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熙六十年的正月剛開始沒多久,年氏的心肝寶貝福宜就夭折了。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還不滿週歲就夭折,對年氏的打擊也是很大的。
四爺親手將福宜送進小棺材裡,陪了年氏好幾天,等她情緒漸漸平復了才重新開始忙手頭上的事情。
“就說那小娃娃沒那命,這纔多久就沒了,怪可憐的。”李氏嗑着瓜子,坐在火爐邊上取暖,頗爲愜意。
宋氏不免責了她兩句:“人都沒了,就少說兩句。指不定待會那屋還說是你詛咒的。”
李氏嚇得噤聲,她可擔不起這罵名。福宜出生後,多少人紅眼,背地裡都咒他不好養大。
“這年妹妹也怪可憐的,連續兩個孩子都沒了。”鈕祜祿氏不禁同情起年氏來,“兩個孩子都是出生後就湯藥吊着,前一個至少熬到兩歲,這個還不到週歲就沒,怪可憐……”
四福晉不動聲色地聽着她們說着,拿了塊核桃酥遞給身後站着的璟珂,才道:“皇家的孩子本來就難養活。好在她還年輕,日後有的是機會生養。”
“她幾乎日日承寵,才得這麼一兒半女,王爺都好久沒來我們姐妹房裡了。”耿氏小聲嘀咕着,在表達自己的不滿。
四福晉搖搖頭,笑道:“寒煙這脾氣再不改,有你好受的。王爺要去誰房裡,是王爺決定的。不論是誰,只要能伺候好王爺,王爺高興,我們也該跟着高興。嫉妒是女子最大忌諱!”
耿氏得了四福晉訓斥,悻悻閉了嘴,不再叨咕。她年齡也不小了,現在只有弘晝一個孩子,她也想多添一兩個兒子女兒,將來才能老有所依。
她不像年氏,有四爺的寵愛;也不像四福晉,有四爺的敬重。從十四歲入府爲侍妾,七年未得寵愛,直到二十二歲才承寵生下弘晝。一朝有孕,也算是幸運。
“寒煙,弘晝聰明活潑,你以後有什麼可愁的?”李氏淡淡道。
四福晉擦了擦手,鄭重其事道:“皇阿瑪前兒個下旨派王爺同十二爺他們一起告祭永陵、福陵、昭陵,過些日子和碩恪靖公主要回京省親,我們都別再爲這些瑣事耽誤了。”
和碩恪靖公主終於要來了!意思是費揚古也要來了!璟珂顫抖了一下,差點撞到椅子,心裡的激動難以言表。
三個公主輪流回京,康熙差不多要壽終正寢了,大清王朝的主人也要換了。
時間真的好快,十三歲的璟珂,再過不久就要成公主了,然後被指婚蒙古,完成她的政治使命。
不過,璟珂猜錯了,此次同和碩恪靖公主一同回來的不是費揚古和觀音保,而是已故的和碩溫恪公主所生的一對雙胞胎女兒。
和碩溫恪公主是十三爺胤祥的同母胞妹,因爲難產而死,她的一雙女兒賽琪和賽罕據說出落得活脫脫就是母親的模樣,康熙時常掛念,這也是頭一回有機會見到兩個外孫女。
而本次回來省親的和碩恪靖公主在滿蒙一帶可謂是個草原巾幗,更重要的是,她是喀爾喀蒙古(外蒙古)內附之後第一位下嫁的公主。說來真是不可思議,恪靖公主下嫁後,喀爾喀諸部沒有再起內江,齊心協力將矛頭指向搞分裂的噶爾丹。
儘管很失落,璟珂也只能接受事實。四爺這幾日和十三爺計劃着如何接待恪靖公主和兩個小侄女,尤其是十三爺,這是他的親外甥女,他格外重視這次見面,早早讓十三福晉收拾了屋子,所有東西一應換了新的,每日親自監督着下人打掃。
恪靖公主實在是很有心,特意將這對雙胞胎姐妹花從漠南蒙古翁牛特部接過來喀爾喀,再帶她們回京。
當年,賽琪和賽罕的親生母親溫恪公主在京師爲了生下她們,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後來襁褓中的她們隨額駙回到漠南蒙古生活,同在廣袤蒙古土地上的姨母恪靖公主、榮憲公主等都對她們照顧有加。
“八公主真的很了不起。”說起這樁往事,連四福晉都不禁感慨溫恪公主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住孩子的母愛偉大。
璟珂不免疑惑道:“難道這次兩姐妹跟着來京師,也是要滿蒙聯姻?”
