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得洛雯兒目光一顫,不禁笑意更深,將錦盒遞到她面前……
是她的玉墜和那個犀角樣的掛飾,正齊齊整整的擺在盒子裡,被扯斷的繩子亦換做了金鍊,於月光下閃着粼粼的光。
她接了過來:“謝謝……”
聲音低得自己都聽不清。
脣角一勾,卻聽她又道:“那根簪子……到底是丟了。”
“想它做什麼?”他漫不經心道,隨手摺了枝桂花,細細把玩。
他知道,這兩樣東西,她一直戴在身邊。
只有它們纔是最重要的,還有……她。
“我會還你的。”
他動作一滯,卻不答言,只繼續扭着那枝桂花。
“今天,你救了我,這筆酬勞,我也是會還你的。”
笑意終是從脣角漸漸隱沒,卻又浮上:“好……”
“只是我不知,什麼時候會還清……”
“不急。”
他笑着,然而似是嫌手中的作品不滿意,袖子一揚,花枝便畫了道弧線落到水面,激起粼粼波光,然而轉瞬便平息了。
他又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白玉小瓶,丟給她:“塗在傷口上,不留疤的。”
起身欲走,卻被叫住:“莫公子……”
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停住腳步。
是要問他今日那羣人是受何人指使嗎?
不過,他認爲,她知道。
除了那個人,會有誰想讓她生不如死?她若生不如死,會快了誰的意?痛了誰的心?
可萬一她當真問起,他要如何作答?
有些事情,即便不點破,亦是會留在心中,可是,依舊不想點破,似乎這樣,就可以將那些事當做一縷隨時會逝去的風,再無影蹤。
而他,整整一個下午都在思量那日帶她回王府究竟是對是錯?究竟是爲了應她所求還是爲了解自己的疑心?而若能預知今日之果,他還會“將計就計”嗎?只是一個小小的疏忽,只是因爲放開了片刻,卻險些釀成大禍。就如同紫煙,當初亦不過是錯過了須臾,結果……
人常道,吃一塹長一智。然而有時,或許是因爲時間過得久了,那曾經的傷疤便被不知不覺的忽略了。然而,就在一個不經意間,這道傷疤再次被撕開,鮮血淋漓。那種痛楚,竟比當初還要撕心裂肺,所有的被壓抑的過往都於頃刻間躍然而出,欲將人吞沒。
那一刻,他暗歎自己及時趕到,心裡不無慶幸。
那一刻,他看着她的失魂落魄,心痛如絞,後悔莫及。
那一刻,他擁她在懷中,告誡自己……他再不允許有人傷害她,再不允許!
只是現在,他要如何告訴她自己的決定,如何去……安慰她?
“我想在你府中尋個事做……”
他彷彿看到一朵離開枝頭的桂花在風中一滯,轉瞬翩然飄落,頓時如釋重負:“好,按照約定,每月一錢銀子,只是你想好做什麼了嗎?”
半晌無語。
他亦不動,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起風了,枝葉在窸窣作響,水面折來了光影,鋪在岸邊,映在樹上,石上,飄擺的衣袍上,顫顫的動。
“莫公子……”
“嗯……”
“你說,今夜的天氣這麼好,月亮這麼大,是不是無論在哪裡都能看到?”
隱在敞袖中的拳一緊,左腕因爲取血而尚未癒合的傷口,即便有繃帶緊緊裹住,亦是迸裂,有暖暖的液體滲出,溼了掌心,又順着指縫滴落。
月光卻彷彿更加明亮,將地面的影子映得愈發清晰。
然而,只是他一人的影子。
可是他依然笑了笑,即便背對着她:“是……”
無需回頭,亦可想象她仰望明月,神色是帶着希冀的悵惘。
閉目,嘆息。
紫煙,她不是你,因爲你,不會這般讓我傷心。我,是不是錯了……
“莫公子,你說過,彎月有彎月的好處,因爲可以期盼圓滿,可是現在的月亮是圓滿的,那麼過了此刻,是不是……”
“這世上,沒有什麼會一成不變,又何必糾結於一時的得失?就像這月亮,盈虧交替,萬古如斯。沒有人可以阻擋它的圓滿,也沒有人可以彌補它的缺失。無論晴雨,無論日夜,它始終在按部就班的走向圓滿,亦漸向缺失。然而正因了有圓有缺,纔有希望……”
千羽墨陡然轉了身,卻對上一雙簇亮的眼。
他好像看到她衝他一笑,然後,繼續望向那輪明月。
只是那臉上,不復方纔的憂傷,而是漸漸煥發了光彩。
月光盡情的寵愛着那張臉,他亦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這一刻,他在努力的想着紫煙的模樣。
其實何必努力?她本就有着一張幾乎與紫煙一模一樣的臉。
就像今日在小巷中,他抱着她,一時分不清自己救護的人到底是哪一個。就像他決定出現在她身邊後,有時想將她們分離,有時又想將她們重疊的矛盾。他有時甚至會想,紫煙是不是爲了安慰他的思念,所以借了另一具相似的身體,來到他身邊,只不過她離開了太久,忘記了太多的事……
可是此刻,不知爲什麼,屬於紫煙的那張臉在緩緩遠去,彷彿要隱入今夜並不存在的雲端,而眼前這張臉卻愈發明晰,屬於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惱,她的傷……一併在眼前浮現,仿似月華流水,雪玉生輝。
不禁一笑,亦望向中空朗月。
此刻,月正高,正亮,光波萬丈,一瀉千里。
而此刻,那個鐵血悍厲之人,是不是也在遙望明月,共寄相思……
長眉不禁微蹙。
千羽翼,我只知你去了雲澤川,可是她並不在那,這麼久過去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然而,也好……
脣角微勾,閉了眼,同沐清輝。
這一刻,明月高遠,樹影婆娑,風銜來笑語,摻在潺潺的水流中……
“雲彩,你會不會因爲欠了我許多銀子,而在某一天一走了之?”
