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指揮,警衛師師部電報,增援部隊即將到達!”
部下興沖沖的報告卻並沒有讓鄭永高興起來。
增援部隊一定能夠到達,但現在日軍已經在外圍構築起了防線,目的已經非常明顯了,這支日軍準備不惜一切代價攻進這裡,即便增援部隊現在到達,也很難在最短的時間內進入進士鎮。
戰鬥,還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日軍外圍忽然響起了激烈的槍聲,是中國增援部隊趕到了。
但小島步兵聯隊卻已經構築好了工事,當增援的中國軍隊趕到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同樣密集的槍聲。
“大隊長閣下,支那人的援兵到了。”前藤崞家陰沉着臉說道。
“不管他們,小島君一定能夠阻擋住的,這是他們必須要完成的。”彌口昆三郎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們面前的任務只有一個,攻破這裡,活捉鄭永!”
唯一的目標,活捉鄭永!
已經完全是瘋狂的進攻了,沒有隊列,沒有掩護前進,彌口步兵大隊的日軍完全就是一浪接着一浪同填人命的方式在那衝着
這些由非戰鬥人員組成的進士鎮防禦陣地,漸漸的有些擋不住了。日軍的這次衝鋒根本就沒有一點停止的時間。
三百中國士兵傷亡已經過半,而外面攻擊小島步兵中隊,意圖和進士鎮匯合的預備隊一營,連續發起進攻但都爲小島步兵中隊所阻截。
局面對於鄭永來說已經到了嚴重惡化的地步。
“撤退,進入吳家大院繼續抵抗!”鄭永及時下達了命令。
“留我,留我和他們在這掩護吧。總指揮”黃超吃力地爬了過來,指着幾個傷員,大口大口喘息着說道。
他也負傷了,而且傷得非常重,鮮血順着他的肚子不停的在外下滴:“總指揮。我是醫生,我知道自己沒有救了”
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黃超吃力地說道。
鄭永用力點了點頭,緊緊抿着自己地嘴脣。面前的這個人只是個普通的醫生而已,原本這樣的流血犧牲和他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但在這最危急地時刻。他卻放下了手裡的手術刀,義無返顧的拿起了陌生的機槍
鄭永開始組織撤退,陣地上一共留下了包括黃超在內的九名傷員。
兩挺捷克輕機槍在那不斷噴吐着火舌,九名士兵都在盡着自己最後的努力爲總指揮地撤離爭取最後的時間。
在這九名士兵之中,有兩個人是醫生。兩個廚子和五個文書
他們的手裡本該握着的是手術刀、是菜刀、是筆,但現在他們手裡握着的是槍、是刺刀、是手榴彈
一個廚子倒下了,他是活生生流血過多而死地,死的時候手裡還拿着一枚沒有來得及扔出去的手榴彈。
黃超認得這個人,他絕對是個好廚子,能燒一道非常好吃的糖醋鯿魚,有次來醫院看病,他還悄悄的對黃超說。下次他一定藏條鯿魚出來,悄悄的燒給黃超吃。
他再也兌現不了自己的諾言了,黃超再也吃不到他悄悄爲他準備的糖醋鯿魚了
又死了兩個士兵,是一枚日軍地手榴彈在附近爆炸被炸死的。看着這一切的黃超卻又笑了起來,還是那憨厚的笑容。
其實自己早就應該當兵了。而不去當什麼鳥醫生。
“投筆從戎”這幾個字原本黃超一點也不相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現在他卻特別渴望自己早就可以“投筆從戎”了
就剩下自己最後一個了,黃超很奇怪自己爲什麼能活那麼長的時間。
他忽然發現子彈打光了。然後看到大隊大隊地日本人衝了上來。
“我是”還沒有等黃超叫出最後地呼聲,日軍的皮靴一雙接着一雙踩到了他地臉上、身上、受傷的肚子上。他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黃超以前想過自己地很多種死法,但從來也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被活生生的給踩死
進士鎮,吳家大院。
這裡是第三戰區總指揮部最後的防線了。誰也不知道一會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下一分鐘自己還會不會活着,但這一切都已經並不重要了。
還剩下一百六十二名士兵,被鄭永分成了數個戰鬥小組,分別安排在相應的戰鬥崗位。
