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嘟的一聲被掛斷,決絕又不拖泥帶水。
幾乎是在顧詩若說出要離婚以後,電話就被毫不留情的切斷了。
手無力垂下,眼底刻滿了寂寥,只是兀自看着漸漸暗掉的屏幕發呆。
這樣拖着有什麼意思呢?孩子也打了,顧氏也垮了,現在就只差她沒有將骨髓捐贈出去了...
良久,顧詩若呼出了綿長且無力的濁氣。
而傅雲墨知道是打電話過來,這段時間他一直將自己鎖死在辦公室裡,企圖用工作麻痹自己,不想要去想起顧詩若,剋制住自己不去念她。
可是當他看到躍動在屏幕上的名稱時,他的僞裝頃刻間便瓦解。
隱隱知道她可能不會說出什麼好聽的話,所以他選擇了逃避。
她越是打,傅雲墨就一直掛斷。
最後,還是熬不住想聽聽她說話的念頭,接通了電話,他組織了千萬次語言想找個話題寒暄,只是傅雲墨沒想到顧詩若一開口竟然就是說要離婚。
他徒然一僵,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將電話掛了。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跟顧詩若離婚,在申城,他也是腦一熱,就拉着她去領了結婚證。
領了以後,他也沒有後悔,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可是現在....說要離婚的人變成了顧詩若。
不是傅雲墨要拋棄她,而是顧詩若已經不想要他了。
額角太陽穴突突跳動,他手按在額心,輕輕按壓,眉宇間盡顯疲憊。
倏忽,臺上座機響起,傅雲墨終是睜開了眼,只是眼底佈滿了紅血絲,盤根錯節,看着猙獰。
擡手一按,王晉的聲音頃刻間便傳進他耳裡,“boss,季董事約見您,說是有要事相商。”
季梓翰?
腦海裡隱約有這個人的模糊影像,隨後漸漸清晰明朗起來。
傅雲墨此刻沒有心情會見任何人,因此說話的聲音沙啞中染上了幾分不耐煩,“不見,推掉”
驀地,電話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後另一道男人聲音自座機中傳出,“傅總裁好大的架子,要見您一面可真是難如登天。”
聞言,傅雲墨眼眸暗了暗,沉沉而語,“再怎麼難見也抵不過季先生不請自來”
那端的人輕輕笑出了聲,笑着說道,“傅總裁不要生氣,我來這裡沒什麼別的意思,真正要見你的人可不是我”
修長的手指輕叩在桌面上,不時輕輕敲着,心內沉凝。
他一直都清楚季梓翰一手導演了顧氏的鬧劇,跟林管家的關係也不簡單,只是傅雲墨也查過,季家本就跟顧家沒有過節,而且十幾年前還出手幫助過當時岌岌可危的顧氏。
那麼現在又要毀掉顧氏是爲什麼?季梓翰一接手他父親的位置就想着謀權篡位了,到底中間還有沒有其他隱情...
“傅總裁難道就不想知道顧家過往嗎?比如您太太的親生父親~”季梓翰言語裡帶着濃濃的戲謔,而傅雲墨在聽到這話時,神情微變。
顧詩若的親生父親顧森山?他還活着?
這是傅雲墨的第一反應,他着手調查顧家時就知道當年顧森山死於一場大火裡。
怎麼...時隔十幾年後,原本死去的人又死而復生了?
傅雲墨心底暗自揣摩着,因此他沒有推掉,而是讓王晉放他們進來。
眼見着那人推開大門進來,傅雲墨眼眸愈發幽深。
進來的人精神矍鑠,即使兩鬢斑白也沒有減弱他縱.橫商場多年的凌厲之氣。
一雙鷹眸絲毫不見渾濁,依舊目光犀利,他閒庭踏步而來,徑直坐到了傅雲墨對面的沙發上。
聲音渾厚有力,“傅總裁年輕有爲,小女能夠嫁給傅先生,真是三生有幸”
狹長鳳眸微挑,不見先前半分頹唐,他抿脣淺笑,“顧老先生擡舉了”
傅雲墨既沒有叫顧森山伯父,更沒有稱呼他爲岳父,反而是冷冷淡淡疏離的一聲顧老先生。
不過度親近熱絡,也不顯得不尊重人。
顧森山在商場混跡多年,傅雲墨這跟他使的小心眼,他不是不懂。
若不是因爲季梓翰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查清楚了跟他們爭奪顧氏股份的人正是顧詩若的丈夫傅雲墨後,就硬是逼着他出面,顧森山也不會主動暴露自己。
現在見到傅雲墨,他不禁陷入了深思,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顧詩若憑藉着二婚之軀竟然也能夠找到人中龍鳳,憑他多年識人眼光來衡量,傅雲墨一定不會是池中之物。
秘書恭謹的將茶具送上後,便倒退了幾步,隨後才轉身離開。
傅雲墨身子前傾,手法熟料的過濾泡茶,煙霧繚繞間,他低沉出聲,“想來顧老先生比起咖啡來,應該更喜茶”
顧森山微訝異,眼看着被他遞到自己桌前的茶水,微凝眸,擡手端起後,細細品茗,不由得感嘆,“的確是好茶”
有嫋嫋水霧自茶盞中冉冉而起,他那淡薄輪廓也在這水霧勾勒中化爲柔和且模糊的線條,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很是慵懶,有一種將醒未醒的昏然舒適。
末了,沉冷的嗓音吐字清晰,自煙雲瀰漫間擴散,“顧老先生來找我不單單只是來誇讚晚輩這麼簡單吧?”
