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森山前腳纔回到季家,後腳傅雲墨就找過來了,當傭人通報說外面有一位姓傅的先生來訪時,他還愣了好半晌,反應過來後,他才忙讓傭人將傅雲墨請進來。
熟料,他一進門,看都沒有看顧森山一眼,而是直直朝着領他進來的傭人發問,“顧二小姐在家嗎?”
傅雲墨沒有跟過去一樣叫菁菁,也沒有怒到叫顧晴菁直呼其名的地步,他就像是個來訪的陌生人疏離的稱呼爲顧二小姐,沒有失掉禮數也拉開了距離。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卻爲難到了傭人,她微弓着身子支支吾吾的,“這…這個…我…”
說了半天也沒能夠回覆一句完整的話來,倏爾,樓道邊傳來了女人驚喜的叫聲,“雲…”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妥,顧晴菁轉了口,“姐夫,今天不是你和姐姐的婚禮嗎?你怎麼過來了…”
傅雲墨自始至終連個眼角餘光都沒有給過顧森山,只是出人意料的是這一次顧森山竟然沒有在意傅雲墨這不敬的態度,而是任由他越過自己去找顧晴菁。
說到底,今天受到的刺激很大,以前雖然有恨不得顧詩若去死的時候,可畢竟那也是他的骨肉,現在聽說她生死不明時,顧森山的心底也不太舒服。
傅雲墨無暇顧及顧森山的想法,徑直走到了顧晴菁面前,繃着臉發問,“有空嗎?我有點事情想問問你”
她睜着瑩潤水眸眼底盛滿了濃濃愛意,輕輕點頭,轉身上了樓,說道,“你跟我來吧”
現在他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不禮數的了,長腿一邁,便步履沉穩的跟上了顧晴菁。
到了她房間裡,顧晴菁站着侷促不安的低着頭,小聲道,“你…你坐吧”
“不用了,我來只是問幾個問題,問完了就走”
傅雲墨冷淡的態度令顧晴菁很不滿,心底的怒火沒有擺到明面上來,她仍舊是柔柔弱弱的站着,聽到了他的話也不敢擡頭,只是低低嗯了一聲。
“聽你父親說你身體不舒服?”
“嗯,那天從郊外走回來受了點風寒,最近身體不太利索”顧晴菁面不改色說着謊,言語裡還帶着濃濃的自嘲。
提到郊外時,傅雲墨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顧晴菁,目光觸及到她下巴上那道痕跡時,眼眸微凝,不動聲色的將周遭攬入眼底,他說,“哦,你一直都待在季家休息,沒有出去散散心嗎?”
顧晴菁擡起頭,淚眼朦朧的凝着他,嘴角彎着淺淡的笑意,她牽強的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不想出去,我怕一出門聽到的就是跟你有關的消息,我知道我沒有機會了所以我不敢再來打擾你,也害怕再聽到你過的有多幸福…”
她眼角含淚,卻還是強迫着自己微笑,心底的苦澀如同藤蔓瘋狂滋生將她的心臟緊緊纏繞住,“我都忘了要恭喜你了,祝你和姐姐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傅雲墨垂眸不語,良久,他才啓脣,“你姐姐她出事了”
“什…什麼…?”顧晴菁睜大了迷濛的淚眼,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傅雲墨話裡的意思。
他將顧晴菁的反應收入眼底,心思沉着,“跟你姐姐最過不去的人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人了,如果真的是你,那你就…”
“呵呵…”顧晴菁輕笑出聲,她悽然的含淚而望,“你是在懷疑我嗎?我跟你相處了這麼多年還比不過我姐姐的幾個月嗎?你爲什麼連一點信任都不願意給我了?你知不知道從度假區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在路上…”
她似乎是覺得難以啓齒,咬着下脣微微哆嗦着不願意將話說清楚,瘦弱的肩膀輕微聳動,“算了,沒事,你既然要懷疑我,我也沒有辦法”
傅雲墨微微眯起鳳眸打量着她,顧晴菁臉色蒼白如紙,她空洞的盯着地板,似乎喪失了辯解的興趣。
見此,他略凝眸,難道真的是自己想錯了方向冤枉了她?
眉頭微微攏起,眼前墨色暗涌。
良久,傅雲墨纔有了反應,薄脣翕合,“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在他手觸上門把時,身後傳來顧晴菁怯懦的話,“謝謝你過來看我,即使是爲了我姐姐纔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只想說不是我,我沒有這種能力也沒有那樣的精力了…”
脣角微沉,他拉開了房門,大步離開。
說實話,從瞭解的程度來分析,沒有人會比顧晴菁更知道他的脾性,並且能夠準確猜測到他的每一步,而且這段時間跟顧詩若水火不容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所以洛謙一提到這個話題,他腦海裡閃過的人影就是她,帶着怒氣和懷疑他過來找顧晴菁,雖然看起來是在做讓她承認的蠢事,可實際上他只是過來套話,想看看她的反應。
剛剛他一說起這個事,顧晴菁的反應很驚奇,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回到了車上的傅雲墨,疲倦的擡手按了按眼角。
是他推測錯了,還是顧晴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心計深沉,太會演戲了?
