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彩,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如果真的有那一日,你非要走在我前面,我也會握住你的手,跟你一起走!”
擺好枕頭,讓洛雯兒睡得更舒服些,然後握住她的手,聲音平靜且溫和。
“我知道,我欠你一個解釋,你也一直在等我這個解釋,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其實,我只擔心我會死,怕我死了你會太過傷心,就是這麼簡單。”
理理她的鬢髮:“可是誰知道自己究竟哪日會死?就是你……我從來沒有想過,我一直以爲,我是在你之前的……”
嘆了口氣:“我曾說,我希望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快快樂樂,可是,我沒做到。我自私,我害怕,結果連這些我以爲是我最後的日子裡都讓你不開心,若是你當真……你要我怎麼辦?”
輕柔她的眉心……即便是“睡”着,依然微鎖,是有着放不下的愁緒嗎?
雲彩,你的愁緒,可是在埋怨我?
語氣不覺變得低沉:“我知道,這一年,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只爲了我的一句不讓那人受委屈。我以爲,有我護着你,心疼你,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足夠。現在卻知,遠遠不夠。雲彩,你知道嗎?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你說,當時我們若是沒有回來,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出神片刻,喃喃道:“雲彩,你後悔了嗎?”
視線重新聚攏,落在她的臉上……她容色平靜,呼吸正在漸漸消失:“雲彩,你在做一個怎樣的夢?那個夢裡,可曾有我?是讓你開心還是傷心的我?你是不是因爲眷戀那個我,所以不肯醒來?”
“雲彩,你知道嗎?當我‘睡’着的時候,就會夢到你。可是我知道,那是夢,而我的雲彩,還在這個世界等着我。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醒過來!”吻了吻那冰涼的脣:“所以雲彩,你睜開眼,我在這……”
沒有迴應。
他的脣瓣有些顫動,明知她不會醒來,依舊怕她看到自己的悲傷,將臉埋在她的頸窩:“雲彩,你知道嗎?你的身上隱着一個巨大的秘密。其實若是你真的……這個秘密就會消失了,要等許久以後,秘密尋得了新的寄主,才能再次出現。而且因爲秘密的消失,這個世界將會保有一段時間的太平,因爲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導致災難的,永遠是貪心的人。或許爲了你以後的安危,也爲了這段太平,我真的不該強留你在世間,可是我,捨不得……”
淚打溼了黑睫,將潮溼掃在她的頸間。
她一向怕癢,可是此刻,她一動不動。
“雲彩……我當時只是隨便給你取了這個名字,不僅因爲你的名字便有‘雲’之意,還因爲那時的你對我而言,就是一片飄落的雲彩,我不在意你會什麼時候飄走。可是漸漸的,我想留住你,想把你握在掌心。”握了握她的手:“我對自己說,即便你是片雲,我也要牢牢把你抓住。可是就在那日,秦太醫說你天賦異稟,而老天要把這份賜予收回去了,我就開始害怕,害怕你這片雲彩也會離我而去……”
忽的抱緊她:“可是我不讓你走,任是誰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即便是老天!”
狠狠吻住她,感受她如遊絲一般的氣息,忽又笑了:“雲彩,他們都以爲你活不成了,其實他們錯了。有我,你便不會死!”
脣角露出得意,若是雲彩醒着,定會要問他:“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
“雲彩,縱然我再如何不願意做這個國主,然而還是有一個好處的,那便是可以開啓神龍禁術,而若我沒有這個身份,那天龍禁地,我是連接近一步,都做不到的。你總害怕我沉睡,擔心我不會醒來,其實沉睡是爲了修復我的損傷,因爲沒有人或藥可以醫治我因爲修習禁術而造成的危害,所以若當真哪回我不再醒來,便真的是……”
笑,長指深入她的鬢髮,輕輕梳攏:“可是現在,我醒着,所以,我也會讓你醒過來。只是……”
認真的看她,彷彿要記住她的一絲一毫:“如若這回,我當真無法醒來……雲彩……”
他忽然有些說不下去,喉結滑動,卻又笑了:“也好,走在你前面,也省得看你走而難過。而且,我一直犯愁不知該如何掩蓋你身上的秘密,我做了很多,但是治標不治本,如此,倒當真給了我個機會……”
又看了她許久,方埋下身子,脣瓣輕吻她的耳輪,仿若自言自語,又仿若嘆息:“雲彩,我多希望,我只是莫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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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兒彷彿聞到一股香氣。
親切又疏離,矛盾而複雜……恰恰是奇楠香的味道。
她的嗅覺恢復了?
