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如鯁在喉,原本祥和的面容此刻像是蒼老了幾十歲,他搖了搖頭,暗歎:真是冤孽啊!
當下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看着她,心內無奈嘆氣。
傅雲墨回來的時候,顧詩若眼睛紅紅的,像只兔子一樣,她跟做錯了事被捱了罵的小孩子一樣,始終垂頭不語。
他看了一眼站在病房門口等着的林管家,微微點頭,隨後自然落座在她身邊。
鐵臂攬過她腰身,將她帶到自己懷裡,輕聲問道,“哭了?”
她沉默着沒回答,傅雲墨歪頭去看她,笑着誘哄道,“這麼大人了還哭鼻子?”見顧詩若仍是不語,他才伸手輕點了她鼻尖一下,“傻丫頭,害不害臊?”
林管家看到他們兩個人之間旁若無人的舉止,見傅雲墨對顧詩若的態度曖昧親密,心底頗爲複雜。
這事是他着手去調查的,傅雲墨和顧詩若之間究竟是個什麼情形,他都一清二楚,包括這位傅先生是如何接近的自家大小姐...
可現在看他這自然親暱的做派全然不似是對自家大小姐毫無情意的,但要說情意深重又不可能,他只能夠說這位傅先生的演技委實了得,不僅哄着自家大小姐來欺騙夫人,還能夠在他們面前表現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
林管家的打量引得傅雲墨擡頭,看向林管家,見對方探究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掃射,傅雲墨心沉了沉。
終於,林管家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大小姐,您先去休息會吧!還懷着孩子,要多注意安眠時間,夫人這邊我會仔細照顧着的,等到夫人醒了我再通知您。”
聞言,顧詩若猛烈搖頭,拒絕了林管家的提議,“不,我要在這裡守着等我母親醒過來。”
一向對顧詩若疼愛有加的林管家,也因爲她這次的不懂事而惱火,臉色一沉,冷冷出聲道,“夫人最擔心的就是大小姐您了,您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夫人肯定也不好過,所以保險起見,大小姐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一夜,明早再過來。”
被林管家的話一噎,顧詩若自知理虧,幾欲張嘴都無從反駁對方的話。
她不怪林管家會生氣,因爲這事是她做的不厚道,哪有當人女人的胳膊肘還往外拐的?
見她落寞的垂着長睫,傅雲墨不忍心也不喜歡旁人來指責她,當下出聲解圍,“林管家說的也對,你還懷着孕不要太過辛苦,等明早我再陪着你過來,好嗎?”
顧詩若望了一眼自傅雲墨過來以後就冷冰冰的林管家,頓感疲倦,無力的點了點頭,任由對方將她扶起來。
走的時候,她還不放心,急急出聲交代,“林叔,我知道是我錯了,我不求您原諒,只要我母親醒過來後,您告訴我一聲就好。”
都是看着她長大的,這就跟自己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既然是親如骨肉,哪有不疼愛的道理?孩子就算做錯了天大的事,當父母的頂多就是罵兩句打兩下,斷然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林管家面色緩和了些,也沒多言,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
離開的時候,她心不在焉,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魂魄,腦子也迷迷糊糊的,完全不清醒。
幾次都差點撞上別人,要不是傅雲墨在她身邊及時攔着,她恐怕現在就要進醫院躺着了...
傅雲墨喉結滾了滾,安撫道,“不要太擔心了,林管家也說了脫離危險了,相信很快就會醒過來。”
她情緒不高的低嗯了一聲,見他似乎是想要打電話叫司機過來,她才懨懨出聲阻止,拉着他握着電話的手,有氣無力的開口道,“不用麻煩了,我不想回家。”
傅雲墨微怔了怔,看她情緒低落,鬱鬱寡歡,當下也放棄了要帶她回去休息的想法,反而是試探性的去尋求她的意見,“那...我們就在這附近找個地方休息一會?”
她點頭,算是應允了。
醫院周遭也沒什麼條件設施特別好的酒店,他也只能夠找個中等偏上的小旅館去帶着她休息。
開好了房間,一路都緊牽着她的手沒放。
好在房間雖然小,但五臟俱全。
開的是大牀房,中間赫然擺着一張醒目的大牀,牀單還算整潔乾淨。
顧詩若連衣服都沒脫,就和衣倒在牀上休息,緊閉着眼睛,話都不想開口說。
雖然林叔沒有把話挑明,可話裡話外,她也大致揣測出來了,這次母親心臟病犯住院,恐怕和她的事也脫不了干係。
爲人子女的,不僅不能爲父母分憂,還將父母陷入危險的境地當中,她還真是愚不可及。
傅雲墨脫了身上的大衣外套,見她虛脫到連聲都不想發,難免心疼,倒了杯熱水擱置在牀頭櫃上,柔聲哄着,“喝口水暖暖胃。”
她沒搭理傅雲墨,更沒有回話。
男人以爲顧詩若已經睡着了,卻不曾想會聽到她的問話,她說,“傅雲墨,我選擇相信你,是對的嗎?”
