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聽了,想起秋漪的一貫爲人,也有些擔心。因也就不問了。
三人到了議事廳外,墨染就問洪氏:“姨娘方纔來過?”
洪氏就嘆:“以爲你們先來了,不想你們還沒到。我這剛想進去,但到底又遲疑了。”
墨染就問:“姨娘不想進來麼?”
洪氏就道:“不進來了。這審人,我是不敢興趣的。一點興趣都沒有。你們看着辦吧,該怎樣就怎樣。”
洪氏說着,就攜了小禾兒,只管往自己院子裡走了。
墨染見了,也不挽留。他便和青城瑞安,進了議事廳,依次坐定。青城眼尖,見了柱子上綁着的李大麻子胸口上落了好大一塊血跡,心裡起疑,因就對墨染道:“好生奇怪,難道這李大麻子是受了嚴刑拷打麼?怎麼這樣多的血滴了下來?”
一時,趙管家也就過來了。他便回柳墨染:“我謹遵大少爺您的吩咐,並不曾動李大麻子一點兒棍棒。”
青城聽了,更懷疑了。因就細細觀察李大麻子,忽伸手在他的鼻翼上一摸,他心裡一驚,趕緊說道:“大哥,李大麻子嚥氣了!”
柳墨染一聽,趕緊就過了來。他看着李大麻子的嘴角,趙管家會意,立刻就將他的嘴掰開了。柳墨染一看,什麼都明白了。因就對青城等嘆道:“他搶先一步,咬舌自盡了!”
趙管家反納悶了,因問左右:“不是叫你們都細細看着的嗎?”
那幾個小廝聽了,就過來回:“小的幾個的確是用心看管的,半刻也不曾懈怠。但方纔洪姨娘過了來,說叫小的幾個先退下。”
趙管家就問:“她一說,你們果然就退下了?”
小廝們聽了,只不敢答。他們每月的月錢,俱是經過洪氏的手發放的。這洪氏說的話,他們不敢不聽。
青城就問他們:“那麼姨奶奶與你們說了什麼?”
其中一個膽大的小廝,聽了就回:“姨奶奶只是說,要問問這李大麻子究竟有怎樣的三頭六臂,敢這樣坑害了大少奶奶!”
墨染聽了,就抿了抿嘴。他想了一想,又沉吟了一會,方就揮了揮手,對那幾個小廝道:“好了,你們退下吧。”
趙管家一見,便趕緊領着幾個小廝先下去了。
柳墨染看着已然死去的李大麻子,就對青城道:“到底他是死了!如此一來,所有的線索一下就都斷了!”
青城的心裡,也頗遺憾。因道:“是呀!這好不容易捉住了他,本以爲可以引出這幕後的主使的!不想,李大麻子竟如此忠心,卻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王瑞安見了,就插了一句:“洪姨奶奶來議事廳,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呢?”瑞安知道洪氏是青城的娘,知道說這句不妥,但他是直白的人,心裡究竟忍不住。
青城一聽,果然臉上就有點窘。他雖和洪氏不投,但洪氏私底下做的那些,他是一點兒不知道。在他心裡,娘從來就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娘只是心眼窄了一些,嘴兒惡毒了一些。
墨染聽了這話,便注意地看了看青城的臉。他咳了咳,便對瑞安道:“我看,姨娘也是無意的。因此,這李大麻子趁這個空隙,一下
就尋了死了!”
瑞安聽了,心裡仍有疑惑,仍要說話,但墨染便與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必往下說了。
一時,這氣氛就有些尷尬。青城覺察出來了,便先開了口:“瑞安,我知道你在疑什麼。但這樣大的事兒,我娘是不敢做的。”
墨染就道:“青城,你不用多想。既線索斷了,我們還是趕緊叫人將李大麻子葬了吧。”
那邊廂,洪氏回到了屋子裡,春琴也就忙忙地過來了。見了洪氏,春琴就道:“乾孃,我聽說那李大麻子竟是趁人不備,一下咬舌自盡,尋了死啦!”
洪氏聽了,心裡翻騰,因就將絹子死死捂住了胸口,一字一句地慢慢道:“是嗎?我知道了!”
春琴看着洪氏的臉色,便小心翼翼地問:“乾孃,怎麼你的臉色看着這樣差?是不是,這幾日你忙着迎來送往地,竟是累病了?”
春琴還要仰仗洪氏,自然趕着獻殷勤。洪氏就嘆:“春琴,我還好。那李大麻子死了,一切也都了了。如此,我可更放心了。”縱然洪氏有心隱瞞,但因失去李大麻子的打擊實在大,她說着說着,還是不自禁地鬆了口。
春琴不是蠢人,聽了她的話,就覺得不大對勁。怎麼幹娘莫名其妙地說這些個?怎麼李大麻子死了,她那廂就放心了?春琴只覺洪氏和李大麻子一定有干係,但徘徊在心裡,終究是不敢問。
洪氏坐在椅子上,默然了好一陣。方凝重道:“好了,春琴呀,你扶我起來吧!這會子,我真覺得有點累!”
春琴就笑:“那到了中午,我與甘寧收拾一桌子好菜飯!乾孃吃了,趕緊就躺着!”