“她們倆比你小一歲,現在指婚也差不多年紀了。”四福晉掐指算了算,“就不知道哪家有這個福氣了。”
璟珂輕嘆了一聲,又是兩個成爲政治犧牲品的女孩。但願她們能熬過這兩年,別這麼快就被康熙給指了。只要堅持一兩年,等到十三爺有了話語權,她們未來的幸福就有希望了。
毫無疑問,又一次家宴開始,只不過由於康熙身體不適的緣故,家宴沒再邀請太多王公貴族,規模比往年更小。
恪靖公主也不拘小節,豪爽大方。倒是這一對雙胞胎姊妹賽琪和賽罕,不像是蒙古的女孩子,反倒是內秀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江南水鄉長大的女孩。
康熙見到外孫女,喜極而泣,又想起早逝的女兒溫恪公主,不免傷感。
曾經撫養過溫恪公主的宜妃,見到雙胞胎也分外親切,對她們極好,問長問短的。
“皇阿瑪,這兩個孩子比較內向,您別見怪。”恪靖公主笑着舉杯敬了康熙,“女兒左思右想着,這兩個孩子長這麼大都沒來見過親外公,不大合適,便和三皇姐商量了,把她們接了來。”
“聰妘丫頭就是貼心,凡事都考慮得周到。”宜妃笑着抱過雙胞胎姐妹,滿意地對恪靖公主讚歎道。
席下的十三爺忍不住,捧過酒罈子,上了臺階,對恪靖公主三杯先乾爲敬,感激道:“我替溫恪多謝皇姐平時照顧這兩個孩子!”
“十三弟客氣!”恪靖公主也索性舉起酒罈子,與十三爺對碰痛飲一遭,才道,“我是她們姐妹的姨母,照顧是應當的。”
“瞧瞧,這聰妘丫頭還是這樣大大咧咧,活像個男兒身!”佟佳貴妃看着恪靖公主笑言道。
賽琪和賽罕姐妹上前跪拜在康熙面前,恭敬道:“外公請節哀。”
康熙老淚縱橫,緊緊抱住了兩個孩子,彷彿看到女兒再世。家宴的氣氛一直是傷感的,大家都沉浸在緬懷和碩溫恪公主的哀思中。
“這麼標緻水靈的格格,可有許過人家?”惠妃怕康熙太過傷心,便轉移話題,也是把重點核心提前引出來。
恪靖公主替她們回答道:“回惠娘娘的話,她們不曾許過人家,此次也是溫恪額駙託我請求皇阿瑪給兩個孩子挑個好人家許了,也讓她們額娘在天上可以安寧。”
璟珂漠然了,看着這兩個幾近麻木的格格,又有兩場政治婚姻大戲要上映了。
“璟珂妹妹,你瞧,又該指婚了。”清漪湊近璟珂,小聲說道。
璟珂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繼續觀察着上邊的動靜。
弘時突然間小聲說了句:“這兩個表妹是漠南蒙古身份最尊貴的格格,就不知道哪家公子有這等福氣。”
身份尊貴又如何?淪爲政治工具,也只是個虛名。最主要的是她們也不會爲自己爭取。莫非古代的女子都是聽命於三從四德?滿清剛入關的時候也沒如此迂腐,後來被儒家禮教影響之後,反倒是不近人情了。
如果早幾十年甚至一百年出生,這兩位格格絕不會是這任憑安排的模樣。當年康熙處死和碩恪純長公主的額駙吳應熊和其兒子吳世霖的時候,恪純長公主還爲此大鬧過,雖然最後落得悽慘終老的結局,至少她敢愛敢恨,爲自己的命運努力抗爭過。
而康熙朝的許多公主,都無法爲自己的命運改變什麼,只能聽從安排,先後淪爲滿蒙聯姻的工具。
“這事,就讓貴妃費神些。”康熙笑着回頭看了下佟佳貴妃。由佟佳貴妃親自爲雙胞胎姊妹挑選夫婿,可算是康熙對她們的重視了。
璟珂不免舒了一口氣,如此一來,沒有直接在家宴上指名道姓嫁娶的婆家,至少還有扭轉她們命運的餘地。
“老四家的璟珂,來了沒?”突然康熙點名叫璟珂出列。
璟珂正納悶着,一被點名,趕忙出列上前向康熙請安:“孫女見過皇爺爺!”
“八公主的女兒比璟珂小,不必着急,倒是璟珂丫頭,可以指婚了。”康熙捋了捋鬍鬚,笑呵呵道。
不好!璟珂騎虎難下,已經進退不得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反對康熙,否則就是抗旨。可是不反抗,她日後的命運就要由此定格,怎麼辦?
“李德全,傳朕旨意:愛新覺羅?璟珂,朕親孫女,恭穆嫺德,蕙質蘭心,冊封爲淑慎郡主,待成年後下嫁仁憲皇太后母家從孫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觀音保。”康熙趁着酒醒,隨口就定格了璟珂的婚姻。
如同五雷轟頂般,璟珂已經木然了,聽不進其他人說的話,她,果真被指給了觀音保!
“兒臣謝皇阿瑪爲璟珂賜婚,萬歲萬歲萬萬歲!”四爺見璟珂呆若木雞,趕忙拉着四福晉出來跪地,摁低璟珂的頭,一同跪謝康熙恩典。
四爺幾乎用耳語冷冷地警告璟珂道:“如果不想費揚古受牽連,最好別表露出來。”
璟珂默默地轉頭對上四爺的冰冷眼神,四爺不禁愣住了,璟珂的眼神,如此空洞,一如當年的朱玉萱,那般絕望,那般無力!
呆呆的璟珂被四爺和四福晉拉着退了下來,好在康熙現在處於興奮狀態,沒有意識到璟珂的異樣。
怎麼辦?怎麼辦?
“我完了。”璟珂苦笑着,淚流了下來,顫抖的左手緊緊握住清漪的右手,絕望如潮水涌進般,灌滿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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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