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四福晉所料,受盡萬千寵愛的福宜一出生下來就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幾乎是藥湯不離口,隔三差五地就發熱腹瀉。如此一折騰,那麼瘦小的孩子也承受不住。璟珂每每見到他,彷彿看見一隻初生的小貓咪窩在襁褓中,脫水了般,根本不像是新生兒。
如今已經快七八個月的福宜,還是瘦小如柴。康熙五十九年冬季,雪下得分外冷了,雍王府的爐子早早就備上,年氏房裡比其他人額外多分了許多銀絲炭。
“額娘,您料事如神,福宜果真是受不住那麼多恩澤。”璟珂這日在四福晉這兒刺繡,一邊學着蘇繡針法,一邊同四福晉嘮嗑。
四福晉手法嫺熟,沒多久功夫,就繡出一對栩栩如生的鴛鴦出來,收住針腳,輕輕撫摸感受下手感,笑道:“璟珂,這刺繡活你不能太急,你越急着繡,針腳就容易亂。”
“額娘說的是。”璟珂笑着,低頭看自己那頗爲生澀的手法繡出的蝴蝶,少了些靈氣鮮活,熟能生巧,她還是比不上四福晉的。
正說着話,紅芯進來稟報,說是福宜又發高燒,渾身滾燙,年氏差點把太醫院所有太醫都喊來了。
眼下四爺已經趕回來,按理說四福晉和一衆側福晉都該過去慰問下。
四福晉收好針線,起身道:“走吧,女兒。”
璟珂便把繡花針插在未完成的繡屏上,同四福晉一起去了年氏房裡。
“王爺,您一定要救我們的孩子……”
還未踏足庭院,璟珂就遠遠聽見年氏哭哭啼啼的聲音,好不刺耳。
其他側福晉都已經趕來了,圍了一屋子,見四福晉來了,便騰出一條道,讓她進來。
璟珂攙着四福晉,跟她一起看了福宜。可憐的孩子,小臉通紅,雙目緊閉,躺在嬰兒牀上已經哭不出聲音來了。
“王爺,側福晉,小少爺先天胎裡不足,只能用湯藥勉強支持着,可是現在……”太醫院院判楊大人幾乎是每半個月就跑一次雍王府,對四爺也不會刻意避諱什麼,“微臣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了,請恕微臣無能,醫術淺薄。”
“胡說!你們不是太醫嗎?治不好福宜,我要你們陪葬!”年氏激動地怒喊着,已經精神瀕臨崩潰的她早就忘記了禮儀這一套,純粹就是個潑婦樣。
四爺不曾言語,輕輕擺手讓蘇培盛送衆位太醫出去,才抱起跌坐在地上痛哭的年氏,放到牀上。
四福晉上前安慰道:“家碧,你別太擔心,王爺一定會想辦法保住福宜的。”
年氏只顧着哭,聽不進四福晉的話,痛苦萬分,衝過去嬰兒牀邊,看着兒子被病痛折磨得不堪入目的模樣,心如刀割,猛地站起來,衝到屋子外,撲通一聲跪下來,對着天空大喊:“老天爺!你已經帶走我的女兒,求求你別帶走福宜!我求求你!”
四爺隨後跟着走出屋子,再次抱起痛哭的年氏入房,又着人端上清水,給年氏擦擦臉。
“家碧,別這樣。”四爺親手爲年氏擦着臉,他心裡也是特別痛苦。好歹那是他的親生骨肉,教他怎麼不心疼?
他也想知道,到底他做了什麼孽,那麼多個孩子都活不下來!難道就因爲當年他爲了朱玉萱而唆使大阿哥擺了廢太子一道?如果是這樣,那他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過慘痛了!
如今身邊就只有弘時、弘曆和弘晝三個孩子,加上一個璟珂,偌大的雍王府,跟其他和碩親王家比起來,實在是可憐!
李氏她們也是爲人母的女人,見年氏這般痛苦,先前對她飛揚跋扈的不滿也暫時消了去,此刻只剩同情。
宋氏輕輕搖了搖嬰兒牀,不忍,安慰年氏道:“年妹妹,你要堅持住,否則,誰來照顧福宜呢?”
年氏聽到宋氏的話,如夢驚醒,用手擦了眼淚,顫抖的嘴脣發出沙啞的聲音道:“對,我不能倒下!福宜還需要我!”
璟珂早已不忍心看到這一幕,獨自躲到屋子外透透氣。
送走太醫的蘇培盛回來,看到正靠着柱子發呆的璟珂,上前問道:“格格,您怎麼不進去呢?”
“蘇公公,年姨娘之前的女兒是怎麼走的?”
蘇培盛無奈地笑了笑,恭敬回答道:“當時小格格染了時疫,沒躲過一劫,就……”
璟珂點點頭,也算明白了。在醫療條件不發達的古代,任何一個小病小痛都會導致可怕的死亡。如果福宜出生在現代,是絕對活得下來的,可惜他的命運註定他無緣享受這世界的許多美好。
“格格,您不進去嗎?”蘇培盛又試探性地問了句。
璟珂搖搖頭,道:“別了,屋子裡人太多,進去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格格,王爺其實很疼您。”蘇培盛意味深長地笑着,然後才說他得進屋伺候了,便離了璟珂。
璟珂呆呆地看着天空,萬分感慨。年氏平日裡再不受人待見,福宜畢竟是個無辜的孩子,這樣的折磨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殘忍了。尤其見到年氏的慈母狀態,她更於心不忍了。
整個王府裡頭,年氏幾乎是被孤立起來的,大家對她,無非就是過過場面,她其實又有什麼錯?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如果當年四福晉流產的事情真的是她做的,那麼老天要連續帶走她的孩子,只能說是報應了。
過了許久,四爺先行離開,其他側福晉也陸續離開,唯有四福晉執意留下來照顧年氏。四爺對她放心,便依着她了。
“福晉,你是要看我笑話嗎?”
