說少,但是至始至終,她都穩坐鳳位寶座。
璟珂爲免給皇后心裡添堵,只說了句:“皇額娘,可看開些。”
皇后卻是淡然一笑,沒有回答璟珂。
十二月十三,允礽忌日,璟珂帶着柔福晉的期冀,同觀音保和弘曣提前啓程前往黃花山理密親王園寢祭拜生父。竟可知道必不可免會碰上弘皙一家。
時理密親王側妃李佳氏已去世,弘皙只帶了嫡福晉烏梁海濟爾默氏及長子永琛前往。時隔多年,弘皙已是個近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儘管對皇位仍有不甘之心,在鄭家莊多年的生活已將他的暴躁脾氣磨皮。
“哥哥。”璟珂和弘曣向弘皙問好。
弘皙則是冷淡相對。祭拜過生父之後,衆人主動避開,留弘皙和璟珂在允礽目前說話。
“哥哥,你仍要這樣怪我?”璟珂暗自嘆氣,弘皙至今不肯原諒他,親生兄妹,血濃於水,何苦至此。
弘皙微微一笑,目光一直注視着允礽墓碑,絲毫不看璟珂:“公主何出此言?小王惶恐至極。”
“理郡王,你還不明白嗎?”璟珂索性也收起親情家人身份,“今日在阿瑪墳前,我與你把話說明白。當年真真切切是皇爺爺把皇位傳給皇上的。”
“那好,你解釋清楚,爲什麼皇爺爺駕崩之前偏偏只有你再那裡?”弘皙說起這事,自然是想問一個明白,側過身,面對着璟珂。
璟珂嘆氣之餘,不知該如何回答。弘皙則諷刺一笑,也不答話。
許久,兄妹二人對着允礽的墓,弘皙要轉身離開,璟珂叫住他:“哥哥,我不瞞你!”
弘皙又轉過身,想聽璟珂又有什麼說辭。
璟珂又爲允礽續上三柱香,才起身對弘皙道:“當年,皇爺爺秘密立儲,一道聖旨只差最後落款期限。皇上內有隆科多,外有李衛張廷玉等人,那個形勢之下,對你實在沒有利好之處。你是阿瑪的長子,我不能讓你以卵擊石。”
“所以你寧可做衆矢之的也要幫他登上皇位?”弘皙甚覺可笑,璟珂的言論實在毫無邏輯性,“就算皇爺爺真的提前立儲,雍正名正言順登位,你何須去攪和那趟渾水!”
“對,當年是隆科多舅公引我進宮的。”璟珂親口承認了當初她進宮的事情,又細細把康熙駕崩前的一切盡數告訴弘皙。
弘皙無奈而笑,不知是在痛心康熙至死不肯原諒允礽,還是痛心康熙從不想把皇位傳給自己。
璟珂怕弘皙傷心過度,也仍要告訴他:“皇爺爺說了,你性子太傲,不適合做皇帝;包括阿瑪,他也早就看出來了。這事千真萬確,我不必瞞你。”
說着,璟珂回頭盯着允礽的墓許久許久。
兄妹倆的心結,大致算是解開了一些。弘皙心裡再不甘,也終明白自己怪璟珂這麼多年,無非是找一個發泄的寄託。他不肯面對寵愛自己的康熙不肯傳位於自己的殘酷事實,也不肯面對阿瑪否決自己的事實,所以他把所有錯怪在璟珂身上。
身爲皇長孫,這麼多年,他卻屈居一個多羅郡王之位,還要對着雍正日日夜夜感恩戴德。旁人皆以爲雍正對廢太子一家寬容大度,當年他甩璟珂一個耳光,都能成爲被驅逐出京城的理由,若說雍正對他沒戒心,那纔是真正的奇怪。
“哥哥,我向你保證,你該有的親王之位,我會爲你爭取。”心裡帶着一半的愧疚,璟珂只能像弘皙承諾,盡力爲他爭取他應得的一切。
弘皙卻像是失落一般,再也不願去理那些事情,輕輕擺手道:“罷了。你也犯不着爲了我再去頂撞皇上。我們一家能出一個和碩公主也不錯了,何必爲了個和碩親王再去成衆矢之的。”
說罷,弘皙叫上嫡福晉和長子,坐上馬車,返回鄭家莊去。
弘曣方纔聽到璟珂和弘皙的對話,心裡明白,並未說破,只是對璟珂頗爲擔心:“姐姐,你爲何要對弘皙哥哥做那樣的承諾?那是給自己找事啊。”
觀音保見璟珂心裡難受,忙拍了拍弘曣,示意他別再說了。弘曣也知道璟珂心裡苦,只好同姐夫一起,陪着璟珂。
弘皙是名正言順的皇長孫,比弘曆更有資格繼承皇位,他可能還抱着一絲希望,等雍正百年,說不定朝臣還能支持他擁立他。
當然,如弘皙所想,總有些守舊老臣,早幾年在弘皙的暗中巴結之下,結成了聯盟,想着要爲弘皙爭取皇太子之位。
只是他們想得天真,當年果親王妃鈕祜祿?沉葭的父親阿靈阿,因爲曾依附八爺允禩一黨,就被誅殺處以五馬分屍極刑,導致果毅公一門家道中落,直到阿靈阿之女做了果親王妃,才得以恢復昔日一丁半點景象。
這幾年雍正排除異己的所作所爲震懾人心,誰也不敢再做出頭鳥,又有誰願意爲一個無權無勢的皇長孫說句話呢?
璟珂心裡自責,若不是因爲她,弘皙也不至於落到今天的境地。她答應過允礽,要保弘皙平安,如今弘皙命是保下了,可是卻如同行屍走肉。鄭家莊王府重兵把守,實則等同於禁錮。弘皙又怎甘心滿腹經綸才華埋沒在小小的鄭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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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還記得皇長孫弘皙嗎?歷史上有名的弘晳逆案,在乾隆年間可是很有名的。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