洪氏聽了,還是嘆:“今兒個,咱們吃素吧。”
春琴不解其意,因問:“好好兒的,爲什麼要吃素呢?依着咱們海陵城的規矩,這家裡越是有人死了,越發要大吃葷腥的!”
洪氏便皺了眉,囑咐她道:“這個你且別管。你若有心,只管叫人做些青菜豆腐的就好了,那些雞子兒也不用放。”
落雪軒裡,通過隨喜的口兒,秋漪也知那李大麻子死了。她聽了,也就嘆了一嘆,對隨喜道:“到底我也沒死。興許見了官,他也不是死罪。”
昨兒個晚上,隨喜被李大麻子摔了,這會子行動雖能自如了,但胳膊肘兒還是疼。她聽了這話,心裡不禁嘲笑秋漪的迂腐,因道:“大少奶奶,若他不死,只怕以後還要找你的麻煩的!”
秋漪聽了,就道:“如此說來,我果然是濫好心了麼?”
隨喜就道:“當然是。”
秋漪見她這樣說,心裡反認真起來。她細細思量了一會,方又道:“只是他這死了,卻是保護了那幕後的人。這李大麻子倒也真忠心。”
二人正說着,就見趙管家過來了,他在外頭說道:“大少奶奶,咱家的大姑奶奶到了!”秋漪一聽,將縞素整理一下,就出了去。趙管家口中的大姑奶奶,自然就是瑞安的娘,墨染的親姑姑。
此人自己從老太太的口中聽過多次,但到底一面也未見上。因在府裡,也聽得那些下人與閒言碎語裡,說這位大姑奶奶行事怎樣怎樣,只比老太太還來得的。因此,柳
氏秋漪人雖未見,但心裡已然存了好些敬意和懼意。
昨夜大雨,柳氏讓兒子先行。此時,她整頓車馬東西的,也到了海陵。
聽說姑媽來了,墨染自然要去門口親迎。墨染本想領了青城瑞安一起去的,但想了一想,又覺得該將秋漪叫過來。與他心裡,秋漪是他的娘子,他想讓姑媽早些見一見秋漪。
出了議事廳,墨染就先往落雪軒來了。隨喜見大少爺來了,忙殷勤過來上茶。柳墨染見了,只淡淡道:“隨喜,不必了。我聽大少奶奶說你的胳膊被李大麻子傷着了,莫如先歇着。”
隨喜聽了這話,心裡當真感動。她本就對大少爺有情,聽了就情不自禁道:“大少爺,奴婢沒有妨礙的!大少爺請喝茶!”隨喜還是將茶托高高舉過頭頂。
秋漪見了,便對他道:“墨染,你還是喝一口吧!到底不要拂了她的心!”
墨染聽了,也就喝了一口,因放下了茶杯,溫言叫隨喜退下。秋漪就問:“你白天事情多,如此過來,想必一定有事吧!”
墨染就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姑媽的馬車到了。你是我的娘子,到底咱們該一起去門口迎接。”
秋漪一聽,就道:“趙管家告訴我了。好,這樣的事,我自該和你同去。”
墨染聽了,就溫柔道:“秋漪,你若不想去,我也不勉強。到了晚上,我設宴招待,你自會見到。”
秋漪就搖頭嘆:“這怎好?不但與禮數不合,叫人看着也不像!我更不願你爲難!”秋漪說着,反倒催促墨染起身,說不如趕緊就去,若怠慢了姑媽,便更不好。
墨染起身,二人走到落雪軒門口,秋漪就問:“墨染,果然你心裡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麼?”
墨染就搖頭:“真的沒有。我希望見了姑媽,姑媽能多提醒我一點,讓我有點觸動——”
柳墨染不記得和姑媽的點滴,但憑直覺,他猜測姑媽一定是個和善不過的人。柳氏由丫鬟小絮兒攙扶着,也就下了馬車,掀了簾子,但見府內素白的一片,心裡已然大慟了。
她踉踉蹌蹌地下了馬車。見了兩個侄兒,就悲嘆道:“到底我來遲了!”
柳氏滿心悲愴,見了墨染行動自如,心裡自然感到驚異。因忍住悲痛問:“墨染,怎麼你竟可以下地走了?”
墨染就回:“姑媽,我如今好了。”
柳氏聽了,更是上下仔細打量了柳墨染一回,因道:“此番,我還帶了好些新進的藥材過來,與你瞧病。不過,你當真是好了麼?”柳氏見侄兒無恙,心裡固然激動,但還是有些疑惑。
墨染就道:“姑媽,我果然好了。”雖他不記得從前,但見了馬車下這位端莊華貴的中年婦人,心裡還是升了幾分親切。“此事說來話長。待姑媽進去了,我再好好地說與姑媽聽。”
瑞安過來了,見了母親,便在柳氏的耳朵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柳氏聽了,心裡不禁吃一驚!原來墨染的身子骨雖好了,但卻又失憶了!他並不記得從前。
柳氏便掩住心裡的複雜,點頭道:“好。”她擡起頭,遙望府內,想着老太太此刻已不在人世,一時眼淚就又滾落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