衝入進士鎮的日軍沒有任何停留,直接就吳家大院發起了攻擊,但日軍有些失算了,原本以爲衝進了進士鎮,戰鬥很快可以結束,第三戰區總指揮部瞬間就會被摧毀,但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在這遇到了一座如此堅固的“堡壘”。
原本用來對付土匪的吳家大院現在被用來對付日軍,其實,這些殘暴的日軍和土匪也沒有多大的分別
一枚手榴彈從外面扔了進來,“轟”的一聲在院子裡爆炸了。
正好就在鄭永不遠的地方爆炸,氣浪一下衝倒了鄭永。等他昏昏沉沉爬起身的時候,發現背部一陣陣疼痛襲來。
好像又受傷了,鄭永嘀咕了聲。
自從上一次負傷差點送命之後,鄭永自己都已經記不得有多少時候沒有這種疼痛的感覺了。
操起了那挺機槍,手指伸向了扳機,伴隨着機槍歡快的響聲傷痛好像一下遠離了自己
“燒,放火燒死他們!”彌口昆三郎暴怒地吼着。
怎麼也沒有想到,明明已經打了進來,卻還是遇到了那麼強硬的抵抗。遇到了吳家大院這麼一座難以啃下的骨頭。
但是火攻也沒有奏效,吳家大院過去的主人也許早就想到了土匪會用火攻這招,早就已經準備了嚴密地防範措施。
如果能活下來,真的應該到吳家祖墳前去好好感謝人家
鄭永忽然冒出了古怪的想法。
他感覺到有人來到了自己的身後,並且撕開了自己後背的衣服。一陣疼痛,不用看,幫自己療傷地人除了黃羽欣,肯定不會有其他的人。
“滿身都是傷疤。”
黃羽欣的聲音傳到了自己的耳朵裡,鄭永笑了一下,很想告訴黃羽欣。這不是傷疤,不是,這是軍人最好的勳章
火攻沒有奏效,日軍開始繼續強攻,衝在最前面的依然是作戰兇猛地前藤崞家步兵中隊。
前藤崞家絕對不願放棄這能讓自己“名垂青史”的大好時機。赤裸着上身,露出一片難看醜陋的胸毛,揮動着手裡的指揮刀,前面,只要衝過了前面的大門,帝國地軍史上就會用最濃重的筆墨記錄下自己的大名!
鄭永早就注意到了這股日軍,從對進士鎮的進攻一開始,就始終兇悍地衝在了最前面。
“槍!給我一枝槍!”鄭永放下了機槍。接過了一枝步槍。
民國二十一年九月十八日,在狹山嘴子之戰中,自己也同樣喊出了這樣的一句話,然後日軍侵華急先鋒川島正太郎倒在了自己的槍口下,那是在“九一八”之後。自己親手打死的第一個日本軍官
他平穩的端起了槍。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穩穩地舉起了槍。
他看到那個叫嚷着最兇的日本軍官倒在了自己的槍口下。他看到日軍一片騷亂,他甚至看到了日軍臉上浮現出的驚慌之色。
前藤崞家。日軍第六師團彌口步兵大隊中隊長,奪取歡喜嶺的功臣,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自己離勝利還有一步之遙地時候,會倒在了槍口之下。
其實他應該感到幸運了,死在中國第三戰區總指揮地槍下絕對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前藤崞家之死是是在日軍中稍稍引起了一陣騷動,對吳家大院地攻擊非但沒有任何停止,反而還愈發的加強起來。
彌口昆三郎已經知道了前藤崞家地死訊,但他並不感到難過,很快自己也會死的,但他發誓一定要卡着鄭永陪着自己一起死。
日軍一次又一次的進行爆炸,堅硬的大門在這樣的持續爆炸下終於被炸了開來。
一挺重機槍,兩挺輕機槍在鄭永的指揮下死死的封鎖住了日軍前進道路,交叉組成的火力不斷殺傷着一批批衝上來的日軍。
在吳家大院的屋頂上,中國士兵們將一枚枚、一捆捆的手榴彈扔了下來。爆炸聲中,無數的日軍隨之而陣亡,但這並沒有影響到日軍奪取這裡的決心。
雙方都已經打紅了眼,在這塊不大的戰場上,殊死較量。
鄭永再次負傷,這次是傷在左胳膊上,但他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依舊操持着手裡的機槍睜着通紅的眼睛拼命將子彈傾瀉向那些狂叫着衝上來的鬼子們。
過癮,已經很久沒有那麼過癮的感覺了。看着鬼子們成片成片的倒在自己的槍口下,鄭永開始覺得就算現在死了也是值得的了。
可自己還不能死,自己是第三戰區的指揮官,不是一名普通士兵,整個第三戰區還正在等着自己,還有那麼多的鬼子等着自己去殲滅,無論如何今天也不能死在這裡。
機槍聲聲,火光陣陣,吶喊聲不絕於耳,所有人都在進行着最後的搏鬥,爲了各自的夢想,爲了各自所在追求的東西。
民國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一日,鄭永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