“我從來沒有想過欠債不還!”
“想也白想,你逃不出我的手心的!”
“待我還了債,自是要離開的!”
“若是還不完呢?”
“莫習,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千羽墨大笑。
清風和着流水,浮着月光粼粼。
四下裡,丹桂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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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遠,越過青山,流過小河,飄向千萬裡……
那裡,有一處密林,是九州大陸的最神秘之處。
月光穿過層層密葉,艱難的落在一幢小木屋上。
木屋的窗子半開半閉,自那搖曳的窗扇間,正傳出一個男子的低吼,似憤怒,又似難以壓抑的情|欲。
其中,又有一個女子的嬌|吟,那麼高昂,那麼興奮。
“千羽翼,我比她,如何?”
男子不語,只吼聲愈沉。
而牀板吱呀聲愈響,似乎下一刻便要斷裂。
“千羽翼,”女子艱難道,不忘爆出陣陣驚喜,可是笑語中仍帶着蠱惑的威脅:“難道忘了上次嗎?若是你不肯說,蠱毒的發作便不會停,你這般閉口不言,是對我欲罷不能嗎?”
男子一聲低吼,吼聲中夾着無盡的痛苦。
牀板搖曳,震耳欲聾,終是傳出一聲低語:“……好。”
“哪個好?”
“……你……”
伴着女子的笑聲與愈發劇烈的急喘,整間屋子都彷彿在震動,然而終於在一聲怒吼中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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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滴在女子裸露的前胸,仿若露珠,綴在那一片片盛開的花瓣上。
那是他留下的花瓣,是如此的嬌豔,如此的……刺目。
千羽翼閉了眼,攥緊了拳,猛的砸在牀上。
夏語冰依然沉浸在未退的清潮中,氣喘吁吁的胸口上,雙峰微顫,紅蕾嬌嬌。
她霧眼濛濛的看着那散落的花瓣,纖指蘸了胸前的露珠,放在殷紅的脣瓣間,輕輕一吮,斜眸一笑。
“我早就說過,你離不開我的……”
千羽翼翻身而起,看也不看她一眼:“滾!”
“滾?下一個月圓之夜你不是還如此的需要我?”她嫵媚坐起,妖嬈的倚在牀頭:“只有我是你的解藥,沒有我,你便會鮮血沸騰,炸裂而死。若是死了,還怎麼找你的雯雯?怎麼同她解釋?怎麼得到她的原諒?”
“你……”
千羽翼回眸怒視,卻是攥緊了拳,臂上青筋暴露,低吼戰慄。
雯雯……
雯雯還會原諒他嗎?
雯雯……
“你說過要助我奪取天下,什麼時候出發?”
“別急嘛……”夏語冰以手支頤,擺了個魅惑的姿勢:“等你伺候得本聖女舒服了……”
“夏、語、冰!”
“咯咯……”夏語冰嬌笑出聲:“若想成此大事,需天時,地利,人和。後兩樣倒是不用犯愁了,關鍵是這天時……我們雲裔人雖是有點本事,可也不是神仙,左右不了老天的心思啊……”
“你在騙我?!”千羽翼上前一步,當即卡住她的脖子。
夏語冰無所謂的看着那隻大掌,笑笑:“殺了我,你也得死!”
“解藥!”手下加大了力度。
“獨情蠱無解。早在你我第一次歡愛的時候便種下了,如此說來,還不是你情我願?可你偏偏又惦着你的雯雯,怕她生氣。不過這不正好?你既可說是被蠱毒所迫,在她面前保了面子,更可同我享男女之歡。就憑方纔,冰兒便知,大將軍喜歡冰兒喜歡得緊呢……”