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韶光明媚,蟬鳴鶯啼綠映紅。
是個好天氣,是個好日子。
蕭折靡很早就被拉起來焚香沐浴梳洗打扮,就連穿的衣服也是千挑萬選之後認爲最合適的着裝。可即便如此,她的臉還是個硬傷。這樣精緻的打扮下來,她頂破天就算箇中上之姿的小娃娃,本來就備受打擊,可這還不算,一切準備完畢後她出門前經過前院大門,劉媽的孫女喜兒粗衣淨面正在柳下玩耍——仔細一看,竟然比她可愛多了!這使得她後面坐上馬車後每每思及此處就扼腕不已。
“姑娘我們快些走吧,老太太和夫人都在大廳等着了。”
小四和葡萄見蕭折靡對着喜兒發愣,忙不迭就在她耳邊催促了一句,就怕她耽誤了功夫惹得老太太不高興,好容易現在老太太對姑娘終於像對鸞姑娘那麼疼愛了,她們可不希望由於一時的疏忽出現什麼岔子。
蕭折靡回過神來,深吸口氣點了點頭,快步行向大廳裡去。此時整個安國公府裡排的上號的人物都聚集在這裡了,老太太看上去精光熠熠,威嚴華貴,端坐在大廳首座上用茶,見蕭折靡也到了便笑着招手,示意她快進來坐好。
蕭折靡也露出笑容挨着魏夫人坐了下去,順便還出聲甜甜地叫了一聲:“祖母早,我是不是又遲到了?”
“呵呵,不怕,時間還早着,你多睡一會兒也沒關係。”老太太自從她也被羞花先生拉去暗地教導之後,就越看她越順眼,再配合她平時合時亦的行事風度和沒有再爆發的二世祖脾氣,老太太現在是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上寵着,又怎麼會在意現在晚了一點的時間。
本來時間就還早,宮宴要到中午舉行,現在才早上辰時三刻。
魏夫人見狀寵溺地瞪了她一眼,說了句:“怎麼起得這麼晚,讓全府的人都等着你了。”不過這句話一點殺傷力也沒有,誰都看得出來魏夫人只是嘴上這麼說,可實際一點責怪的意思也沒有。
笑話,蕭折靡現在又給她長臉又能討她喜歡,不寵上天去纔怪。
蕭折靡抱着魏夫人的胳膊搖了搖,低聲說:“娘給我留點面子,下次一定早起。我三更天不亮就起。”
魏夫人被她逗得一樂,非常不端莊地翻個白眼沒理她了。
首座上老太太見人都來齊了,咳了一聲,也不廢話,直接就進入主題。
“今天是昭陽公主十歲誕辰,皇后娘娘天恩浩蕩,在後宮廣開筵席宴請所有三品以上官員的家眷,而我們安國公府更是首當其衝。”老太太嚴肅的目光掃過下方衆人的眼神,雖然這樣類似的話每次參加宮宴前都要說一遍,可還是並不省略掉,皇宮本就是個不能掉以輕心的地方,尤其這一次還有小輩參加。
“進了宮後,大家不要隨意離開,不要亂走,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說的別說,有任何事先跟我說一聲,尤其是沉鸞和阿靡——你們倆年紀還小,雖然我對你們也是很放心的,但皇宮不比別的地方,你們千萬不要自作主張,見到什麼稀罕的玩意兒就偷偷跑開了,害得我們大家找你們不到。這樣若是惹出什麼事來,我們安國公都不一定能擔待得起。明白嗎?”
蕭沉鸞和蕭折靡剛要點頭答話,冷不防蕭何歡一聲嗤笑傳出來,對老太太說道:“祖母,我看只有五堂妹會見到什麼稀罕玩意兒就偷偷跑開了,然後跟人一言不合惹出事端來,三堂妹性子沉穩淡定,一看就不像惹事生非的人。”
果然,一遇上蕭折靡,蕭何歡什麼氣度都沒有了。
老太太臉色一冷,目光嚴厲地看了一眼蕭遠恆和陳氏,喝道:“我在說話,這裡哪有她插嘴的分?羞花先生的教導她都學到哪裡去了?”
