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牛兒說到剃頭,又忍不住笑道:“許大哥,你是不知道。你是被人擡來的,自己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直接送到洗浴房那裡去剃了頭。那些傷不重的,很多人都死也不肯剃頭的。江大人就下令,不強迫剃頭,只是不肯剃頭的人,只能住在老傷病營。現在那些人也快撐不住了。”
許一巖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張牛兒頭上都是光溜溜的。他摸了摸自己的頭,有些忐忑地問:“江大人想讓我們幹什麼?”張牛兒愣了一下,安慰道:“許大哥,你別傷心。咱們撿了一條命,就別管頭髮了。只有人活着,以後頭髮還會長出來的。”許一巖看着張牛兒毫無戒心地笑容,覺得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反正自己也是死裡逃生,無論這個江大人想讓自己幹什麼。自己最多用這條命還他就是了。
許一巖想開了,就安下心來養傷。一屋子十個人都算是重傷員,卻只在三天後,死了一個人。那人傷勢雖然比許一巖輕一些,卻拖的時間長了。兩處傷口都化了膿,就算是來這裡後,被人治療過,又天天有人給他灌藥。他還是一直高燒不退,終於沒有挺過來。
但是剩下的九個人,卻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應該都能活下來。許一巖雖然只有二十軍,卻是十五歲就到軍中了,也算是老卒了,就是以前,軍中正常情況下,傷病營裡,十個人能有三四個活下來就不錯了。現在的蘭沙口,醫藥缺得太厲害,傷病營裡十個人最多能活一個。現在這些重傷員裡,只死了一個。對許一巖來說,簡直就是奇蹟。
張牛兒現在忙得很,據他說,他被江大人看中了,讓他以後留在傷病營當一名護士。他現在每天除了照顧許一巖之外,就跟在那些京城來的郎中護士身邊,跑來跑去地打雜幫忙。那些人也會指點張牛兒一些醫藥護理的知識。正是因爲張牛兒成天滿傷病營的跑。他來許一巖這裡就天天來帶新消息。
先是江大人讓人。每天給老傷病營送一頓飯,又讓那些剃了頭的人,去那邊說。新傷病營每天三頓差不多的飯菜。來新傷病營的人穿着新發的棉襖,身上的傷口都被包紮得整整齊齊地。讓老傷病營裡的人看着眼饞。最後,那些人終於撐不住了,最後終於全都剃了頭。到新傷病營來了。
後來,他又說起。從這裡附近村鎮,來了許多村民。他們來幫忙做飯,洗衣,清理髒物。讓人新奇的人。這些村民都是不拿工錢的,也不算是出官府徭役。他們唯一的報酬,就是能吃上跟郎中護士一樣的飯。張牛兒每次給許一巖拿飯的時候。都會羨慕地說:“許大哥,這是咱們傷病營最好的飯菜。咱們傷病營飯分等級。就你們這個重傷病房吃得最好。”
許一巖見張牛兒,看着自己的飯菜咽口水,他不是個小氣的人。見到張牛兒的饞樣,就邀他一起吃。張牛兒卻說:“許大哥,這是專門給你們重傷員準備的。江大人說,這是營養餐。我現在跟輕傷員吃一樣的飯,等過兩天就要跟郎中和護士一起吃飯了。雖然吃得比你差一點,但是也能吃飽。我要是吃了你的飯,就是犯了規矩,以後就不能在傷病營當護士了。”
張牛兒的這句話,不僅讓許一巖非常吃驚,就是同一個病房的病友也都紛紛開口問道:“牛兒兄弟,你是說郎中和護士都不能吃我們的飯菜?”以前的傷病營,郎中可是吃的最好的。那時,郎中太少,傷員們情願省下一口吃食給郎中,生怕郎中不肯用心給他們治傷。
現在郎中居然吃得比他們還差,這讓這些傷員們很擔心。他們見張牛兒得意地點頭說:“當然了。”於是,他們就更擔心了,全都說:“那些郎中沒生氣吧?”許一巖也說:“牛兒,給咱們看傷的薛郎中人很好的,可能虧待了人家。你跟江大人他們說說,可不能虧待了人家。”
張牛兒憨笑了幾聲,別看他每天江大人,江大人的,他還真沒見過江浩幾次。江浩雖然是主管新傷病營的建設,但是新傷病營幾乎是一個全新的體制,各方面需要協調的東西太多。張牛兒也只是跟着許一巖,來新傷病營時,因爲不肯剃頭髮,又非得要跟着許一巖到新傷病營來,才被江浩叫到跟前問了幾句話。
