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七年三月丙申,上以準噶爾噶爾丹策零稔惡藏奸,終爲邊患,命傅爾丹爲靖邊大將軍,北路出師,嶽鍾琪爲寧遠大將軍,西路出師,征討準噶爾。漠西蒙古各部落動盪不安,以準噶爾爲甚,屢屢侵犯其他。康熙年間,噶爾丹叛亂,十四爺允禵任撫遠大將軍,打得準噶爾節節敗退。
如今,準噶爾再次躁動,璟珂分外擔憂清漪平安,送出去的信件有去無回,更添慌亂。
四月,璟珂的女兒長臻滿週歲,帝后寵愛,特設抓週禮,引六宮嬪妃圍觀。在牀前陳設大案,上擺: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錢幣、帳冊、首飾、花朵、胭脂、吃食、玩具,加擺鏟子、勺子(炊具)、剪子、尺子(縫紉用具)、繡線、花樣子(刺繡用具)等等,好不熱鬧。
璟珂將長臻抱到牀上,只見小寶貝慢慢朝那對東西爬去,肉嘟嘟的小手最終竟抓住一枚印章!衆人驚呼不已。
“真不尋常的孩子!”皇后欣喜地抱過小長臻,又不免嘆氣,“只可惜是個女孩。”
雍正伸手要皇后把孩子給他,抱在懷裡,愛不釋手,低啞的聲音說道:“女孩也無妨,朕喜歡。來人,看賞!”
“多謝皇阿瑪賞賜!”璟珂和觀音保跪地謝恩。
熹妃笑盈盈道:“這孩子日後定是富貴之人。”
進宮賀喜的命婦之中,卻不見弘曆福晉富察?溪菡,細問起,熹妃才道是溪菡的女兒歆卿身體不好了。璟珂心裡也清楚,這個小格格是活不長的。皇家孩子難養活,她現在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平平安安長大。
皇后太過喜愛長臻,得璟珂同意,便將其留在景仁宮住一段時間。璟珂同觀音保去了乾西二所,探望弘曆的長子和長女。
時小格格病重,侍妾富察?蘭馨已有長子永璜,深得雍正喜歡。溪菡爲女兒操心之餘,略焦慮,情緒惡劣至極,屋裡的器皿盡數被砸在地。
她可以接受金芷淑高翎燕等漢軍旗出身的侍女留在弘曆身邊,她可以接受數不盡的女人衝到弘曆懷裡,唯獨富察?蘭馨不可!
全因爲她是富察?溪菡,富察家尊貴的嫡出女兒,富察家的驕傲!她無法容忍自己被庶出的同族女子踩在腳下。
璟珂和觀音保剛踏進門,就聽到溪菡砸東西的刺耳聲音,小格格狂哭不已,溪菡也無暇安撫。
“你這是何苦呢?”璟珂無奈之餘,讓溪菡的侍女把破碎髒亂的房間打掃一下,拉着溪菡出院子曬太陽。
女人家說話方便,觀音保便找弘曆去,璟珂則陪着溪菡。溪菡哭泣不已,連日沒睡,眼圈烏黑,輕輕年紀,讓人心疼。
“皇姐,歆兒還不足週歲,就要受此病痛,我真恨不得能替她受這份苦!”溪菡泣涕漣漣,靠在璟珂懷裡哭訴着。
璟珂只能任由她抒發心中的委屈哀怨,讓觀音保先行出宮,自己則留在乾西二所陪着溪菡。
當夜,小歆卿突發高熱,渾身痙攣,太醫院衆人連夜搶救,最終什麼法子都使了,回天乏術,富察?溪菡撕心裂肺的哭聲昭示着小歆卿死亡的殘酷事實。
弘曆從頭至尾都陪着溪菡,這是他第一個女兒,他心裡的痛不亞於溪菡。作爲阿瑪,他沒法保住女兒性命,作爲丈夫,他無法讓妻子不上心。
黯然之餘,璟珂回到景仁宮,直奔偏殿,見女兒長臻香甜熟睡,心中無限安慰。
“就這樣平安長大吧。”璟珂輕輕在小長臻臉蛋上印了一個吻。
綠蕊一直照顧着小長臻,見璟珂母性爆發,甚覺溫暖:“公主,夜深了,去歇息吧。”
就在景仁宮偏殿裡陪着女兒,想起方纔小歆卿痛苦夭折的一幕,璟珂歷歷在目,夜不能寐,和衣躺下,思緒萬千。
翌日,溪菡情緒平靜許多,服下太醫開的安神湯,沉沉睡了過去。趁她入睡之際,弘曆壓抑住心裡痛楚,着人將小歆卿收殮。溪菡醒來,見女兒已不在,瘋狂廝打着弘曆,要他還女兒來。
激動之餘,溪菡昏厥過去,太醫們手忙腳亂地又往乾西二所跑,一瞧,竟發現溪菡又有了身孕!