不知道爲何,他總覺得心慌,而且越是靠近季家他心底的那種不安就被加倍放大,擴散開瀰漫在他的血脈之中,激起了他的陣陣寒意。
眉頭深鎖愁眉不展,他捏着方向盤的手越發收緊,臂上青筋暴凸起,挫敗的重重捶在方向盤上,車子立馬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
頹然的倚靠在車座椅上,頭仰看着車頂。
眼前不斷浮現的是過往兩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明明前一秒她還那麼鮮活的就在自己眼前笑靨如花,轉瞬間,她人就不見了……
額角太陽穴隱隱跳動,他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詩若,你到底在哪裡……
季家大宅二樓臥室內。
自傅雲墨出門,顧晴菁便收起了原來可憐兮兮的樣子,隨手抹掉了臉上的淚珠,冷漠的看着他從季家出去。
紅脣微揚,脣角勾勒出一抹極淡的嘲諷笑意。
很好,第一時間就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了,看來傅雲墨對她真的是一點情感都沒有了,爲了一個窩囊廢將她害到這種地步,她要是看着他們兩個人幸福生活還置之不理的話,那她就真的是腦子進水了。
站在二樓窗戶邊,她看着傅雲墨離開時,冷笑出聲,“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定會加倍還給顧詩若,不讓我碰我偏偏要碰!”
眼底陰鷙似利箭直直射向季宅大門口,紅脣也因爲這詭異的笑容而變得愈發妖冶。
還好她多留了個心眼,立馬便返回了季宅,否則傅雲墨來了發現她不在家,肯定會起疑心,到時候非得露餡不可!
現在這情況,顧晴菁不敢說傅雲墨已經對她完全放下了懷疑,但是最起碼短時間之內是找不到她頭上來了,這就足夠了,足夠她向顧詩若討回自己所受過的傷害了!
她沒有急着出門,而是在季宅滯留未曾離開過。
因爲顧晴菁很清楚現在出門只會讓傅雲墨逮個正着,他的懷疑和戒備沒有消除,她就不能夠堂而皇之的從季宅離開。
大拇指輕輕撫.摸着塗着鮮紅蔻丹的指甲,輕吹了一口氣,眉目淡淡。
“咚咚”敲門聲輕響,拉回了她的思緒。
顧晴菁冷漠的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啓脣道,“請進”
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顧森山,他原本一直坐在客廳裡,看到傅雲墨離開了,他纔上來。
拄着柺杖步伐緩慢的走進臥室內,見自己的小女兒正冷淡的把弄着水果刀削蘋果時,顧森山心臟驀地一抽,莫名覺得後脊樑背發寒。
“菁菁,他來找你幹什麼?”
聽到顧森山試探的問話,顧晴菁削蘋果的手一頓,側眸,涼涼的掃了他一眼,說道,“沒什麼,他只是來問問我有沒有出門而已”
“那…你今天出去了嗎?”顧森山狐疑的凝着她,現在看着往昔疼愛的小女兒,他心底滿是審視。
紅脣彎起,漾開好看的笑意,“爸,你覺得我這種樣子像是出去過的嗎?他不清楚我,你是我的父親難道還不清楚我這個女兒的脾氣嗎?你還奢望一個殘花敗柳舔着臉出去招搖過市嗎!”
顧森山一怔,看到她咄咄逼人的目光,生平第一次他竟會覺得顧晴菁很陌生而且很恐怖,只是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他這個當父親的又很自責,是他不好,沒有好好照顧這個女兒,不然她現在也不會變得這麼孤僻又偏執…
“唉~冤孽!都是報應啊!”顧森山倦怠的無力閉了閉眼睛,像是一瞬間便滄桑了幾十歲,他有氣無力的開口道,“菁菁,是我這個當父親的錯,沒有照顧好你們姐妹兩,你要是有氣也就衝着我來,不要再去跟你姐姐對着幹了…”
他一路上回來都在想,活了這麼大半輩子,他還稀裡糊塗的,好好的一個家硬是被他拆散的四分五裂,現在兩個女兒失蹤的失蹤,自閉的自閉,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當年他如果沒有做那件喪盡天良的事情,或許現在結局也會不一樣了……
這是這幾十年以來,顧森山第一次反省自己,在他看到報應都落在了兩個女兒身上時,他才終於知道錯了就是錯了。
如同林安永所說,他就是自私自利了一生,抱着偏激固執的想法糊里糊塗的活到現在才明白是他錯了…
顧晴菁沒什麼反應,她只是淡漠啓脣說道,“爸,我沒有跟姐姐對着幹,爲什麼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來懷疑我?難道她出了事就一定是我做的嗎?她私生活那麼混亂,說不定是哪個男人因愛生恨過來尋仇了,憑什麼要將這髒水潑到我頭上來?”
她在面對顧森山和麪對傅雲墨時的態度截然不同,怒目而視,硬是將顧森山從她房間裡逼退,確認他離開了後,顧晴菁猛地將鋒利的水果刀插在了蘋果上。
顧詩若、顧詩若、又是顧詩若!全世界都在質問她是不是她將顧詩若藏起來了!要是不讓顧詩若經歷一遍她經歷過的事,又怎麼能夠消掉她心頭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