蕭遠恆頓時臉色一苦,與陳氏雙雙起身道:“是,兒子(兒媳)謹記孃的教誨,回去之後兒子(兒媳)一定嚴加教導何歡。”
說完便剜了蕭何歡一眼才坐下。
蕭何歡癟了癟嘴,不甘心地小聲嘀咕了一句:“兇什麼兇,我又沒說錯,祖母就是偏袒她罷了……”
這話說得讓人好笑,蕭折靡本身就是嫡系,加上母氏一族又是南平候嫡系,以前那麼頑劣的時候老太太都還能對她和顏悅色,何況今時今日?偏袒也是應該的。
老太太沒有理會她,而是把臉轉向蕭沉鸞和蕭折靡兩人,後者立刻點頭回答:“是,阿靡記住了。”
蕭沉鸞也點頭。
“這樣就好,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們早作準備早些啓程吧,馬車已經備在門外,齡塵,阿靡,沉鸞,我們走吧。”老太太起身便要走,可這回不只是蕭何歡急了,蕭留音和張氏都急了。
“娘……我不用去嗎?”張氏拉着蕭毅寒走出來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
老太太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其實已經做出了回答,但老太太還是說道:“遠明無官職,你爲什麼要去?沉鸞能去只是因爲她是安國公的孫女,毅寒還小,又是男兒,去了也不合適,就留在府裡吧。”
張氏咬了咬牙,她已經能想象到魏夫人那嘲笑得意的眼神了,皇宮宮宴她從來就沒有參加過一次,原本以爲這次看在沉鸞毅寒的份兒,她也能取去的,可沒想到還是……還是輸了,她不能去。可是那有什麼辦法,誰讓自己身份低微,還嫁了個不爭氣的男人呢。
“是。”
終究,張氏只能低低地應聲退開。
眼見老太太就要走出大廳,蕭何歡和蕭留音兩人都連忙跟上去出聲求道:“祖母,爲什麼我們也不能去?我們也是安國公府的千金啊!祖母,五堂妹和三堂姐都能去,您也讓我們去吧……我們保證不惹事,祖母……”
“你們忘了嗎?我朝的規矩,非傳召,庶女不得入皇宮!你們求我有什麼用,我還能爲你們壞了律法不成?”老太太這話說的有些重了,見她們兩人臉色一黯,都已經泫然欲泣,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兩人的頭頂,嘆了一聲安慰道:“都是我的孫女兒,要能帶你們去我難道還能故意不讓你們去不成?你們也別太傷心了,不過就是一場宮宴,晚上就回來了,在府裡玩玩也是一樣的。聽話,乖。”
兩人眼淚終於還是流出來,頭深深地垂了下去,回話的聲音都打着顫兒,一抽一抽的:“是……祖母,我們聽話……祖母慢走。”
“唉……”
老太太也不是沒有看到,今天來大廳裡的孫女兒們個個穿得妥帖漂亮,打扮也精緻,爲的不就是讓她眼前一亮,特意帶她們進宮去瞧瞧嗎?可是她有什麼辦法,沉鸞的父親本沒有官職,可她是嫡系,帶進宮裡去還能說得過去,阿靡就不用說了,怎麼算也是夠資格的。但剩下的這些姑娘們……不是她不想帶,是真的不能帶進去。說句利慾薰心的話,若可能的話,她巴不得所有孫女都能進宮裡去參加宮宴,這樣萬一哪位貴族子弟看中了她們,兩家聯姻,於安國公府,於她們自己,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可是,不行。其實說到底,這也只反映了一件事——他們安國公府開始沒落了,三品以上的官員竟然只有一位。
獨臂難支啊。
“走吧,別耽誤了時辰。”
老太太領着魏夫人三人一同出了府門,身後是大批家眷相送,蕭折靡看了一眼今日盛裝出席的蕭沉鸞,絕代之姿已然初顯崢嶸,水粉色絹衣輕薄飄渺而不顯跳脫低俗,襯着她白皙的膚色顯得別樣嬌貴,亭亭玉立,顧盼流轉間盡是輕盈的美態。
蕭折靡又轉身看了一眼身後,這些親眷們也都穿戴不俗,目光殷切地注視着她,順帶還有兩道並不友好的目光。
她莞爾一笑。
極目而去,轉角處似乎有一名墨綠色衣衫的丫鬟佇立凝視,可再仔細一看卻又消失不見。眼花了麼……蕭折靡抿了抿脣,有些失望,羞花先生沒有來送送她們呀。
“阿靡你愣着做什麼?上車呀。”
身後魏夫人上了馬車挑着車簾皺眉叫她,她立刻轉身笑着答應,快步邁過去上了馬車。
當車簾放下的那一刻,蕭折靡不禁想到,她的命運就要開始從這裡發生轉變了。
宮宴?
會看見他嗎?哪怕,哪怕只是遠遠地望一眼,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