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顧詩若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沒有過多做聲。
她很清楚傅雲墨決定的事,她是沒有辦法更改左右的。
孩子的事,傅雲墨已經知道了她隱瞞起來的真相,那就肯定不會讓她懷孕,更不會願意冒着風險讓她去承擔這一切痛苦。
說到做到,傅雲墨真的打算撂下這個爛攤子,準備帶着她走人離開申城,離開這座牢籠。
走之前,照例見了洛謙和沅夏安一面。
她不知道那兩個原本親親熱熱的小兩口怎麼了,敏感察覺到沅夏安似乎不大高興,好像是對洛謙感覺很害怕,一直唯唯諾諾的縮着。
整個晚上沅夏安都以她爲藉口,一直黏在她身邊。
顧詩若由着她,在洛謙黝黑的眼底分明看到了簇動的火星。
她想這兩人可能真的出了問題,但出了什麼事這不是她可以插手管轄的,自身都難保了,誰還有那個心思去管別人家的事?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話題永遠都不會保持一致,只是今晚的氣氛壓抑的令人感覺到窒息。
吃飯時,洛謙舉杯打破了沉默,“我不多說什麼,既然你做好了決定要走,我也不會攔着”
“一句話,這裡交給我,各自保重”
傅雲墨不准她喝酒,只給她點了杯牛奶,聽說是溫補不刺激,比飲料好。
也是,吃着川菜配牛奶,她不大理解商人的腦回路怎麼都如此清奇。
象徵性的舉杯抿了一口,點菜的時候也費了一番功夫,在以辣出名的地方硬是要不辣的菜,服務員隱隱抽動的眼角已經告訴了顧詩若,服務員他真的是強忍着沒有爆粗口了。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可真難,一旦心有嫌隙,就無法修補。
什麼話都沒說,也沒有多留。
吃完飯,就各自離開。
出了門,他們目送着洛謙和沅夏安離開,顧詩若緊了緊牽着她的手,“我還不想回家,肚子有點撐,我們去消消食好嗎?”
“嗯”
這算是答應下來了,畢竟明天就要走了,離開這裡,離開申城。
申城和江川這兩個埋藏着她無數回憶的地方,都是痛苦居多,按理說要離開她應該感覺到高興,感覺到鬆了一口氣。
可是她沒有。
很難過也很惆悵,人因有記憶才最美,她要離開這座承載了她回憶的城市,所有的美好都會消散。
“我們還會回來嗎?”她其實是想問還有機會回來這裡嗎?轉念一想覺得這樣問太悲觀,所以話到嘴邊又換了個問法。
“會回來”
顧詩若只是笑了笑,但笑不語,會不會回來她不知道,但是這裡將會成爲她記憶中的一部分是已經確立的事實。
跟已經步入了老年的夫妻一樣,慢慢悠悠的在街頭亂逛。
她其實只是想將這裡收入眼底,最後再看一眼。
畢竟人生這種操/蛋的狗血劇本還指不定下一秒會發生什麼,萬一就一閉眼睜不開了呢?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
“好端端的又提什麼過去?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很狼狽對嗎?”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她正被沈宋掃地出門。
披頭散髮、血淚縱/橫。
傅雲墨微微搖頭,“不是,我第一次見你,你很美,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要美”
她挑眉,似笑非笑道,“你有施/虐癖好?覺得一個女人被打得鼻青臉腫血肉模糊很美?”
低低的嗤笑出聲,“那你們傅氏應該涉足殯儀館這個行業啊!充分滿足你的癖好。”
難得沒有跟她爭辯,也沒有震怒。
眉眼平靜,眼底幽深,那天的一幕交織成影像一幕幕緩和播放着。
他那天應酬喝多了酒,去了江邊透氣,風吹過,他沒覺得清醒反倒是更加迷糊了。
無意間看到江邊長椅上坐着的人,面朝着湍湍江水,他只看得到側臉。
其實不出挑也不出彩,這些年他什麼女人沒見過?唯獨那天跟鬼迷了眼一樣,站在那裡看了很久。
她坐了多久,傅雲墨就站了多久。
夕陽餘暉在她身上落下了淺淺金粉,粼粼發着光,晃的人無法挪開眼睛。
傅雲墨點燃了一支菸,斜斜靠在車身邊,視線落在坐在長椅上發呆的人。
焦濃的尼古丁在五臟六腑打了個轉,緩緩從鼻間口間推出,白霧嫋嫋,模糊了那人的身影。
這麼看,倒是有幾分仙氣。
扔了快要燃盡的菸頭,皮靴攆了攆,猩紅熄滅,酒也醒了。
爲自己的幼稚行徑感覺好笑,又不是什麼十幾歲的毛頭小夥子,還能做出爲了看一個女人站在江邊大半天的事?
現在想想,他覺得當初率先離開是個錯誤,要是可以重來一次,他肯定會熄了煙,上前主動去打招呼。
“傅雲墨,你一個人在想什麼?一邊笑一邊搖頭的看着怪嚇人,你沒事吧?”顧詩若湊近去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是說你這裡沒問題吧?”