眉心一抖,眼睛旋即睜開……
重疊貴重的鮫綃簾幔,寸綃寸金,寬闊而舒適的檀木大牀,雲被輕柔。水墨綾的帳子因了她的動作而微微鼓動,逗得壓簾的銀蒜輕微作響。
她在……碧遲宮。
她有些迷糊,她依稀記得,自己的確是走在回碧遲宮的路上,當時,英秋冉正在身邊,安慰她不要爲朝堂上的陳詞濫調而多慮,而她卻忽然覺得累了,於是……
眸子徐徐轉動,抓了雲被,輕輕的嗅着。
是了,是他的氣息,她的嗅覺竟然恢復了!
一時欣喜,就要坐起身,可是撐住錦褥的左腕忽的一痛。
擡了手,發現腕上不知何時纏了一條雲白的絲帕。
解開……
一道極細的紅痕,絲一般橫臥在腕間,像傷口,卻無破損,而若不是傷口,卻絲絲縷縷的痛。
她盯着看了一會,不覺想起他每月爲千羽鴻取血而難以癒合的腕傷,頓時心頭一緊:“來人,來人……”
谷冬跑進來,見了她,頓時喜極而泣:“尚儀,尚儀你終於醒過來了……”
“王上他……”
“奴婢去……去看看王上……”
不待她發問,谷冬已經跑了出去。沒一會,殿外忽然熱鬧起來,有人說:“真是巧,尚儀這邊剛醒,王上便也醒來了……”
她正自奇怪,卻見簾幔被劃開,千羽墨大步走了進來,坐在牀邊,目不轉睛的看她,眸中滿是欣喜。
他的衣襟尚自敞開,呼吸微有急促,想必是匆忙而來。
她不由摸了摸臉:“我睡了很久嗎?”
“不久,”他握住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醒了就好……”
“啓稟王上,夢妃娘娘駕到……”
洛雯兒立即垂了眸子,所以沒有看到千羽墨眉心一緊。
“嗯,讓她進來……”
聶紫煙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高高隆起的肚子,即便是寬大的衣袍亦無法遮掩了。
她看到千羽墨,頓時美目盈淚,顫顫的喚了聲:“阿墨……”
“不是讓你在永安宮好生將養嗎?突然來此有何要事?”
聶紫煙不滿這種疏離的語氣,癟了癟嘴,淚更晶瑩了些:“不是聽說你醒來了嗎,所以人家……”
洛雯兒從中拾得怪異,再聯繫方纔宮人的驚喜……怎麼,千羽墨也睡了很久嗎?他又受傷了?傷了哪裡?
感覺到她的緊張,千羽墨握了握掌中柔荑,示意她放心。
聶紫煙的視線落在二人牽繫的手上,眸中閃過一絲恨色,轉瞬被淚光覆蓋,又浮出盈盈笑意:“聽說妹妹也醒了……妹妹這一覺睡得可真長,都把阿墨急壞了。姐姐今日方知,妹妹若是好好的,纔是阿墨的福氣,所以姐姐特意煲了紅棗血燕。妹妹快趁熱用,涼了就不好了……”
身邊的嬤嬤便將托盤呈上。
洛雯兒本是想拒絕的,又不忍千羽墨爲難,便低聲謝了,接過雪瓷盅……
豈料瓷盅被千羽墨奪了去,舀了羹湯,送入口中。
片刻,點頭:“夢妃手藝不錯,尚儀來嚐嚐……”
聶紫煙不可置信的看着這一切,眼底水霧濛濛,聲音亦跟着發顫:“阿墨,你不信我?你擔心我會害她?”
千羽墨只是將羹湯喂入洛雯兒口中:“夢妃想哪裡去了?孤不過是替尚儀試試溫度……”
又笑,仿似自言自語:“若當真下毒,又怎會做得這般明顯?”
聶紫煙心中一驚,那件事……他,知道了?
千羽墨又舀了勺羹湯,輕輕的吹着:“孤差點忘了,當年,夢妃替孤療傷,竟也是懂一些藥理的……”
聶紫煙只覺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令她呼吸不得,喊叫不得,心裡只一個勁狂叫……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所以,這碗羹湯,定是下足了功夫。來,尚儀,別辜負了夢妃娘娘的心意……”
原來,他還不知道……
心跳漸漸平穩。
她看着那二人,看着洛雯兒一口口喝下他喂入的羹湯,看着他脣角漫開的溫柔與寵溺……那原本是該屬於她的,她的!
恐懼漸漸轉爲恨意,忽的冷笑一聲:“王上向天朝遞了婚書,不知十三公主何時駕到?”
什麼?
洛雯兒立即挑了眸子,怔怔的看向千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