聞言,男人表情一僵,伸出去想要觸碰她臉頰的手也頓在半空,倏地,眼底沉鬱下來。
狹小的房內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氛圍中,他不答顧詩若亦是不語。
末了,他眉宇緊蹙,似是隱隱有掙扎,聲線沙啞着回到,“安心睡會,我會在這裡守着你。”
顧詩若睫毛微顫,心底已然有了數。
他迴避了,證明自己選擇無條件的信任,甚至是爲了他去欺騙自己的母親,是多麼愚蠢的做法...
傅雲墨想抱她的時候,她彆扭的躲開了,暫時不願意跟他有所接觸,何況她是真的很累了,想閉上眼睛好好休息會,也好好想清楚,自己究竟都做了多少蠢事。
顧詩若的小動作令他心一沉,沒有強制性的想要將她鎖死在自己懷裡,而是選擇了靜靜躺在她身邊陪着她。
這大概是他能夠做的唯一一件事...
她幾乎沒睡,天才矇矇亮,她就爬起來了。
本身他們到醫院也就凌晨了,只是冬天的夜晚格外綿長,他們到旅館的時候,外面還墨色如深。
現在天空有了一絲微亮,顧詩若就迫不及待的爬起了牀,看了一眼時鐘,也不過才早上六點三十七分。
走時,她腳步微頓,下意識的看向牀上還安睡着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過度疲倦,他睡的格外沉,連她起牀弄了這麼大聲響,男人都沒有半分反應。
朱脣輕抿,顧詩若猶疑了好半晌,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她要儘快回到醫院去看看自己的母親醒了沒有。
至少,她知道自己做錯了,還想多陪陪自己的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孩子以外,唯一的親人。
急匆匆的趕到了醫院,等到了病房門口時,猝不及防的聽到了屋內人的對話。
“夫人,您不需要再多休息一會嗎?”
“我這把老骨頭睡了這麼久都快睡散架了,現在好不容易醒了,起來坐坐也好。”顧夫人聲音不如過往沉靜有力,聽得顧詩若一陣心酸。
不容她多想,屋內的對話還在繼續。
“夫人,大小姐和傅先生昨夜來過了,我讓她先去睡會,等您醒了再通知她。”
“算了,我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就不用再去叨擾她了,那孩子這些年也過的辛苦,是我這個當媽媽的對她關心太少了。”顧夫人說着話,長長嘆了口氣,言語裡滿是憐惜。
“夫人您別這麼說,您對大小姐的疼愛,我們這些當下人的都看在眼裡,只是大小姐現在心智還不成熟,她不理解您的用心良苦罷了。”林管家的話像是刀子一樣戳在顧詩若心上。
是啊,她都二十五歲了心智還不如別人十幾歲的女孩,想想不久的將來,她也是要成爲母親的人了,可她仍一無所有,這麼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到頭來她還是要倚靠着別人存活。
驀然,屋內人一句話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夫人,大小姐真的懷孕了,您看這...”
“什麼?她真的懷了那個姓傅的孩子?”顧夫人言語較之剛剛更爲激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真的懷上了孩子。
隨後,屋內傳來儀器的滴滴聲,顧詩若差一點就要衝進去了,可是理智制止了她的行爲,直覺告訴她,要忍住,再等等,或許能夠知道更多的因由。
病房內,顧夫人因爲林管家說的話而引起了情緒過度激動,林管家立馬上前,安撫着顧夫人的情緒,輕聲安慰着,“夫人,您別激動,仔細着點身體。”
許久,她高低起伏的胸膛纔算是漸漸平息了下來,只是臉色仍舊不怎麼好看。
顧夫人嘆氣,“真是冤孽,當初那老不死的就害得我們家破人亡了,現在這小的又勾搭着人來謀害我們!真是孽債!”
她一邊說一邊搖頭喪氣,對自己的女兒是又心疼又憤懣,心疼顧詩若吃苦受罪,憤懣她三番兩次的識人不清。
顧夫人虛弱的擺了擺手,示意林管家退開,“我是怕詩若吃虧,她什麼都不知道,被矇在鼓裡,要是那人真的有意要復仇,詩若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夫人...”林管家看着自家夫人那疲倦的樣子,也很不好受,主僕這麼多年了,他也是看着這個女人從陰霾裡一點點爬出來的。
“你看我這樣子,還能活多久?指不定哪天就兩腿一蹬雙眼一閉,一命嗚呼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詩若了,也怪我讓這孩子從小就沒有父愛,我也忙着工作疏忽了她,唉...”
顧夫人說着話鋒一轉,轉而看向一旁的林管家,誠摯向林管家道謝,“安永,這些年也辛苦你守着我們母女兩了,謝謝你。”
顧夫人突如其來的真誠感謝,令林管家好生無奈。
忙出聲阻攔道,“夫人,你這些年也沒輕待了我,我只是尋了做下人的本分,您不需要這樣的...”
顧夫人笑了笑,深吸了口氣,悵然若失的輕念着開口,“當初顧森山就這麼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將我們娘倆兒丟在家裡不聞不問,現在我就怕故事重演,我死後詩若的日子也會不好過,那個姓傅的跟那個人扯上了關係,那說明他接近詩若的目的絕對不可能單純,這要讓我怎麼放心的下啊?”
門外的顧詩若將屋內的話聽的一清二楚,只是她仍有疑惑,母親口裡的那個人是誰?好像有什麼人,被她選擇性的剔除出了自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