也就是這一次,江浩見他年紀小,又是個細心又講義氣的人,同意讓他跟着京城來的護士學習。江浩原本就跟桔子商量了,等新傷病營建設有了成效,就想辦法,在軍中培養一些戰場的醫護人員。這些人要懂得簡單的救護知識,能跟着軍隊上戰場。對傷員能做一些緊急救護,以免擔誤了搶救時間。
江浩喜歡張牛兒的質樸,覺得他也算是聰明,就讓他先從護士學起,看看從戰場上選擇一些士卒,成立戰地救護組的辦法,行不行得通。這以後,張牛兒雖然每天跟着那些護士跑來跑去,也只是遠遠地看過江浩幾次。倒不是江浩有什麼架子,只是每次江浩都是忙忙碌碌的。張牛兒卻沒膽子主動去和江浩說話。
現在,張牛兒見一屋子傷員都是一付擔心的樣子,就笑着說:“大夥別擔心。薛郎中他們一直以來就吃得比大家差。他還不是盡心盡力地替大家治病。我聽說,這些郎中護士可不是被迫來的,人家都是自願的。他們是真的把我們當人看的。再說,江大人的規矩嚴,大夥吃的這些好東西,都是秦王動員京城的大戶捐的。來得可不容易,要是有人偷吃傷員的飯菜,那是要被打板了,攆回去的。”
大夥聽得面面相覷,以前那些郎中要是能被攆回去,就該喝酒慶賀了。他們只要不被打死,一頓板子還真不算是不回事兒。現在居然算是嚴厲的懲罰。
日子在張牛兒每天帶來的新鮮事兒中,不緊不慢地過着。直到許一巖能出屋之後,才知道,不僅郎中護士們,都是自願來做這項工錢少又辛苦的活兒,就是傷病營中來幫忙的村民們,也是不拿工錢的。他們最多也就是白吃了一頓飯,但是做的活兒也是又苦又累的,卻都幹得樂呵呵的。要是問起來,他們這麼做是爲什麼,那麼每一個人都能給你說一段,郎中和少將軍的故事。
然後,他們樂呵呵地告訴你:“我們不能像那個郎中和少將軍一樣,被別人傳頌,但也要求個心安。你們是爲了保衛我們的家鄉受傷的,可不能再讓你們受罪了。”大多數傷兵,都會被這類的話,說得眼睛紅紅的,然後就再三地下決心,等傷好了,再上戰場,決不做孬種。
許一巖第一次出屋,是讓張牛兒慢慢扶着走的。這是因爲薛郎中說許一巖可以下牀之後,又讓他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多活動活動。張牛兒一看到天氣不錯,就把許一巖扶出來散步。許一巖這才發現,這個新的傷病營有個大大的院子,院子裡打掃得很乾淨,卻在院子裡,靠近房子的地方,都有一個奇怪的竈臺,竈裡一直燒着開水。傷員身上換下來的裹傷的寬布帶,洗乾淨之後,都在鍋裡煮過後,才被涼在院子裡曬乾。
許一巖好奇地看着熱氣騰騰地大鍋。張牛兒樂呵呵地解釋說:“這些布上都有一些傷口上的毒氣,用開水煮上一刻鐘,那些毒氣才以散掉。你以前傷口化膿,也是因爲傷口裡有不乾淨的東西,毒素髮作導致的。”許一巖有些呆呆地看着鍋裡冒出來的熱氣。
他愣愣地說:“我小時間,冬天時,娘在小溪時洗衣服,手凍得又紅又腫。她從來都捨不得柴火燒熱水的。”張牛兒嘆了口氣說:“窮人家誰不是這樣。家裡的柴火要留着做飯,最多也就是到冬天最冷的時候,在屋裡點爲火盆。可是,現在江大人設計的這個竈臺,外面燒火煮布帶,熱氣直接從牀下面走。大冬天的,屋裡暖和的跟春天一樣。這柴火還不帶浪費的。”
許一巖不說話了,他知道,就算是一竈兩用。這麼個燒法,這柴火的用量也不少。但是他很快就發現,院子的西面堆滿了柴火。偶爾他還能看見,送柴火進來的村民。他後來才知道,很多村民聽了江浩帶來的評書之後,都被打動了。便是他們卻沒有時間長期來傷病營幫忙,就抽空砍些柴火,送到傷病營,也算是盡了一份力。
許一巖還是很心疼這些柴火,冬天的害冷在他心裡幾乎做下了病。他有些想說:“這些布帶洗乾淨就已經很好了,真的不用再煮了。”張牛兒見許一巖眼睛一直盯着那幾口鍋看,就知道他的心思。張牛兒扶許一巖打了個向陽的地方,坐下來,才說:“許大哥,江大人是文曲星下凡,想出來的主意絕對錯不了。咱們傷病營自從搬到新營房之後,就是剛來的時候死了七八個人,現在基本上沒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