此等悲喜交加之事,溪菡不知該如何面對。太醫囑咐其安心養胎,不宜太過情緒暴動,否則有滑胎危險。
“好妹妹,爲了腹中的孩子,千萬要振作起來。”璟珂一勺一勺喂她喝着安胎藥。
溪菡已然接受了女兒死亡的現實,不再強求,只想一心保住腹中的新生兒。“指不定,是歆兒又來我肚子裡了。”
溪菡苦笑着嚥下淚水,撫摸着女兒穿過的襁褓和小衣服,心疼不已。
弘曆苦惱地蹲在一旁,埋首沉痛。失去了女兒,比殺了他還痛苦,都懶得去看望富察?蘭馨母子。
因着溪菡又有身孕,蘭馨要照顧永璜,熹妃做主請示雍正,爲弘曆納了金芷淑爲侍妾。弘曆的心情逐漸好轉。
璟珂心裡怒罵着熹妃冷血無情,卻也無可奈何。皇后叫她千萬莫將對熹妃的不滿折射於面部表情之上。
回景仁宮抱回女兒,璟珂告別皇后,回了公主府。
觀音保見妻子遲遲纔回來,不禁擔心:“四福晉可好些了?”
“嗯,幸好又懷了個孩子,暫且無大礙。”璟珂讓乳孃先把小長臻帶下去餵奶歇息,再同觀音保回臥房。
累壞的璟珂一躺下便沉沉睡着,觀音保爲她蓋好被子,才帶上臥房門。
璟珊在廳外等着,只見姐夫一人出來,“姐姐呢?”
“她累壞了。”觀音保揉揉太陽穴,坐下喝了口茶,“你方纔不是說去找輔國公福晉?”
“我擔心姐姐……”璟珊猶豫着道。
觀音保見她有心,會意一笑:“沒事,你去吧。”
“姐夫,你也一夜未眠,怎不去歇息?”自觀音保先行回府,徹夜等着璟珂,此刻自己也辛苦,卻不去歇息,璟珊這才覺得奇怪。
觀音保並不回答,只是笑着讓人帶璟珊去乘轎前往奉恩輔國公弘曣府第,又囑咐道:“別太晚回來,讓你姐姐擔心。”
待璟珊離去,蕭嬤嬤端上藥碗,觀音保終大汗淋漓,服藥之後,靠在椅上難受之極。
“額駙,去歇息吧。”蕭嬤嬤心疼觀音保逞強在璟珂面前不表露自己的難受。
觀音保此刻虛汗盡出,由侍從扶着去偏房休息,不吵着璟珂。
一晃到了弘時週年忌,璟珂與觀音保等人同去爲弘時掃墓祭拜。此時雍正王朝已進到過半,大多數病的病,累的累,璟珂不敢想未來會是怎樣。
小長臻漸漸長大,已到牙牙學語的階段,同弘曆的長子永璜年歲相仿,時常一起玩耍。
入了秋,十三爺怡親王身子已不大好,雍正令太醫院使劉聲芳任戶部侍郎,讓他在十三爺身邊爲其隨時診療病情。可十三爺還是親自和高其倬一起翻山越嶺,往來審視費盡辛苦,又怕煩擾百姓,常至昏夜始進一餐。這種身心俱疲的狀態加重了他的病勢。
十月戊辰,帝以內外諸臣勤慎奉職,加怡親王儀仗一倍,張廷玉少保,蔣廷錫太子太傅,勵廷儀太子少傅,傅爾丹、嶽鍾琪、鄂爾泰俱少保,田文鏡太子太保,李衛、查郎阿、席伯俱太子少保。可是怡親王此時已臥病在牀,情況不容樂觀。