璟珂站在門後,透過縫隙偷偷看着屋裡的動靜,年氏已經不哭了,但是整個人如同虛脫一般,眼神空洞,就像無力還擊的小鳥,任人欺負也不能如何。
四福晉卸下了溫柔的面容,冷笑地與年氏對峙道:“你不覺得這是老天爺對你的懲罰?”
年氏靜靜擡起頭,看着四福晉,一字一句道:“是,這是懲罰,懲罰我當年害死了你的孩子。”
璟珂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原來當年的事情真的是年氏做的!
四福晉眼裡充滿了恨意,揪起年氏的衣領,憤怒道:“爲什麼!你自己也是當孃的人,你怎麼下得了手!”
“我不想這樣!”年氏甩開四福晉的手,又傷心地哭了起來,“我以爲只要你沒了孩子,王爺就不會再寵你,就會封我做正妃……”
“荒唐!”四福晉怒罵着,擡手扇了年氏兩個耳光,“你要這個位置,我可以給你!只要你坐得住!可是你不該殺了我的孩子!”
年氏哭着跪了下來,拉着四福晉的衣襟,懺悔道:“對不起,姐姐,我真的錯了……我只想當王妃,我只想讓年家光耀門楣……”
“不要叫我姐姐!你爲了你年家,就要殺了我的孩子?”四福晉苦笑地甩開年氏的手,退後了兩步,指着年氏的鼻子道,“你好殘忍!年家碧,別忘了你是怎麼進王府的!”
“我知道!你們都說我是靠我哥哥才進府,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爲我有個能幹的哥哥,對嗎?”年氏苦笑着跪挪過去嬰兒牀邊,“我只是個女人,有哪個女人不想要丈夫獨一無二的寵愛?”
“哼,你倒是無辜了。”四福晉走到嬰兒牀前,瞧着年氏慌張地護在福宜面前的模樣,心中的傷痛愈發濃烈。
年氏恐懼地睜大了眼睛,求着四福晉道:“姐姐,求求你,不要傷害福宜!”
“呵呵,放心吧,我是不會碰你們的。你好自爲之。”說罷,四福晉冷笑着退出了年氏房間。
璟珂呆呆地站在門外等着四福晉,見她出來,嚇了一跳,躲閃不及,呆在原地。
四福晉倒是見怪不怪的態度,淡淡說道:“走吧,女兒。”
“額娘,您還恨年姨娘嗎?”璟珂試探地問着。她本以爲剛纔四福晉要對年氏下手,不過看她那樣,彷彿只是要讓年氏心存愧疚,並不想對她做什麼事情。
四福晉嘴角微揚,說道:“恨,怎能不恨?女兒,你要記住,懲罰一個人,不一定要讓她死。活着,就是最好的懲罰。”
狠,狠,狠!四福晉是想要年氏曉得她早就知道了年氏乾的骯髒事情,讓她心裡內疚自責,夜夜恐慌,而四福晉則不需要髒了自己的手,就可以讓年氏自己亂了陣腳。
她是料準了年氏並未喪失內心裡最單純的那一抹善良,纔會用這招。若是年氏早已麻木不仁,四福晉或許就直接出手了結了她。
眼下年羹堯是重臣,年遐齡又是兩朝老臣,她動了年氏,對她其實並沒有好處。好歹,也得給四爺留着面子。
“璟珂,額娘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了,你可要爭氣點。”四福晉拉近璟珂,慎重對她說道。
璟珂如受大任般沉重,認真點點頭:“額娘對璟珂的大恩,璟珂沒齒難忘!”
“璟珂,你跟額娘說實話,心裡頭可怨恨過?”四福晉笑眯眯地牽着璟珂走着,“如果你親生阿瑪沒有被廢,日後你說不定還能爭一個固倫公主的封號,現在進了我們王府,可是委屈你了。”
“璟珂不敢這麼想!”璟珂嚇得連連搖頭,“能進雍王府,是阿瑪和額娘看得起璟珂,是璟珂的福分,璟珂從不敢埋怨什麼!”
四福晉滿意地笑了,點點頭,不再多說,拉着璟珂回房繼續刺繡。而福宜,估計是撐不了多少日子了,連太醫院的人都束手無策,也差不多了。
推薦票過110,所以今天就多來了一更。以後正常我只能一更了,因爲工作的原因我實在沒有太多時間碼字宣傳。對於催文的讀者,我只能再三說抱歉。我明白你們想看文的心情,我跟你們一樣也是由一名讀者走過來的,我很明白那種看不夠的心情。
但是作者也有作者的難處。最近我家裡出了問題,我外婆重病,恐怕就這陣子的事情了,我工作剛起步,內憂外患,實在是心力交瘁了。很抱歉讓大家久等。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