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珂昏迷,整個雍王府徹夜不眠,籠罩在一片緊張壓抑的氣氛當中,任何人都提起十二分精神,不敢耽誤。
另一頭永和宮裡也是燈火通明。康熙到接近子時纔過來永和宮,身上的龍袍還沒來得及換下。
德妃也一夜未眠,見康熙過來不覺有些驚訝。
“皇上,您別擔心,璟珂丫頭有您庇護,定會逢凶化吉的。”德妃爲康熙端上了安神的百合花茶,溫柔地勸慰着。
康熙此時正心不在焉地看着詩集,煩躁至極,索性將詩集丟到一旁,接過花茶聞香品味:“就怕朕的恩寵太多,她不堪重負。”
“哪會呢?這是何等榮譽,是璟珂的福氣。”德妃笑着走到康熙身後,輕輕給他捏着肩膀。
康熙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愧疚道:“朕對不住你,聰媗那麼早就走了,讓你白髮人送黑髮人……”
“皇上,臣妾有皇上多年恩澤,從不敢有所埋怨。”德妃蹲下身來,淚眼婆娑地握着康熙的手,“聰媗能有皇上和皇太后的寵愛,臣妾高興還來不及。”
“德妃,朕有時候常常在想,是不是因爲朕給了聰媗太多,所以老天嫉妒她,早早就把她帶走了。”康熙嘆氣道,站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眼裡無盡感傷。此刻,他不過是一個卸下了帝王威儀後的普通老人,懷念那些早逝的兒女。
德妃陪在他身邊,勸慰着,問道:“所以,皇上是害怕璟珂丫頭挨不過這一關?”
“咳……德妃,你知道朕的難處嗎?”
德妃點點頭,含笑道:“皇上九五之尊,做事總不能像平常老百姓隨心所欲。皇上是在猶豫璟珂丫頭的婚事?”
“嗯。”康熙倒不否認,輕輕攬過德妃,“當年朕讓聰媗嫁給佟家,嫁的近卻走得早。朕害怕……”
“皇上,索性不如成全了璟珂丫頭?”德妃試探性地問道。
康熙搖搖頭,苦笑道:“難啊。科爾沁臺吉已經上了密摺奏請朕把璟珂許給觀音保,朕不得不考慮科爾沁的利益。”
“這費揚古雖說只是個養子,好歹也是科爾沁臺吉親自撫養的……”
德妃還想說什麼,康熙擺擺手讓她別再說下去,笑道:“德妃,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我二人這般開明,嫡庶尊卑還是要顧慮得。”
德妃不語,只得伺候康熙早些休息,心裡頭仍然擔心着病重的璟珂。
康熙和衣躺下,卻久久不能入眠,腦子裡浮想聯翩。
“皇上,您可是想起了一些人?”德妃聽見康熙窸窣的動靜,關切詢問道,“是二阿哥……”
康熙輕嘆了一聲,慢慢點頭,頓了頓,說道:“你可記得當年的朱玉萱?”
“皇上……”德妃有些惶恐,不敢多說。
康熙搖了搖頭,並不怪德妃,只道:“一個前明後裔,毀了我大清國皇太子!感情誤國啊!”
“皇上,人都去了,二阿哥現在也付出代價了。”德妃尷尬地笑了兩聲。
康熙閉目,頗有些疲憊感,摟過德妃,有氣無力道:“德妃,朕好累……”
德妃緊緊靠在康熙胸膛,靜靜地感受着他均勻的呼吸,細嗅着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纔會卸下心房,跟她說着些體己的話。
德妃心中忐忑,她不曉得康熙知不知道四爺當年也曾對朱玉萱動心過,一旦康熙發覺,那絕不是龍顏大怒那麼簡單的事情。
這麼多年,她時常想起朱玉萱悽然的笑容。可是,身爲母親,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爲問心無愧!
就算是因爲朱玉萱的事情上天要懲罰她,她也心甘情願去接受。皇太子也算是她幫忙帶大的,四爺更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她絕對不能讓兩個兒子被一女子給毀了!
如今的璟珂,感性如同當年的二阿哥,審時度勢的心思堪比如今的四爺,模樣愈發像自己早逝的女兒溫憲公主。
卻說雍王府裡,四爺和四福晉衣不解帶,坐在前廳,下人上了一盞又一盞茶,卻始終不見太醫來報好消息。
費揚古和觀音保心急如焚,恨不能替璟珂分擔病痛。
“王爺,福晉,格格燒退了!”梅兒匆匆來稟報消息,所有人總算是把懸着的心落了下來。
謝天謝地!費揚古和觀音保如釋重負,癱坐在椅子上,無盡感激上蒼。
“蘇培盛,備車,送二位貝勒回公主府。”四爺擔心他們在這裡待太久對璟珂的名譽傷害會雪上加霜,便讓人請他們回去。
兄弟二人本想待到璟珂醒來,既然四爺下逐客令,也只能起身作揖告退。
“王爺,您爲什麼這麼快就……”四福晉對四爺的舉動有些不明白。
四爺淡淡道:“眼下多事之秋,璟珂不宜再跟他們有過多牽扯。”
“阿瑪,璟珂和費揚古是真心相愛的,您爲什麼不成全他們?”弘時壯了膽子,詢問四爺。
“住嘴!”四爺嚴厲地呵斥他,“你身爲兄長,不勸誡不懂事的妹妹,反而幫着她一塊糊塗。”
弘時不忿,索性也不所畏懼,上前道:“阿瑪,您爲什麼對璟珂也如此苛刻?難道要她傷心嗎?”