脣角微沉,他盯着顧詩若,“你總有種想讓人將你掐死的衝動”
放開了心結,顧詩若十分豪氣的拍了拍他肩膀,“我很榮幸我能夠讓你對我有衝動”
“…”
她的衝動和自己說的似乎不一樣吧?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饒有深意的打量着她。
被他看得發毛,顧詩若忙挽上了他的胳膊,“好了好了,消食也消的差不多了,趕緊回去吧!明早上還要趕飛機”
機票訂的這麼倉促,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傅雲墨就說要帶着她去瑞士。
走就走吧,人生也難得有幾次說走就走的旅行,能夠有任性的資本也是好的。
晚上到了家,她都不敢閉上眼睛睡,站在露臺看被霓虹燈點綴着的申城。
這座美麗的城市,她最終要離開了,歸途還遙遙無期。
說不傷感是假的,她的痛苦起源於這座城市,現在要離開,她竟然會捨不得。
離開一座城很容易,要走出一段回憶卻很難。
身後溫熱的胸膛,鼻尖縈繞着的淡淡薄荷氣息都令她感覺到心安,無端端發笑,“傅先生,你把我從這裡帶走了,可一定要負責將我帶回來啊…”
話說的傷感,她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眼睛有點酸。
“別亂想,我們一起走當然還會一起回來”他一刻都耽擱不下去了,怕她出事,沒有什麼比她更加重要,所以扔下了爛攤子。
明知道他要是離開了,就少了一道可以制衡住傅霆彥的勢力,那能怎麼辦?比起顧詩若,其他的事情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他想他是中了毒,在江邊的那次,他醉了酒也丟了心。
從早到晚也就那麼幾個小時,在機場等着辦理登機手續的時候,顧詩若默默挪開了步子。
等着電話接通,她說,“姜醫生,我要離開這裡了”
沉默,無盡的沉默。
男人沙啞的話語裡卷着無限疲倦,他嗯了一聲,“保重,一路順風”
“你也是,多多保重,我希望回來的時候,還能夠看到你”
這裡的暗潮洶涌都留給了還在這座牢籠掙扎的困獸,她和傅雲墨選擇了脫離。
擡頭看向窗外藍天,脣角漾開柔柔笑意,“姜醫生,其實我並沒有恨過你,也沒有討厭你,之前的事,謝謝”
“這是我欠你的,你的謝謝我受不起”
這是姜曷臣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很久以後,她才懂爲什麼姜曷臣要這麼說。
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隔着院牆,活在兩個世界裡。
“好了嗎?要登機了”沉穩的男人嗓音自身後傳來,顧詩若回過身,淺淺一笑。
外頭陽光很烈,她笑容很甜,“好了,我們走吧”
傅雲墨伸手,她握住。
一旦相握就不會鬆開,指間的戒指泛着銀光。
目送着她的背影從登機口消失,姜曷臣纔敢出來,喃喃自語,“希望你一切順利”
衝向雲霄的飛機,劃破天際,沒入雲深處。
姜曷臣看了很久,最後才離開了機場,他早就知道了顧詩若要走,所以提前到了機場來送行,只是沒有露面。
她不需要知道自己來過,離開了這裡,也就相當於暫時躲避開了風頭,那些危險的事也暫避開了。
人生這麼苦楚了,現在也該好好爲她自己過下去了。
顧詩若一上飛機就閉上了眼睛睡覺,一夜未眠,上了飛機後格外疲乏。
到達伯爾尼的時候,顧詩若才漸漸恢復了精神氣。
那些記憶如同潮水般涌來,她在這裡似乎度過的一段時間應該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記憶了。
“雲墨,我們可以不要去住酒店嗎?”
“你想住民居?”
顧詩若輕輕點頭,“嗯,我總覺得住酒店不太舒服”
她提的要求傅雲墨都會盡力滿足,但是這一次出來的太匆忙,他只來得及訂好酒店,現在忽然間說要住民居,她也還要點時間去找。
“現在恐怕不行,找好的住所需要點時間,最晚明天今晚先在酒店住一夜,可以嗎?”傅雲墨的詢問令顧詩若擰起了眉,她微傾身上前對司機報了個地址。
隨後倚在傅雲墨身邊,輕聲解釋道,“那邊有很多租住的民居房,我們現在過去也還可以找到住所”
“爲什麼一定要住到那裡?你在緬懷什麼?你和莫衍北在這裡的過去?”
“…”她眨巴了下眼睛,輕笑出聲,“傅先生你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她可不是爲了去找什麼回憶,只是在伯爾尼這座中世紀小城裡,她覺得那個地方是最舒適的地點。
比起冷冰冰的酒店,那裡溫馨多了。
車窗外倒退的風景,中世紀風格的建築會令人以爲時光穿梭,回到了過去。
瑞士是出了名的鐘表之國,隨處可見鐘錶廣告,靠着他的肩膀太舒適,顧詩若有點犯困,“等到了你叫醒我”
傅雲墨應了聲,但是到了以後,他也沒有叫醒她,她會醒過來完全是因爲外面的交談聲。
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爬了起來,打開門,照着光亮處走,一出門,看到屋內坐在布藝沙發裡和傅雲墨攀談的人時,顧詩若的瞌睡蟲都被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