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羞恥和難堪令蕉寧臉色更白,一瞬間有些搖搖欲墜。
她一垂眼便有熱淚大滴滾落,只是她知道,這樣惹不起宇文炎的憐惜。
“你還有臉哭?你姐姐是怎麼對你的?你在她死後又幹了些什麼?蕉寧夫人……哈!真是好高貴啊,高貴得讓你忘了你原本的身份了是吧?”宇文炎擡手又是一巴掌,清脆的聲音響在寂寥的園中,卻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蕉寧一時站立不穩,偏頭就摔在了地上,絲絲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角溢出來,襯着身上的紅衣更加妖豔。
宇文炎眼中厭惡更勝,冷酷中帶上狠戾,多看了她兩眼,開口卻低聲喝道:“紅衣你還不配穿,脫下來!”
這樣的深冬之夜,原本她身上的衣服本就不算多,要是再脫一件外袍,怕是要冷成凍人。
蕉寧往後縮了縮,但還是伸手去解衣帶,雙手猶自在哆嗦,好半會兒才解開,剛一拉開衣襟,便是一股涼風順着她的領口灌進去,身上頓時凸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她多想此時姬塢在旁邊,如果他在的話,他一定不會讓她受這種委屈。他是那麼那麼的溫柔,那麼那麼地懂得憐惜別人,他從來不會打她,也不會跟她計較任何無理的行爲,當年寵着她胡作非爲的姬塢啊……你現在又在哪裡呢?
她神情恍惚,面帶追憶的悽然之色,宇文炎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麼,卻不由笑得更加諷刺,慢慢蹲下去,伸手撩開她眼前的發,“以後要是再敢穿紅衣披長髮,我就讓你生不如死。另外,別妄想重儀太子會救你,他當初對你好,難道你自己不明白是爲什麼?”
蕉寧又抖了抖,不知是因爲太冷,還是他的話太傷人。她當然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可是,可是那麼美好的人,那麼美好的曾經,讓她怎麼去當做只是南柯一夢。
宇文炎丟開她的長髮,站起身似乎準備離開,蕉寧也許是被逼到最絕望的懸崖邊上了,所以她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氣,冷笑了一會兒,忽然擡頭道:“宇文炎!沒錯,當初我的確是因爲喜歡你,不忍看見你繼續醉生夢死,所以那一晚,纔打扮成姐姐的樣子進了你的房間。我以爲我們有了肌膚之親,你定然會把我留在身邊,然後漸漸從悲傷中走出來,轉而與我逍遙美滿……哈哈哈哈哈,可惜我錯的太離譜了!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應該妄想代替姐姐——可是,她算什麼姐姐!你以爲她有多麼善良純真嗎?你以爲她真的把我當做親妹妹一樣的疼愛嗎?
當初她是樂姬的女兒,我是被賤賣進樂坊的舞女,我們年齡一樣大,所以被安排在同一天接客。你可知你隨手指的那個十七號是誰?那不是花名紅蘿的元繡繁,那是青衣,那是我繡濃!只是因爲她母親的關係,所以暗中買通了下人,讓她頂替我去見你,從此便被贖出樂坊,一舉成爲大越最炙手可熱的少年重臣的寵姬。可是我呢,你知道她原本是要陪誰的?那是一個遠近聞名喜歡虐女的太監!死在他手下的女子不知幾多,那一夜……真是恍如噩夢。這是她欠我的,她後來命人來贖我,與我義結金蘭,對我那些可憐巴巴的關愛不過都是她在償還她所犯下的罪惡!
可是她怎麼還得清?若當初不是她頂替了我,那麼被贖出去的就是我繡濃,現在你宇文炎深愛的人也是我,大越皇后也是我!你說這筆賬她怎麼還得清?老天有眼,惡有惡報,所以當她的身份被查出來的時候,她進宮做了幾天的公主就被殺了,活該!她元繡繁死的活該!”
蕉寧說到後來已經神色瘋狂,手指深深地摳進泥土裡,口不擇言起來,猛地她臉上又捱了一巴掌,打斷她的癲笑。
她斜斜地轉過臉去睨着宇文炎的臉色,儘管隱沒在黑暗中,卻仍舊看得到他眼中冷如寒冰的殺意和暴怒。
血液肆意而流,蕉寧又冷冷地笑起來,強撐着爬起身來,搖搖晃晃地靠近他,說道:“怎麼?知道真相的滋味不好受吧?知道你喜歡的人也不過一個虛僞惡毒的女人是不是很痛苦?”
當他宇文炎毫不留情地揭露姬塢對她的感情其實另有目的的時候,她也是這麼痛苦,也是這麼難以承受,儘管她早就知道,可是自欺欺人的僞裝被撕破的剎那,那蒼白的絕望無所遁行的時候,心底洶涌起來的情緒遠比單純的失望更瘋狂。
“你聽好……”宇文炎湊近她眯着雙眸一字一句地告訴她:“你從今以後不再是她的妹妹,你的死活我也不會再管了,而且,她不欠你什麼,她在我心裡,永遠比你好千倍萬倍。如果當初不是她頂替你,而是你來見我的話,我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
他說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蕉寧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渾身不停地顫抖,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她想哭,卻欲哭無淚。最後她快步跟上宇文炎的步伐,卻在即將撞上他的時候一腳踩滑,摔了個嘴啃泥,渾身狼狽至極,但她並不在意,吐出嘴中的泥土,雙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袍,努力地擡頭哀求道:“你再幫我最後一個忙,你幫我殺了蕭折靡好不好?沒有她,只要沒有了她,姬塢一定會喜歡我的……我能去幫你取出那個東西,把姐姐救活,這樣兩不相欠怎麼樣?只要你……”
宇文炎一把將衣袍從她手中扯出來,冷笑道:“我不需要你動手了。廢了的棋子,我就不會再花費任何精力,更何況,我怎麼捨得殺她呢,她的眼睛多麼像繡繁……”
蕭折靡聽到模糊的交談聲,一路轉過來之後,就是聽到這樣的話,見到這樣詭異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