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們下來走走可好?”
千羽雪命輦官停下來,小宮女便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下步輦,同樣走下來的是在她盛情之下與之同乘一架步輦的洛雯兒。
千羽雪彷彿是終於掙脫了大人管束的孩子,興致勃勃的環顧下這個鬱鬱蔥蔥的園子,旋即挽住洛雯兒的手臂:“她們整日裡不許我做這做那,我都快悶死了!”
又回了頭,嚴肅道:“不許跟着我們,讓我們自由自在的玩一會!”
宮人均躬了腰,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然而她們一旦行動,便又跟了上來,不過是離得遠些罷了。
千羽雪開心得像一隻小鳥,不停的給洛雯兒講述宮裡的趣事,又問洛雯兒這一路行來都遇了哪些好玩的事。
洛雯兒只覺這位公主不僅美貌非凡,更是毫無公主的架子,心裡愈加喜歡,雖是剛剛相處,卻談得極爲投機,話也不知不覺的多起來,在講到千羽翼夜入民宅偷兔子時,千羽雪幾乎笑得直不起腰來。
“真沒想到,我那一向大義凜然不苟言笑的三王兄,竟然……”
她撫着胸口,好容易平穩了呼吸。
因激動而浮上兩腮的紅暈,將她襯得如同一朵沐浴朝陽的白將離。
她往前走了兩步,又情不自禁的笑了幾聲,方眺目遠望……
綠柳粉桃的那邊,是飛檐復廊,亭臺樓閣,重重複重重,無論你如何遠眺,無論王城有多遼闊,最外面的一層,永遠是碧瓦朱牆。
洛雯兒收回目光,落在千羽雪的背影上。
良久,方聽到她嘆了口氣,又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三王兄此番回來,我發現他變了好多……”
洛雯兒忽然想向千羽雪打聽千羽翼的消息,或者拜託她給千羽翼稍個口信。
她剛要開口,便見千羽雪轉了頭,面色已恢復平靜,唯眸光微閃。
“洛姐姐,你見過我四王兄了嗎?”見洛雯兒神色微怔,不禁笑了笑:“就是當今王上。”
千羽墨?應該算見過吧?
洛雯兒不禁回想那日自長長的玉階上如踏霧行雲般奔下的身影,隨後點點頭。
千羽雪當即眼睛一亮:“姐姐覺得我四王兄如何?”
無涯國主如何該不是她這一個小平民所能評價的吧?況且只不過遠遠看了一眼,能有什麼印象,而關於他的一切,她多是從小凳子那裡聽說的,總不能讓她說當今王上是個不務正業的人吧?亦或者弄個好聽點的……不愛江山愛美人?可是緊接着她就想起昨日就是因爲這位王上的深情險些送掉自己一條命,這能讓她有什麼好心情?
她本是還打算撿幾個現成的詞,諸如多謀善斷,曠古爍今,惠澤天下,德被四海來飄揚一番,然而始終無法戰勝自己的內心,結果掙扎了半天,只擠出一個字:“好。”
千羽雪霧濛濛的眼睛此刻無比通透的打量她,忽的一笑:“我聽說姐姐昨日誤入紫夢園,結果受了驚嚇,該不是正爲此事惱四王兄吧?”
“怎會?”洛雯兒急忙反駁。
無論怎樣,這個人於她而言很是無關緊要,既是如此,她又何必費神?
千羽雪又仔細的看了看她,嘆了口氣,臉上浮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就連語氣亦透着傷感:“我知道,你們都認爲他不好,可是你們有誰瞭解他?只有我知道,我知道……”
她轉了身,望向挑在高高檐角的一抹雲,幽幽道:“五年了,你是碰過那掛紫藤蘿的唯一活下來的人……”
洛雯兒皺了眉,昨日念青也不停提醒她,這是不是說,她得了無涯國主的恩惠,應該深表感激?不管是否發自內心,且看在千羽翼的份上……他畢竟是無涯的臣子……
“長公主,”她上前一步,鄭重道:“得蒙王上不罪,民女感激涕零,只是民女來自民間,又初初進宮,不懂規矩,怕令王上不悅,還望長公主代民女向王上謝恩,若有來日……”
“還要什麼來日?”千羽雪當即轉了身,臉上再次浮上喜悅:“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洛雯兒大驚,怎奈千羽雪分外執着:“既是要謝恩,自是要當面謝,要我轉達算什麼?”
見洛雯兒彆扭着,她虎起臉:“我王兄又不是老虎,你怕什麼?若說可怕,三王兄可是黑煞神似的,你怎麼不怕?其實四王兄好着呢,包你一見就喜歡!”
洛雯兒怎麼覺得這話這麼彆扭?然而耐不住千羽雪纏磨,只得一路隨她而去。
“四王兄現在一準在碧遲宮,離這不遠,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
洛雯兒開始在心裡緊鑼密鼓的編排稍後該說些什麼才能顯得既誠懇,又體面。
“若是他今兒不在碧遲宮,就算你們沒緣,我以後也再不逼你去見他!”
這話依然彆扭,然而洛雯兒心裡陡然燃起希望,她開始祈禱千羽墨千萬別待在碧遲宮。
正緊張着,一角湛藍非常閒適的飄入視線邊緣。
她們此刻正穿過一個園子,四圍不是亭亭如蓋的榕樹便是燦爛的櫻花,這抹湛藍並不惹眼,尤其還是如此接近天空的顏色,然而它依然不偏不倚的落進洛雯兒的視線,洛雯兒亦是毫無意識的看過去……
八角的亭子,紅柱金頂,與她這兩日所見的沒有什麼不同,甚至還略顯小了些,端端的坐落在斜前方兩丈高的緩臺之上。
中間坐有一人,穿的便是一身湛藍的衣袍。
此刻無風,甚至連高出亭子的樹梢都不曾動上一動,可是那坐在庭中的人卻是衣袂翩躚,彷彿要駕雲而去。
或許吸引了自己視線的就是這點怪異吧?
洛雯兒不禁又看了一眼。
長髮如墨,隨意的披散着,末端以天藍的髮帶鬆鬆的一系,除此之外,別無裝飾,卻是美得驚心,美得動魄。
長袖忽而翻飛,露出修長白皙的手指,正在輕輕彈動,仿若調皮的銀魚。
洛雯兒仔細看了下,他的手下的確有一架琴,可是……
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嗎?怎麼只見那人的手在動,卻是聽不到半點琴音?
她眨眨眼……鳥兒還在空中撒下嘀喱。
再看看千羽雪……那人那麼明晃晃的擺在那,還那麼古怪,千羽雪卻彷彿一點沒看見,難道是自己產生了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