四公主承露請旨出宮侍奉親父,璟珂前來探望時,十三爺面容如一夜間蒼老十數歲。承露憂心忡忡,更加沉默。
十三爺病中請旨,求儘快將承露的婚事落定。一切事宜妥當,雍正昭告天下,冊封四公主即和碩怡親王之女爲和碩和惠公主,十二月即下嫁喀爾喀博爾濟吉特?多爾濟塞布騰,三公主和碩端柔公主也於彼時嫁科爾沁博爾濟古特氏齊默特多爾濟。
至此,喀爾喀蒙古丹津多爾濟家族因嫡長子尚主,且公主生父乃雍正王朝第一權臣,位高權重,一時間整個家族權勢龐大直至半邊天。而和惠公主則成爲繼固倫恪靖長公主之後再一位下嫁喀爾喀土謝圖汗部的公主。恪靖長公主額駙與多爾濟塞布騰乃堂兄弟,長公主與和惠公主又是姑侄關係,親上加親。
屆時有恪靖長公主的照顧,十三爺大可放心了。不過,雍正卻給了更大的恩典,對外宣稱戰事緊張,公主與額駙暫且居留京城不歸牧。
端柔公主與和惠公主同時下嫁,闔宮上下張燈結綵。雍正朝兩大權臣莊親王和怡親王同事家女,普天同慶,免江南、江西、浙江、福建、湖南、雲南、甘肅等省二十四州縣災賦有差。
璟珂夫婦於京城住了許久,科爾沁傳來消息,稱哲婭福晉身子不好,雍正應承他們歸牧,即刻動身。
小長臻咿呀學語,奶聲奶氣,可愛模樣惹人喜歡。“阿瑪,額娘,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自小在皇后身邊長大,小長臻對科爾沁草原沒有任何印象,此番路途遙遠,路上難免哭鬧,吵着要找永璜弟弟玩。
璟珂罵了幾句,小長臻哇哇大哭,觀音保哄了許久才哭累了睡着過去。
“你何必這般疾言厲色?孩子還小。”觀音保心疼女兒,緊緊抱着,疼惜不已。
璟珂無奈之下,道出原委:“你可知那日抓週禮臻兒抓了枚印章,宮裡上下有人說我同弘曆走得近,意圖將臻兒與永璜許娃娃親。”
“竟有這等事?”既是涉及妻子女兒,觀音保按捺不住,“這羣嚼舌根的奴才,整日沒頭沒腦亂說個勁,讓我瞧見看不教訓他們!”
“你也彆氣惱了。”這下反而是璟珂安慰着暴跳如雷的觀音保,“正是這原因,我才求着皇阿瑪歸牧。只要我們回了科爾沁,紫禁城的那些流言蜚語總會散去。旁人若是說我淑慎公主圖謀居心,也就罷了,我不許臻兒受到傷害。”
“你放心,即使日後四阿哥有意讓永璜娶臻兒爲妻,我也決不答應。”觀音保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日後決不讓女兒踏進紫禁城後宮接受明爭暗鬥。
璟珂笑而不語,淡淡道:“放心吧,臻兒沒那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