“弘時,回房去,你糊塗了。”四爺聲音愈加低沉下來,誰都聽出他已經不大高興了。
四福晉趕忙打圓場道:“弘時,怎麼可以這樣跟阿瑪說話?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可以和自己心愛之人共結連理,你滿足吧。”
弘時還想再說什麼,就被菲蘿硬拉回房了。
菲蘿是個懂得看眼色的人,她生怕弘時繼續頂撞四爺會被責罰。弘時只是不明白爲何阿瑪對他嚴格,對璟珂也這樣狠心。
“王爺,弘時還年輕,說話莽莽撞撞難免的。”四福晉微笑着扶四爺回房歇息。
四爺臉色冰冷,不苟言笑,聲音沙啞道:“娶了福晉還這般冒失,太讓我失望了!”
“弘時一路順風順水,自然是體會不到王爺的苦心。”四福晉勸慰着四爺,她知道四爺對弘時的用心,只是弘時還不明白。
璟珂雖然退了燒,但還沒清醒過來,梅兒和蘭兒,還有幾位太醫,仍然不敢掉以輕心。
直到快天亮時候,璟珂才睜開眼睛,咽喉如同火烤過一般,疼痛難忍,連吞嚥都困難。
“格格,以後請放寬心,凡事不要太執拗。”楊大人摸着發白的鬍子,慈祥地笑着,一邊收起了診脈用的棉包。
璟珂用虛弱的聲音問道:“太醫,爲什麼我還是這樣容易生病?”
“格格,平時開心些,心中抑鬱散去,身體也便會好了。”楊大人慢慢收着藥箱,一邊說道,“好在格格平日裡保養得好,這次算是捱過一劫。老臣勸格格一句,凡事看淡一些。”
楊大人話中有話,笑呵呵地把藥箱遞給小太監,行了禮便告退了。
璟珂扶着沉重的頭,問梅兒蘭兒:“我睡了多久?”
“格格,您是昏迷了,已經一天一夜了。”梅兒說着,不禁想要落淚,取出手帕擦拭着,“費貝勒和觀貝勒都來看您了。清漪格格也剛走。”
他們來看過我?費揚古來了?費揚古……璟珂心中瞬時覺得慰藉很多,好在費揚古還平安,還能來見她。
梅兒和蘭兒不忍心告訴她費揚古受罰的事情,心裡頭知道以璟珂的性格絕對會衝去公主府的,便自作主張瞞下了。
實際上,整個雍王府上下都守口如瓶,絕對不在璟珂面前提起費揚古也生病的事情。
清漪回去歇息過之後又來雍王府陪伴璟珂,索性還把自己的用品衣物一塊兒帶來了,在璟珂牀邊安了個小榻,日日夜夜陪伴着璟珂。
“清漪啊,你是璟珂最好的姐妹,你該多勸勸她。”四福晉趁着璟珂入睡,把清漪給叫來自己房裡,想通過清漪勸璟珂慢慢放下費揚古。
清漪知道四福晉的主意,不願出賣璟珂,堆笑道:“四伯母,侄女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左右璟珂妹妹的心啊。”
“想必你也清楚,璟珂日後要嫁的是觀音保,如果她還對費揚古存有心思,你覺得她以後的日子好過嗎?”四福晉饒有興趣地看着清漪。
清漪默然,不懂如何回答四福晉。她逃避着這個問題,一度爲璟珂心疼。
因爲深知尋常百姓家都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皇家乎?所以自己一直控制着自己感情,不願對任何人心動,未免日後更加悲傷。
而璟珂卻跟她不同,璟珂恬靜細膩,不像她大大咧咧,璟珂的性子在皇家註定要傷心。
“清漪,璟珂最聽你的話,你要勸勸她。”四福晉最後說了句,便讓綠蕊送清漪回璟珂房裡去。
紅芯給四福晉端來茶水,問道:“福晉,格格心裡頭苦,您就饒了她吧?”
“你以爲我是在害她?”四福晉擡頭看向紅芯,“她跟着費揚古,沒有未來的。”
終歸是嫡庶尊卑作祟,璟珂與觀音保的婚事板上釘釘,再不情願,一道聖旨下來,誰都沒有反抗的餘地。
如今滿城都在傳她與費揚古兄弟糾纏不清的事情,雍王府也在風口浪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