顧森山端着杯子的手微頓,銳利雙眸內波光掠過,他輕笑出聲,“既然傅總裁都將話挑明瞭,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傅總裁要怎麼樣才肯將手上股權轉讓給我?”
傅雲墨身子微微後傾,背靠在皮質沙發裡,長腿交疊,嘴角微勾起一抹淺薄笑意,“股權轉讓?”
他似是在細細品味這幾個字,隨即,清朗一笑,“顧老先生怕是誤會了,我從來沒有過要轉讓股權的念頭,何況有誰願意將到嘴的美食給別人分一杯羹呢?”
顧森山其實猜到了傅雲墨是不會願意將股權轉讓給他的,正如同對方所說,作爲商人,是沒有願意將到手的利益劃分給別人的。
所以得到了這個結論,他並不感覺到詫異,反而是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裡,侃侃而談,“傅總裁娶了小女,也算是顧家的女婿了,由女婿才掌管顧氏倒也說得過去,但是我這女兒性子剛烈傅總裁做的這些事,難道她就沒有異議嗎?”
顧森山雖然不在她們母女身邊,可是他很清楚顧詩若和秦曼婷的性格,兩個人都好強又倔強,尤其是他那個女兒,就是個倔牛脾氣,無論怎麼說教,都不知道悔改。
所以傅雲墨會這樣大肆收購顧氏股權,甚至現在徹底奪權,將顧氏牢牢攥在手底,顧森山很詫異顧詩若竟然會沒有阻止。
還是說....
顧森山心底隱隱有了猜疑,他擡眸打量了一眼神色不露的傅雲墨,眼中深意愈發耐人尋味。
這兩個人的關係是否並不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麼恩愛?這傅雲墨是不是...壓根就不喜歡顧詩若?
倘若真是喜歡,又怎麼會去做顧詩若生平最反感的事,去破壞掉她一心想要盡力維護的公司?
想着,顧森山微蹙眉,沉聲道,“傅總裁跟小女之間的關係看起來似乎沒有顧某想的那麼簡單明瞭,傅總裁對小女是不是並沒有秦晉之好?”
這麼直白的問話,令傅雲墨神色漸冷,他對顧詩若的事格外敏感,何況如果不是顧森山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現在也就不會有這樣的局面了。
因此他想起來心頭便竄動起火焰,棱角分明的輪廓愈發冷冽,“顧老先生,我跟詩若之間是我們的事,您似乎管太多了”
即使顧森山再怎麼欣賞傅雲墨,也不可能容忍一個小輩對自己無理,當即他臉色拉了下來,冷哼了一聲,“我管太多了?顧詩若可是我的女兒,你既然是她的丈夫,那也就是我顧森山的女婿,岳父管女婿,天經地義。”
“岳父管女婿?”傅雲墨不怒反笑,眉梢微微上揚起,嘲諷意味十足,“顧老先生您未免將自己的位置擺的過高了,且不說您對詩若究竟如何,就單說今天我會見您,全是看在詩若面子上,我給你的尊重足夠多了,不要得寸進尺消耗別人容忍的耐心。”
他的話說的露.骨又飽含譏諷,顧森山這麼多年以來,裝成死人,從來沒有出現過更不用說是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職責照顧顧詩若她們母女了。
傅雲墨對顧森山沒有任何的好印象,甚至認爲這個當初在江川宛若神邸站在高處的男人一文不值,一個對家庭不負責,對老婆孩子都沒有半分體諒尊重的男人,品行能夠好到哪去?
思及此,傅雲墨站起了身,冷冷凝視着顧森山說道,“顧老先生請回吧,我就不送了,股權的事情沒得商量,我不可能轉讓出來,另外...”
他睨了一眼表情不太好看的顧森山,低低而語,“我想顧老先生還是不要出現在我太太面前的好,她恐怕不會太想見到您,當初您的風流韻事對我太太和岳母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想來不用我提醒,您心底也有數。”
傅雲墨這話算是打臉了,顧森山臉色頓時變得陰沉,未曾想一個晚輩也敢站在他面前指責他的不是,當下態度急劇轉變,他撐着站起了身,“年輕人還是沉住氣的好,別太心高氣傲好高騖遠,免得不知道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傅雲墨嘴角噙着笑,沒有要接茬的意思,顧森山氣憤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手才觸上門把手,身後就傳來傅雲墨似笑非笑的話,“我怎麼死我不知道,但是顧老先生是怎麼死而復生的,我一清二楚”
“您送給我的話,我原封不動的轉還給您,別太擡高自己,當心陰溝裡翻船,又重蹈覆轍,十幾年前的悲劇倘若再來一次,顧老先生恐怕沒這麼好命能夠再次死裡逃脫了...”他眉目淡漠如同秋月寒霜,深邃銳準如同利劍直直戳向顧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